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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孫冊的野心

2024-04-30 00:21:35 作者: 棉花花

  梅川一個趔趄,從椅子上摔下。

  那個叫風月的女子,上前扶起她,抿著嘴兒笑起來。

  「小爺,您悠著點兒。」

  梅川起身,任女子將她攙到軟榻上盤腿坐下。

  風月樓的包房甚是講究。以椒泥塗壁,以玉石為梁,珍珠帘子,香爐里燃著薰香。棋盤,瑤琴,筆墨紙硯等物俱有,角落裡一張大床上鋪著粉紅的被褥,不知上頭躺過多少鴛鴦。

  好一處富貴溫柔鄉。

  梅川心內思忖著,萬不能驚動隔壁的人。

  她笑了笑,打量著風月,道:「此處叫風月樓,你的名字叫作風月,想來,你是這裡的頭牌姑娘了,果然花容月貌。」

  梅川身量頎長,長手長腳,又長著一對劍眉,故而,扮男裝十分相宜。

  

  在風月眼中,梅川便是個相貌英俊的公子哥兒。

  她坐在梅川身旁,道:「風月,花月,雪月,我們這裡原來叫作三月樓。自花月、雪月被京中老爺們梳櫳,進了高門大院,這裡便叫作風月樓了。」

  梅川笑:「依卿之貌,何愁無人梳櫳?為何沒有離了此地?」

  風月頷首道:「既落風塵,便難逃薄命。嫁做人婦,也是做小。大宅門裡風高浪大,不比青樓省心。如此,不若在這裡,賣笑為生,日進斗金,倒也清淨。姻緣,終是靠不住的。」

  梅川納罕:這個風月,倒是極有見識。

  古今多少女子,陷在一個「情」字里,為人所負。她不做希冀,便不會失望。

  聲色犬馬,了無牽掛。

  「風月,好名字。這屋擺放著瑤琴,想必姑娘善音,給在下彈唱一曲何如?」

  梅川一邊暗暗留神著隔壁的動靜,一邊笑問。

  風月點頭,走到瑤琴旁坐下。樂聲響起,那般的纏綿哀怨。

  她邊彈邊唱道:一夢山水地,留連風月心。昨夜桃花源,別後難再尋……

  隔壁的門開了,端親王似乎走了出去。

  梅川鬆了口氣。

  還好,她偷偷跟來,未被發現。

  曲畢。

  梅川拊掌道:「姑娘好才華。」

  風月笑道:「小爺不是來聽曲的。」

  「哦?何以見得?」

  「來風月樓的男人,哪個不是來找樂子的?奴家見小爺心事重重,對奴家並無輕薄之意。敢問小爺,因何事煩惱?」

  梅川胡謅道:「功名所累,故而煩惱。」

  風月道:「小爺出手闊綽,氣度不凡,定非出自尋常人家。」

  龜公送上酒來。

  梅川與風月對飲一番。

  梅川道:「在下乃楊府門客。」

  「楊府?怪不得。」風月道:「新帝登基,楊府的小姐乃新帝的德妃。楊府在這一朝,必是新貴了。」

  「姑娘竟對廟堂諸事如此清楚。」

  風月以帕掩口,笑道:「勾欄中迎來送往,消息最是靈通。京中的官場、權貴,奴家怕是知道的比小爺還多。」

  梅川來了興趣。

  她故作無意道:「那你說說,都有什麼權貴,來過此處?」

  風月謹慎起來,打岔道:「小爺,來,奴家再與您飲上幾杯。風月樓的桂花酒,坊間最是有名。乃取中秋之桂與西域冰糖所釀,入口幽香。」

  梅川敷衍著。

  幾杯酒下了肚,她起身,想要離去。

  風月留了一番。

  梅川又取出一錠金子,放在桌案上:「謝姑娘的曲,謝姑娘的酒。」

  風月俯身:「小爺,有緣再會。」

  梅川走出包廂,風月微笑相送。

  在迴廊里,梅川竟看見隔壁的男子走了出來。

  他的身量不高,有些瘦弱,穿著一身兒粗布衣裳,臉上有一道長長的傷疤。依稀看出,他的眉眼與朱瑁、先帝皆有些許相類。到底是父子兄弟,朱家的血脈。

  梅川已經知道了他是誰。

  她也終於明白了小盒子身量小的原因。乃肖其父罷了。

  梅川細細地看著他,發現他竟是六指。

  她想起小盒子那隻奇怪的左手,尾端有異。或許,小盒子原本也是六指,只是幼年時,被人生生削斷一根。

  在先帝彌留之際,一定是將這些瑣碎細微之處拼湊起來,揣測到了那個孩子恨意的由來。先帝想到了自己的二兒子,然,他不是十分確定。到死,他才向梅川舉出的兩根手指頭,含義複雜。黃泉之下,他是帶著疑惑與傷心走的。

