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君王的恩寵
2024-04-30 00:20:43
作者: 棉花花
「這白梅樹,殿下是從何處尋得?」梅川怔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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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淡淡道:「本王有心建這座梅園,便命人從天下廣尋梅花。諸梅之中,以白梅為上乘。這梅園當中必是得有一樹白梅。花匠們找來數十棵,唯有這棵,最成氣候。」
在四月栽培出這許多違季的梅花,他很是費了一番心血。
梅川迴轉神來,看了看那白梅樹的根部。
世間花木,不過是相類罷了。
這白梅,並非祁連山上的那一棵。
梅川退後一步,道:「方才,馬舍人告訴微臣,碧玉的家人有消息了。」
太子輕輕地摘了一片白梅花瓣,道:「若非這樣說,恐梅醫官不肯來。」
梅川拱手道:「若殿下無事,微臣告退了。」
她轉身。
太子喚道:「梅醫官,這梅園,你不喜歡嗎?」
梅川道:「殿下,微臣喜歡的東西有很多。有漫天星辰,有山嶽峰巒,有一池碧水,有珍饈美玉,有街頭小販攤子上熱氣騰騰的花糕,世間萬物,太多東西值得喜歡了。但,微臣心裡明白,什麼東西是微臣該取的,什麼東西又是微臣不該取的。」
「梅醫官,這梅園的門,隨時為你開著。」
走了數十步,身後,傳來太子的聲音。
梅川沒有再說什麼。
她走出梅園,融入人間四月的明媚里。
梅園裡,是另一個世界。
那個世界不屬於她。
太子坐在白梅樹下飲酒。
他握著晶瑩剔透的白瓷杯,喃喃道:「你知道嗎?她穿著白衣,站在梅花樹下的神情,像極了你。」
意和那張雪光縈繞的臉,又一次出現在他的眼前。
從前,兩人相依之時,他總對她說:「你呀,就是雪胎梅骨身,下了凡塵,來陪伴我。」
「你離開恭王府的時候,梅花已經落了。我們說好了,等來年梅花開的時候,採花瓣釀酒。可我等到了梅花,沒有等到你。」
酒一杯杯地入腸。
他神情黯然,閉目道:「意和,當年沒能為你做到的事,我現在做到了。梅園裡的梅花,四季都不會敗。」
馬之問走了進來,小聲道:「殿下,梅園裡冷,您別吃醉了酒,當心受了涼。」
太子的思緒仍在往事中。
他聽不見馬之問在說什麼。
酒打濕的不只是心,還有眼。
他笑:「意和,我好希望她就是你,她就是你……你沒有離開我,你依然陪在我身邊。永遠。」
他靠著梅花樹,睡去了。
夢裡,他坐在金鑾殿上,曾經負過他的那些人全都在殿堂上叩拜著。沒有人再敢看輕他、欺侮他。他生母史氏的靈位,被挪至宗聖堂最顯眼的位置。意和戴著鳳冠,穿著一身紅衣,坐在他身邊。她是他的中宮皇后。與他一起,站在最高處。風一陣陣地刮來。他的手緊緊地握著意和的手。
意和沒有離開他,從來都不曾。
馬之問躡手躡腳地取了件袍子,披在太子身上。
冷宮。
周鏡央站在牆下。
縱是被困於此,她心氣兒不減,髮髻仍是讓銀桃一絲不苟地梳好,袍子上不染纖塵。
小宮人送的發霉飯菜,擱置在地上,她一口都沒動。
銀桃從外頭走來,從懷裡摸出兩個白面饅頭,遞給周鏡央:「娘娘,您吃吧。這是奴婢偷偷從御膳房拿的。」
宮中的人現在都躲著她。往日那些討好巴結她的,像避瘟似的,生怕殃禍波及自身。
周鏡央道:「阿旦上路了沒?」
銀桃道:「奴婢打聽了,周大人是今日辰時上的路。陛下沒有食言,派了苻妄欽手下的人護周大人去崖州。」
周鏡央在領旨來冷宮之前,特求了梁帝一件事。
送周旦去崖州的差事,讓苻妄欽手下的人辦。
這樣一來,周旦在到達崖州之前的安危,便是苻妄欽的責任。
朱瑁便不會在半路上下手。
他不會與武將為敵的。
