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八月十八日，農曆七月初一。建申之月，鬼月，開鬼門。

  這一天的溫度驟然降了下來。

  凌晨時分，就密密地下了一場雨，把前幾日烤得焦透的樹枝花草全都浸得透透的，每一分脈絡都閃著綠油油的光彩，分外精神。

  待到清晨，天氣暗沉沉的，雨倒是不下了，可地面的濕痕依然在，空氣中充溢著清新的味道，分外令人愜意。

  不過，習慣了之前帝都蒸鍋一般氣溫的人，在驟然出門的那一刻，感受到外頭涼風絲絲，讓好些著急上班趕地鐵的人都忍不住縮了縮肩膀。

  地鐵的聲音由遠至近，從隧道里呼嘯而來，睡眼惺忪站在安全線旁邊的女生，長發垂至兩頰。因為起的太早了，以至於在這裡站著，都有些混混沌沌。

  「啊……」

  她還正沉浸在美夢的餘韻當中，此刻冷不丁向前撲了一下子，好險一頭撞到地鐵門上去。好似被什麼人推了一把，她瞬間清醒，耳邊只餘一聲清脆的笑聲，再回頭看去，身邊的人都離她有些距離，一時間也不知是誰惡作劇。

  地鐵站的燈柱突然閃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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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嚇了一跳，就連一旁自顧自干自己事的人也不由疑惑的看了過去。

  剛才……好像有人推了她一把……

  女孩子遲疑的想著，又摸了摸後腰——好像，是個矮個子……

  下意識的，她環視一圈，大家三三兩兩紮堆，也並沒有小個子啊……

  她抬頭看去，隔著重重玻璃門，地鐵的聲音越來越大，馬上，就要到了。

  沒等察覺出異常來，她就被蜂擁的人群擠進了地鐵里。此刻視線隨著飛速行駛的列車漸漸拉遠，而那地鐵穿行的隧道，此刻看起來像蒙著一層紗似的，隔著玻璃門，都能讓人感覺到深深的寒意。

  這面色蒼白的小姑娘忍不住抖了抖，趕緊又把耳機戴上，往人堆里扎了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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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氣實在好，沒有太陽，溫度涼涼的，空氣又清新，出門的人們深吸一口氣，忍不住會心一笑。

  市立幼兒園今天尤其熱鬧。

  幼兒園大中小班聯合一起，在暑假期間舉辦了一場大型實踐活動。小朋友們穿著各色的衣服，帶著各種各樣的面具，在校內廣場裡擺起了長攤，販售著各式各樣自己玩過或正在玩的玩具。

  童言童語的叫賣聲中，夾雜著各色的討價還價聲。家長們圍在兩邊看著，並不干涉，反而饒有興致。

  看的久了，大家便也有心思閒聊了。

  幾位家長恰巧分在一個組，互相之間還笑著嘆著天氣：「……之前還怕太陽太大，曬得傷了。今天這天氣正正好……」

  「哎喲，你們家孩子是正正好，我早上出的急，都忘記給我們家小寶帶件衣服了，他光穿個單衣，能行嗎？」

  「可以，」旁邊女人安慰他：「小孩子火力旺，不怕的。再說了，你看這麼多孩子，穿單衣的可不少呢！」

  正說著，從身邊飛快穿過一個穿單衣的小孩。

  他戴著面具，看不清五官，衣服好似有些過時。

  家長們連忙指著他：「你看人家就活潑的很，根本不怕冷。不用擔心……」

  剛說完，面前的小孩突然轉過頭來，面具上碩大一雙銅鈴般的眼睛瞪著幾人，莫名有種詭異感。

  接著，他裸露的兩邊嘴角微微向上一彎，雙手「啪啪」打起拍子來。

  「七月初，開鬼門。鬼門開了，出鬼魂。鬼魂哭，賣豆腐。豆腐爛，攤雞蛋。雞蛋雞蛋磕磕，裡面坐個哥哥。哥哥出來上墳，裡面坐個奶奶。奶奶出來燒香，裡面坐個姑娘。姑娘出來點燈，掉進河裡回不來……」

  幾個家長看著他，不知怎麼的，齊齊打了個哆嗦。

  這時，又有個戴著面具的女孩嘻嘻笑著追了上來，兩人在場裡竄來竄去，不停跑動著。

  那女孩在衣服尚算乾淨整潔，只是，辮子上的頭花看著很不配，瞧著便有一股子老舊又廉價的味道。

  家長們心頭泛起了嘀咕：市立幼兒園收費著實不便宜，能上得起的，基本都有兩分家底，再者說了，就算家裡窮困些，可也不至於給小孩子帶這麼次，又過時不知多少年的破頭花吧。

  小姑娘家家的，正是愛美的時候，她能願意嗎？

  正思量著，只見這女孩，也嘻嘻笑著打起了拍子。

  「七月半，鬼門關。鬼門關前勿沾染，地上逢錢你莫撿，撿來便是替身錢。一替身，二替命，再替替掉三魂清……」

  有幾個小一點的孩子看著新奇，此刻也忍不住手舞足蹈應和著，結果一把被一旁的家長攏在懷中。

  一群家長們互相看了看，不由自主的嘀咕道：「這誰家的孩子，怎麼看著這麼邪性……」

  何青正在救助站里跟陸邵丹視頻，此刻看了看窗外飛卷而來的落葉，不由輕嘆一聲：「鬼門開了。」

  陸邵丹一愣：「鬼門，不是7月半才開嗎？今天……」

  她翻了翻日曆：「今天才七月初一呀。」

  何青搖了搖頭：「整個7月都是鬼節，七月初一鬼門開，七月十五鬼門開到最大，待到7月15的晚上，鬼門便封鎖了。不過這人間陰氣殘留一時消弭不盡，所以整整一個月，都稱為鬼月。今天是初一，又恰逢天色轉陰，正是開鬼門的好時候。」

  陸邵丹忍不住抖了抖，半響她才問道：「那以前也是這樣嗎？每到七月，鬼門都開？」

  何青搖搖頭：「不，不一樣。之前靈氣凋零，就算鬼門開了，那些魂魄也虛弱的很，並不值一提。可今年帝流漿即將出世，帝都的靈氣在整個農曆七月達到了巔峰。這種無主的靈氣，鬼魂們也都很愛的，他們爭先恐後的出來。所帶出的陰氣，也是過往這麼些年來里最多的。」

  何青說到這裡，神情鄭重起來：「邵丹，你有護身符在身，不用擔心。但是記得囑咐你身邊的人，不要撿地上的錢或貴重物品，夜半儘量少出門。」

  陸邵丹搖搖頭：「那怎麼可能呢？我身邊的夜貓子，可不是一個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