  龍椅上的一生,是被怨恨的一生。

  最愛的女人算計他,兒子死的死,遠走的遠走,想要索他命的人如此之多。

  帝王,帝王,晚景何其淒涼。

  朱珝忽然轉身。

  梅川做醉酒狀,伏在風月的肩頭。

  風月向朱珝道:「阿許,今日要出門嗎?」

  朱珝淡淡道:「嗯,出去走走。」

  「我昨兒央你臨的一幅衛夫人的《名姬帖》,妥了嗎?」

  「妥了。晚間拿去給姑娘。」

  「有勞阿許。我定要買塊上等的硯來謝你。」

  朱珝擺擺手,下了樓。

  梅川想,小盒子臨摹天賦的由來,亦在其父。

  朱瑁與二哥該是素來不睦,不甚了解。若他與二哥親近,這許多線索拼湊,如何能不信梅川的回稟?

  朱瑁難忘舊情,甘願小盒子是意和的孩子,留著這份念想在身邊。

  朱珝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梅川問風月道:「這位公子是誰?」

  風月笑道:「他可不是什麼公子,他叫阿許,不久前來到京城討生活。在風月樓里,給姑娘客人們寫幾筆字,畫幾幅畫。有時,也填詞作曲。方才,奴家給小爺唱的曲兒,就是他寫的。一夢山水地,流連風月心。昨夜桃花源,別後難再尋。他每作一幅字畫,尾端便落款『赤阿許』,於是,這裡的人都叫他阿許。」

  赤,就是朱。

  他隱姓埋名,藏身青樓,倒是個好法子。

  端親王在這等地方與他會面,最是掩人耳目。

  沒有人會想著,在京城的這家妓院,藏著一個在流放地死過一遭兒的皇子。

  他臉上的那道長長的疤痕更是將他的身份遮掩得嚴嚴實實。

  梅川走出風月樓,往宮中去。

  路上卻撞見一個人。

  孫冊。

  天色已經很晚。

  這個六月,仿佛格外的長。

  深藍色的天空上,星星傾灑出萬點銀灰。

  他站在官道上,顯然是在等她。

  「梅醫官飲酒了。」孫冊聞了聞。

  「你找我何事?」梅川皺眉。

  「梅醫官像是對孫某頗有成見。」

  上回,他言語間挑撥苻妄欽與朱瑁,梅川記得清楚。

  她冷笑一聲:「孫先生深不可測,我敬而遠之罷了。」

  「今日你在將軍府與苻兄說的話,孫某聽見了。」

  「偷聽人言,小人。」梅川指著他。

  「梅醫官莫要惱。孫某來找梅醫官,是想與梅醫官做個交易。」孫冊像是很有信心。

  梅川道:「什麼交易?」

  「孫某從前總也不明白,梅醫官扶保新帝,所為何來。今日,孫某總算懂得了。」

  他笑笑:「梅醫官何不換一個思路?先帝德行有虧,新帝猜忌將軍,再加之小人煽動,將軍的未來甚是堪憂。不若,你我齊心,助苻兄奪了這江山。苻兄手握重兵,在軍中威望極高。若他振臂一呼,該是何等情形?孫某自詡臥龍鳳雛之才,算盡天下事。定能輔佐苻兄,一定乾坤,做個聖命君主。梅醫官口中的浩劫,便可消除。」

  「住口!」梅川厲喝道。

  他果然是想讓阿季造反。

  孫冊道:「梅醫官何必這般惱怒?你深愛將軍,為何不想看到將軍得天下?你好好想一想,哪個天子,能容得了功高震主之人?孫某與你一樣,都是真心實意,為將軍著想。」

  「休得巧言令色。我與你最大的不同,便是我絕不會拿阿季的命做如此大的賭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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