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大汗,狠與柔情
2024-04-30 00:09:41
作者: 棉花花
入了九月,臨安的夜就開始涼了。
江南的晚風,西湖岸的漁火,鳳凰山的狐子叫,尋常巷陌悠長的燈影,交織著南都的秋意。
城門樓,重兵把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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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江陰失守後,臨安的戍衛,比以往嚴了百倍。
戰火,好似隨時會在這座美如畫的城燃起。
三更天,白若梨還帶著城防兵四下巡邏。
她雖眼盲,但雙耳有著異於常人的靈敏,數丈之外的風吹草動,都聽得清楚。
這些天,她枕戈待旦,每日只睡兩個時辰,其餘時間,不是在布陣,就是在練兵、巡防。
好久沒有顧上陪念北了。
想起女兒,她有些愧疚。
念北才三歲,最喜摟著她的脖子撒嬌。近來知道母親有大事要做,就不再嚷嚷著讓母親哄睡了。
這個白若梨年逾四十才得的晚生女,懂事得讓她心疼。
那木罕無疑是個好丈夫。
在她為國奔忙的時候,替她守著家,照顧女兒。
白若梨有時想,如若她戰死了,有那木罕在,她也能放心念北的安危。
是的,對於「死」這個字,她素來是不畏懼的。
硯山生前總說一句話:瓦罐不離井口破,大將難免陣前亡。
馬革裹屍當自誓,蛾眉伐性休重說。既敢披戰甲,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方府。
月色溶溶。
那木罕將念北哄睡,踱步到檐下。
庭院中,梨樹蕭索。
忽然,他聽到腳步聲靠近。
「阿姐——」
他習慣性地喚了一聲。
下一霎,卻醒轉,這根本不是白若梨的腳步聲。
人已至他身後。他警覺起來,猛地一閃身。聽見熟悉的西狼語喚他:「那木罕。」
是忽穆烈。
一身夜行衣。
老當益壯。
他萬萬沒有想到,父汗會來方府找他。
「本汗命軍師給你傳信多次,喚你回西狼軍營,可總不見回音。本汗左等右等,無法,只得親自來找你。」忽穆烈道。
那木罕低頭:「父汗,我不會回西狼軍營的。從我在草原消失那一刻起,您就應該當沒有我這個兒子了。」
「你還在為你阿翁的死耿耿於懷?」
那木罕沉默一會兒,道:「父汗,阿翁已經死了十多年了,我也不是當初的少年。過去的事,咱們不提了吧。徒傷父子之情。」
忽穆烈看著他,道:「那木罕,今時不同往日了。你十一王兄戰死在了雁南關。其餘的王子們,勢均力敵,誰都不服誰,王廷暗流涌動。西狼國,世世代代,幼子守灶。於名分上,你是最合適的。上回,你在邊境救了本汗,本汗深感你的仁孝。希望你能回來。本汗想問你一句話,如果你做了西狼的大汗,會如何做?」
王儲人選的問題,一直懸在忽穆烈心頭。
今夜,是忽穆烈對那木罕最後的試探。
但凡這孩子有一點點上路,忽穆烈心中的天平都會毫不猶豫地偏向他。
然而,那木罕開口說的卻是:「父汗,我不明白您和您身後的那些臣民們,為何一定要攻打中原?中原送了那麼多年的歲幣給西狼,難道還不夠嗎?西狼本來就是草原上的民族,為何一定要南下牧馬?我討厭戰爭,討厭極了。我討厭你們東征西討的貪婪。如果我做了大汗,我會馬上休戰,帶著兵馬回西漠,回我阿翁的土地上……」
「啪!」
一個巴掌打在他臉上。
忽穆烈的手有些抖:「你怎配做孛兒只斤家族的子孫,怎配做長生天的子民?祖祖輩輩,篳路藍縷,滾滾人頭累就曠世功業,你睜大雙眼看看,西狼的哪一把彎刀上不是沾滿了鮮血?祖宗進一步多難,你居然要退回去!」
悲哀。
有子如此,是崑崙大汗的悲哀。
忽穆烈在這一刻,徹底沒有了立那木罕為儲的念頭。
那木罕落淚了:「父汗,我只是對你說真話而已,我不想騙你。」
忽穆烈深吸一口氣:「臨安快要被西狼攻破了,你知道吧。」
「我有妻子,有孩子。我不管臨安如何,我要跟我的妻子、孩子在一起。父汗,你走吧。」
忽穆烈拍了拍手。
一個暗衛從裡屋閃出來。
那木罕發現,念北在那暗衛的手中。他驚道:「父汗,她是您的親孫女!」
「正是因為她是本汗的親孫女,本汗才要這麼做。」忽穆烈道。
那木罕上前搶念北。
這時,又有幾個暗衛涌過來。
一塊浸了迷魂藥的帕子捂住那木罕的嘴。那木罕昏了過去。
忽穆烈吩咐道:「將他們父女二人送去安全的地方。」
「是。」
兒啊,你死活不願離開臨安,父汗只能出此下策。
縱你再不肖父,你也是父汗的親骨血。我不能任由你和我的孫女陪那個中原女人一道送死。
眨眼的工夫,方府又安靜下來。
庭院裡,梨樹依然沉靜地迎著瑟瑟晚風。
只是,那木罕和念北,都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