第96章 誰來做皇帝
2024-04-30 00:22:37
作者: 棉花花
梅川看了看馬車上坐著的一臉好奇的周旦和朱珩,從阿季懷裡掙扎著下地,臉漲得通紅:「誰說是你閨女!」
阿季笑起來。
青色的胡茬帶著數日的擔憂與此刻的釋然。雖然前方或有許多兇險,但看到了梅川,他便覺得柳暗花明。
她無恙,是多好的事啊。
「當然是我閨女!」他挑挑眉。
他希望有一個模樣類她的小人兒,兩道劍眉,頎長的手腳。他沒有參與她的過去,但他可以看著小人兒一點點長大,就像穿過忽長忽短的歲月,看著她重新長一回一樣。
只消想一下,心口便湧上暖流。這暖流讓沙場、兵戈,鎧甲,皆有了溫度。
朱珩和周旦下得馬車。
周旦道:「苻兄,好久不見。」
阿季瞥了他一眼,並不答話。
他問梅川道:「你怎的帶了他來?」
梅川道:「說來話長,進得營帳再細細說與你聽。」
阿季扶她上了天驄烈,一行人緩緩入得營帳。
孫冊正等在帳中。
他看見梅川,好似並不意外。
待梅川簡略說完京中的局勢,並掏出朱瑁蓋過玉璽的「勤王詔命」,孫冊大喜,向阿季道:「苻兄,好哇!天助苻兄!」
有了「勤王詔命」,苻家軍與端親王軍隊的身份便調轉了。
苻家軍成了光明正大的「義師」,而端親王的軍隊倒成了犯上作亂的「叛軍」。
無論是民心,還是軍中士氣,都大不相同了。
梅川揶揄地看了孫冊一眼:「陛下信任苻將軍,命苻將軍赴京勤王,孫先生這般興奮做甚?孫先生可有收到南平公主的信函?」
孫冊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南界國力弱,年年還要向大梁納貢。那慕容飛卻不甘偏安一隅。若在尋常,慕容飛是萬萬不敢向大梁開戰的。可偏偏大梁出了這等內亂,朱瑁叔侄倆還都同時給他發了借兵信函。這恐怕正中慕容飛下懷。南界的兵馬可堂而皇之入駐京都。苻兄,此戰頗為兇險啊,須細細擬好作戰方略。」
孫冊起身,指著沙盤,道:「南界的兵雖少,但久居山林行獵,彪悍勇猛。端親王的兵嗎,在閩地幾十載,曾與水匪海寇數次作戰。苻家軍一路揮師往北,要應對這兩方勢力。」
阿季將「勤王詔命」握在手中,在帳內來來回回。
阿季憎惡過朱瑁。因為朱瑁的猜疑,涼州一役,逼得自己退無可退。因為朱瑁強行納梅川為妃。奪妻之恨。
但,當阿季從梅川口中聽得他的榻前所託,又升起一絲憐憫。
朱瑁以命換取梅川的周全。
縱是情敵,亦是可佩的情敵。
梅川看著阿季,眼中帶著懇求。
阿季一揮長袍,作下決定:「今夜發兵!」
安香、時允夫婦聞訊趕來營帳。
「梅妮——」
安香三步並作兩步,奔至梅川身邊,她伸手摸著梅川的發、梅川的臉、梅川的衣襟:「梅妮,我掛念你,好多次,我想去京都。有一晚,我換好了衣裳,跑到了壁山,時允追了過去,將我帶回來。梅妮,對不起,讓你一個人,承受了這麼多。你最難的時候,我不在你身邊。」
安香。
好姑娘。
梅川柔聲道:「我很好,安香,你看,我很好,對不對?」
時允撓了撓頭:「梅醫官,並非我不通情理。我知道她的擔憂。可是,她……已然有了身孕。我不放心吶……」
梅川笑起來,看了看安香的小腹。
算起來,她與安香腹中的胎兒月份該是相近的。
安香嫁做人婦之後,沒有從前那般消瘦了。單薄的身板兒漸漸圓潤了稍許。可見,時允將她呵護得很好。
