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隨心而寫

  「指點不了！」馮山海想都不想的脫口而出，「我從不練字，畫些山水還是可以的，你可會丹青之術？」

  李逸微愣，雖不相信馮山海不會書法，仍舊謙聲道：「略懂一二，不太擅長。」

  

  「能畫就行，你這墨已滴上，就順勢畫一座山景給我看看，莫要浪費了紙。」馮山海說到這，想到李逸就是造紙賣紙的人，不禁又是莞爾一笑。

  沒有再問，李逸依言而動，略作思考後，落筆無歇，不消片刻，一座鬱鬱蔥蔥的墨山成於紙上，雖無青葉花紅，卻也巍峨挺拔。

  「青華山？」馮山海一眼便認出了李逸畫中的景致，正是道德學府旁的山峰，笑道：「這丹青尚可，雖沒有世俗里的大家功底，但也相差不大，說略懂一二太自謙了。」

  李逸將筆擱下，謙聲道：「偶有涉及的喜好而已，當不得掌教稱讚，獻醜了。」

  「我可沒誇你，的確是獻醜，在世俗你這丹青不錯，但在我眼裡，它與那稚童畫幼雞沒有區別，與你的字一樣，有形無魂！」馮山海忽然嚴肅起來，說的話毫不客氣。

  李逸也不是小年輕的心態，何況馮山海既然讓自己作畫，必然在丹青一道上有極厚的功底，謙虛受教對自己來說不是什麼壞事，當下依舊謙聲道：「還請掌教賜教。」

  馮山海不再多言，讓李逸再鋪一張紙，提筆就在紙上揮灑起來，李逸看著馮山海的手勢，要不是自己的眼力異於常人，根本看不懂馮山海的轉筆是多麼行雲流水，極速的描繪透著一種難以名狀的玄妙。

  幾個呼吸後，一座青山伴著流水躍然紙上，同樣的墨染丹青，山上的花草樹木仿佛都賦予了生命，躍出河面的魚兒也很是靈動，身上的魚鱗片片清晰。

  李逸由衷的贊了一句：「好畫！」馮山海卻是悠然道：「你仔細看！」

  李逸專注的看起畫來，卻發現紙上的山越來越模糊，越是專注，就越看不清山的模樣，仿佛在聚目觀望時，這座山離自己越來越遠。

  「這是我此番取書，路過商州一瞥之景，當時速度極快，也就沒將漁船看的仔細，所以沒有畫了。你再認真的看其中的一筆一划！」

  李逸微微一怔，沒心思考究馮山海這樣說話是不是有凡爾賽的意思，他明白馮山海說的一筆一划，立刻用觀字法看了起來，瞬間覺得眼前的畫不一樣了。

  山上的花草樹木全都活了過來，商州已然是初冬，凜冽的風吹著樹木，剛才還掛在樹上的枯葉紛紛隨風起舞，拋棄了樹枝，而山上也沒了花，只有枯草不停搖曳，將細小的種粒拋灑到厚土岩縫裡，河流在緩緩流動，躍出水面的魚不見得很歡快，仿佛是被一張無形的網拉出水面，可能正是馮山海未畫的漁船上，漁民撒了冬季前的最後一網，將它捕獲。

  沒有看見作畫的人，李逸此刻好似身臨其境，這一幕仿佛就發生在自己眼前，然而下一刻，自己好像在極速前進，山越來越遠，直至消失。

  「看懂了嗎？」馮山海的聲音將李逸拉出觀字狀態，「你感受到我在趕路，所以你進了我的狀態當然只能是驚鴻一瞥。字是筆劃構成，山水同樣也是，躍老頭讓你寫字，不是讓你從字里找出道，而是讓你從一筆一划中發現自己究竟想走什麼樣的道，你再看這山水，它依舊只是山和水。」

  李逸聽了馮山海的話，靜下心來，再次將目光投向紙上，果然山還是那座山，枯葉依舊掛在枝上，魚也還在水面外。

  「字由心生，畫由心生，說到底，是你的心裡究竟有什麼，我當時心裡只有趕路，所以我所見的一切皆是過眼雲煙，哪怕我看的再清楚，也不能影響我的目的。所以我畫的景，看進去了，也就是趕路途中的一個片段，而我如果寫一個字，你同樣只能看到一個路人在暢遊人間，這才是見字如見人。」

  馮山海徐徐而言，依舊在開導李逸，「所以你的字，刻意求一個狀態，卻忘了怎樣抒發內心的狀態，忘了一切，任憑內心的方向寫下一筆一划，才是真正的隨心而動，字由心生，這樣的字，才能用心去看！」

  李逸心中漸漸有了明悟，開口道：「掌教的意思是，放空自己，隨意書寫，不管書法怎樣，寫的是什麼，那一筆一划只要隨心即可？」

  馮山海哈哈一笑道：「還算聰慧，你既然看了躍江河第一本書，就應該明白，一個十歲幼童的字都能在筆劃間流露心態，跟勞子書法有個屁關係，他既然喜歡寫字，陸逍遙自然也會寫，你找他要一些字來，一看便知！」

  李逸尷尬一笑，陸逍遙的字就在窗下，他當然會拿來一看，內心的迷惑忽然開朗，李逸再次施禮感謝道：「多謝掌教指點！」

  馮山海不耐的揮手道：「別來那麼多虛禮，我既然幫你一次，你也得給我點好處，這筆墨紙硯給我取一套，就當是酬勞了，還有這幅畫，一併送你。」

  「…」李逸想答應又不好開口，畢竟這是躍江河的書房，馮山海知道他在想什麼，笑罵道：「躍老頭說了，你同意就行，對了，他抄錄推備圖用了多少紙，你得給我同樣多。」

  李逸指了指書案旁的箱子裡，堆著推備圖的那一疊，然後看了看剩餘的白紙，數量居然差不了多少。

  馮山海眉頭一皺，低聲罵道：「這老傢伙還是一貫的精打細算，我也不數了，給你留五張，其它的我都要了！」

  「馮掌教，五張可能太少了，我還要寫字。」李逸不好意思的吶吶道。

  「五張夠了！」馮山海懶得跟李逸講理，一把抱起白紙取了一支筆和一方墨硯，「如今該說的都說了，要是再寫五張你還看不見自己的心中所向，乾脆一輩子住在長安賺錢養家得了，只要不再踏入江湖，李濟能保你！」

  「掌教！」李逸見馮山海要走，趕緊喊住他，「晚輩還有一事相求，可否再留一幅丹青？」

  馮山海沒好氣的邊走邊道：「一幅足矣，我可不像躍老頭，沒事就知道抄書寫字，殊不知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的道理，我傳道僅有三幅畫，今日給你的都算是第四幅了，小子不要貪得無厭！」

  隨著一陣爽朗的笑聲，馮山海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李逸撇嘴一笑，將馮山海的畫收起，沒有馬上提筆寫字，而是先走到窗戶邊將陸逍遙的字拿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