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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太子府的女人

2024-04-30 00:19:34 作者: 棉花花

  梅川剛想叫喊,一隻大手猛地捂住了她的嘴。

  她聞到了一股特別的香味。

  那是一種棗香、螺香、青木香、麝香、榠濾混在一起的味道。

  她想起大學時代讀過的一首詩。

  石蜜化螺甲,榠楂煮水沈。博山孤煙起,對此作森森。

  這種香,有一個非常雅致的名字,叫作:意和香。

  那些人拖著她往僻靜處走——

  陋巷中,有一輛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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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川被快速地塞進馬車。她的嘴被布條封上。

  方才捂著她嘴的漢子壓低聲音與其他人說道:「馬上出發!快!」

  馬車上,意和香的氣味愈發濃烈。

  梅川思索著,這群武夫到底是誰的人呢?

  劫財,不像。黃金就在她腰間的荷包里,他們並不感興趣。

  劫色,也不像。他們對她無有輕薄之意,倒像是急著將她運送到什麼地方。

  會不會是周司馬的人呢?

  梅川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周司馬隨軍拔營歸京,日日和苻妄欽抬頭不見低頭見,他不會在此時做出這等事來。不論如何,回到京中見梁帝,他都要表面上與苻妄欽保持和氣。

  且,他這種主子,手下的身上不會沾染「意和香」的味道。周司馬腰間的催情香,梅川倒記得深刻。

  馬車往北走。

  車軲轆轉得飛快。

  梅川拼命地掙扎著。

  「大哥,有人在追咱們的馬車!」驅車的漢子向坐在馬車內的漢子道。

  馬車的帘子掀開,梅川往外看,她的口中發出「嗚嗚」的叫喊聲。

  是安香。

  安香手中攥著菱花鏡,拼命地追趕著馬車。

  她緊咬著唇,瘦弱的身軀跑得是那樣快,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菱花鏡她買來了,梅川卻被擄走了。

  她著急,又自責。

  車內被喚作「大哥」的男子道:「這女人是誰?」

  驅車的漢子道:「似是大齊的俘虜。」

  「大哥」一揮手:「不必管她。主子吩咐過,莫要節外生枝。這一路,越隱蔽越好。」

  「是。」

  驅車的漢子不再作聲,一揚鞭子,馬車跑得更快了。

  梅川看著安香,即將落下的夕陽將她的臉鍍上一層忽明忽暗的光。她看見梅川了。就像前幾次梅川用盡全力想要救她一樣,她此時亦用盡全力想要救梅川。

  她身上穿著一件褐色的衣裳,在不斷地奔跑中,在暮色漸襲中,帶著灰濛濛的淒楚。

  梅川看著她眼角那顆痣,仿佛看到了她與蓮若十七歲那年的梅子青時雨。

  安香這幾日很少說話,跟梅川相處的時候,多半都是梅川碎碎地講,她淺淺地聽。

  但此時,她卻開口了。

  她喊的竟然是:「梅妮。」

  在軍營里第一次見到她,她被關在籠子裡,渾身皮開肉綻,梅川對她說過:「你別怕,很快就不疼了……你知道的,梅妮是醫生,你要相信梅妮……」

  只那一次,安香便在心底記住了這個名字。

  從來沒有感受過愛意的人,把每一絲春風與細雨都記得深刻,並靜默地在春風裡抽枝,在細雨里萌芽。

  馬車沒有走官道,而是走小路。

  似在謹慎地避著什麼人。

  也避著沿路的關卡。

  他們一路上連停歇打尖兒都不曾。梅川鬧了幾次要出恭。他們毫不理會。

  走了一夜,梅川在馬車上顛得骨頭生疼。又飢又渴。

  至天亮時分,馬車終於停了。

  漢子拖著梅川進了一處府邸。

  那府邸大而幽深。

  穿過一段長長的迴廊,梅川被推進一間屋子內。

  撲鼻而來的,是濃郁的意和香。

  帶她來的漢子,將門關上,便離去了。梅川環顧著屋內的陳設。一幅書聖的字,筆勢委婉含蓄,遒美健秀,看著似是真跡。一應床榻、桌椅等物,用的皆是紫檀。桌案上擺著青銅酒樽,看著有些年頭了。此處的一點一滴,皆透著古樸的奢華。