周鏡央算好了這一點。
她接過銀桃遞來的饅頭,咬了一口。
到如今這個地步,不管是阿旦還是她,都要好好活著。留著命,以後的事,方可徐徐圖之。
牆頭的樹杈上傳來一個聲音:「母妃,母妃——」
周鏡央抬頭,看到朱珩。
他一臉的焦急:「母妃,您還好嗎?」
這個傻兒子啊。
為著他貪玩爬樹,周鏡央還曾打過他幾巴掌。現時,卻只有他爬樹來看她,問她好不好。
周鏡央道:「珩兒,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好好兒在尚書房念書,你父皇才會歡喜。」
淮王「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母妃,我,我,我就是擔心您……母妃,我去求父皇,求父皇寬恕您……母妃,兒去就藩,兒帶您就藩,太子哥哥就會放過我們了。您別再跟太子哥哥爭了。」
周鏡央有些欣慰,又有些氣惱:「糊塗東西,你去求情,倒越發讓你父皇為難了。母妃在這裡不是好好的嗎?你一個男兒家,哭什麼!沒出息。讓旁人瞧見了,笑話。你若有母妃一丁點兒的要強,母妃便放心多了。」
淮王搖搖頭,從樹上爬下,拼命地往文德殿跑。
「珩兒,珩兒——」
文德殿中。
梁帝批了半日的奏摺,腰酸體乏。
他習慣地喚了聲:「擺駕未央宮——」
話出口,才恍然想起,未央宮中已經沒那個人了。
他越發覺得疲累,將頭靠在椅背上。
老太監小心問道:「陛下,現時去哪兒?」
梁帝道:「朕就在這兒歇會兒,哪兒都不去。」
文德殿外頭,淮王正要往裡沖,小盒子攔著他,兩人拉扯著。
梅川端著藥碗,經過。
看了看淮王,又看了看他身邊的小盒子。
數日不見,小盒子身上的衣裳比從前整潔了些,人也比從前稍許胖了些。好像有人暗中照顧他似的。
淮王終是掙脫了小盒子,衝到了裡頭。
「父皇!父皇!」
淮王跪行上前:「父皇,求求您饒了母妃吧……」
梁帝本就因著周鏡央的事苦悶著,看到兒子,越發痛惜。
他看著淮王,一雙老眼中,滿是克制。
「珩兒,尚書房裡,先生教的《孝道》一文,你可記得?」
淮王抬起頭:「兒記得。孝子之至,莫大乎尊親。」
梁帝道:「還有一句,尤為重要。聖人曰,事父母幾諫。若親長犯了錯,要勸諫,以免陷親長於不義。珩兒,如今,你是個仁孝孩子,但你母妃確實犯了錯。等她反省好了,父皇會寬恕她的。」
淮王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東宮,清和院。
楊寶林握著小盒子的手,教他臨衛軍帖。
「衛軍猶未平和,而哀勞,殊未得盡消息理,常以不寧。僕射得散力,甚慰! 」
小盒子很快便臨得很是逼真。
他看著楊寶林,笑了笑。
平日裡,他臉上是鮮少有笑容的。
楊寶林喚鴻鵠給他端糕點來。
小盒子雖然還是有些拘謹,但比前幾次來清和院的時候好多了。
門外,有小宮人報:「寶林,梅醫官求見——」
楊寶林一愣,點了點頭。
梅川走進來,奉上一盒丸藥道:「微臣新近研製了一些養顏丸藥,送予寶林,並各宮娘娘。」
楊寶林命鴻鵠接過,頷首:「有勞梅醫官。」
梅川看著小盒子,面帶驚詫,問道:「這個小太監應是淮王身邊的人吧,怎麼今日也到了此處?」
她猜得沒錯。
暗中照顧小盒子的人,是楊寶林。
楊寶林笑了笑:「我與這孩子,頗為投緣。宮中日子長,難以消磨,喚他來解解悶。」
事實上,她的哥哥楊令休,在幾日前,已經查出了眉目。
內廷監掌事劉顯,五年前,從京南一戶姓孫的石匠家中帶走一個孩子。
而那孫石匠的妻子,與周貴妃身邊的貼身侍女銀桃,是遠親。
這個孩子,很有可能出自宮闈。
在宮外養了幾年,又尋了個由頭,帶回宮。
梅川看著楊寶林的眼睛,道:「微臣猜到了寶林心裡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