「安香,我們不必再分開了。」梅川握緊安香的手。
安香點點頭。
諸人都散去。
周旦和朱珩安置在旁側的營帳中。
阿季、孫冊、時允並軍中幾名得力的將官,一起商議作戰詳情。如何最小成本越過端親王的駐兵,在抵達京都前,保存大半兵力。
孫冊懷中的碧龍璽貼著他的心口,仿佛能感知到他急促的心跳聲。
亂世之中。
攜雲握雨。
宏圖霸業。
似乎離他越來越近。
大梁宮中。
梅川與朱珩齊齊失蹤的消息,很快像驚雷一樣炸開。
端親王怒不可遏。
他一邊命人去淮王的藩地守株待兔,一邊在京中、沿路大肆搜查。
淮王小崽子,懵懂無知,定是被那個賊婦人攛掇了。
端親王悔不該留著梅川的命。
原打算用她來制衡朱瑁和苻妄欽,誰知,竟讓她從眼皮子底下跑了。
京中與端親王相熟的官員進言道:「如若陛下再不寫退位詔書,扶立新君,怕是天下各方要出亂子。若有人揭竿而起,打著『替天行道』的聲名來京討伐,便是大大的不妙。王爺需抓緊行動。」
端親王以為然。
朱瑁若再不乖乖聽話,他只能行萬不得已之下策。殺了他,矯旨立君。
立誰呢?
朱珩跑了,誰來做這最後一塊踏腳石最為合適呢?
內廷監最東側的牢門打開。
這一間牢房裡關著的,是楊皇后。
她雖身處囹圄,但身上的袍子整潔乾淨,並不曾染上塵埃。
她盤腿坐在地上,看著端親王,平靜道:「看來,王爺打算放本宮出去了。」
端親王道:「你怎知本王要放你?」
「本宮雖關在這裡,不知宮裡這幾日發生了什麼。但,看王爺的神情,本宮已約莫猜到了局勢。」
「哦?那……皇后對此,有何想法?」
「本宮的想法?」楊令佩笑得很淺,很淡。
她徐徐地起身:「本宮自然是高興的。」
「高興?」端親王納罕。
楊令佩道:「是。高興。高興時至今日,王爺能想起本宮。高興本宮有讓王爺覺得能用得著的地方。高興本宮並非陛下口中那般一無是處。」
端親王仰頭大笑起來。
世代簪纓之家的小姐,楊晉的千金,中宮的皇后,果真是個明白人吶。
「本王聽坊間名醫傳言,皇后腹中,乃是男胎。」
楊令佩頷首:「是。」
「實不相瞞,全貴妃跑了。這件事恐怕是陛下一手所為。他都自身難保了,寧死,也要保全貴妃周全,嘖嘖嘖,真是痴情啊。」端親王一邊說,一邊打量著楊令佩的神情。
楊令佩眉間輕輕一落。
端親王繼續道:「全貴妃可是也懷著身孕呢。皇后猜猜,陛下會不會給全貴妃一道密旨什麼的。讓全貴妃去西南搬救兵,來日,立全貴妃的兒子為儲……」
「當然——」端親王話鋒一轉:「全貴妃乃朝秦暮楚之人,她的孩兒怎配為儲?縱是陛下果有此念,本王也絕不答應。」
楊令佩道:「王爺想讓本宮做什麼?」
「待陛下寫下退位詔書,皇后的孩兒,便是將來大梁的新君。再過幾個月,皇后便要臨盆,皇后,便是大梁的皇太后。」端親王意味深長道。
「那麼,王爺便是本宮和孩兒的恩人。當尊以攝政親王,總攬軍國要務。社稷江山,便全交予王爺。」
「皇后此言,可是真心?」
「本宮才貌俱不如全貴妃,可唯有一點,比全貴妃強上許多。那便是,知趣。」
「好一個知趣!皇后娘娘,請吧——」
楊令佩走出內廷監。
抬頭,日頭晃著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