  那奢華絲毫不帶富貴人家的彰顯,而帶著權勢之家的內斂。

  不多時,門被打開,來了四個丫頭,沒有一個是穿紅著綠,而是穿著碧青、煙暮等色。

  丫頭伺候梅川出恭,給她沐浴、更衣、梳洗。梅川問她們這是哪兒,她們卻一聲不吭。

  外頭庭院間傳來相思鳥的叫聲。

  梅川對著銅鏡,看著裝扮後的自己,那一身兒蜜合色長裙貴而不嬌。頭上的一支和田玉釵襯得梅川英氣的臉多了幾分柔和。

  梳洗畢,一個婆子送進來一個食盤,食盤上是一碗粥並四色小菜。送完,便掩門退下。

  梅川覺得納罕,此處的人沉默而井然有序,想必是規矩極嚴。

  趕了一夜的路,梅川胃口大開,將婆子送來的食物吃得乾乾淨淨。

  半個時辰後,門再度打開。

  梅川抬頭,一個穿著玄色衣裳的男子背對著她,逗弄著檐下的相思鳥。

  相思鳥叫得越發清脆悅耳。

  過了會子,他轉身,看向梅川。

  梅川好奇地盯著他。

  他約莫三十歲上下,頭上戴著玉冠,一雙眼就像泡在盞中的花茶,表面是溫和的,帶著芝蘭之氣。盞底沉澱著什麼,誰也看不清。

  「你平日裡常常這麼看著一個陌生男子嗎?」玄衣男人開了口。

  他說話很慢,溫吞水似的。跟梅川此前在軍營里見到的那些人截然不同。

  梅川搖頭,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道:「我就是好奇。」

  玄衣男人微笑:「好奇什麼?」

  這女子未向他行禮。

  梅川道:「你來之前,我一直在猜測這宅子主人的身份。」

  「哦?現在猜到了嗎?」

  「你先告訴我,這裡是不是大梁的京城?」

  「是。」

  「我無根無基,一個尋常的小女子,何值得貴人花此心思?你是為著苻妄欽吧?」

  玄衣男子仰頭笑了笑,他瞧了一眼桌上被梅川吃空的碗碟,又瞧了一眼梅川那雙劍一般眉,道:「姑娘果然是豪爽直白之人。怪不得冷麵苻將軍對你另眼相看。」

  梅川想起苻妄欽臨走時跟她說的話,「聖上對我頗多猜忌,明里暗裡,不知派了多少人監視我」。

  眼前這個玄衣男子為何知道苻妄欽對她另眼相看?莫非,他也有耳目在軍營嗎?

  玄衣男子好似一眼看透了梅川的心中所想。

  他道:「姑娘稍安,放心在府邸住著,缺什麼少什麼,只管喚一聲。明日,你便會見到苻將軍。」

  說完,他便走了。

  門復又關上。

  梅川喊道:「喂!喂!喂!」

  男人卻已漸漸地走遠。

  梅川在屋內百無聊賴地翻著書。

  她發現書架上的許多書都是稀世孤本。

  忽地,她聽到屋頂的瓦片有動靜。

  她抬頭。

  欣喜地看到安香。

  安香也看到了梅川,小心翼翼地掀開幾片瓦,纖細的身子從屋頂鑽進來,縱身跳下。

  她手裡還舉著梅川看上的那枚菱花鏡。

  梅川握住安香的手。

  轉而,她發現安香的腳上全是血泡。

  她從懷裡摸出藥來。

  大軍拔營之時,苻妄欽問她要什麼,她向軍醫們討了些藥。

  果然,這麼快便用上了。

  梅川細細為安香上了藥,又從裙擺上撕下一塊緞子,將雙足包好。

  安香道:「這裡是太子在京中的別院。」

  她曾是大齊培養出來的細作,對大梁朝中、京中、軍中的許多事,知道得甚為清楚。

  梅川點點頭。

  她猜到是大梁京中某個要緊的達官貴人。原來,是太子。

  在陷阱中的時候,苻妄欽曾篤定地說她是太子的人。沒想到,鬼使神差,她真的進了太子的府邸。

  梅川與安香在屋內待著。

  外頭靜悄悄的。

  每隔數個時辰,便有人送些吃的來。

  來人的時候,梅川便讓安香躺在榻上,她將帷帳放下。

  次日晚。

  梅川在屋內依稀聽到琵琶樂曲。

  那四個替她梳妝的丫頭又來了。

  為首的那個丫頭躬身道:「姑娘請——」

  梅川想了想,跟在她們身後。

  前廳正在宴飲。

  絲竹管弦陣陣。

  遠遠便聽見太子的聲音。

  「苻兄,今日你肯撥冗至此,本王不勝歡欣。這些女子,乃本王從各地尋來的絕色。專以犒勞此次得勝還朝的將士們。苻兄你先挑——」

  一群粉雕玉琢的女子依次走入前廳。

  苻妄欽低頭飲酒,不作聲。

  太子笑道:「怎麼,苻兄不滿意嗎?」

  他一揮手,那些女子便挨個兒坐在了其他將士的懷裡,舉杯敬酒,溫香軟玉。

  太子拍了拍手,丫頭們帶著梅川邁入廳內。

  苻妄欽抬頭,滿臉錯愕。

  太子笑得意味深長:「苻兄,這個怎麼樣?」

  苻妄欽尚未開口,太子道:「若不滿意,便賞與錢總兵吧——」

  「這個,我要。」苻妄欽將杯中酒飲盡,緩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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