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你會明白,誰才適合你
2024-04-30 00:08:30
作者: 棉花花
他看著她的面孔。
她肅然的樣子,不像是羞怯,更不像是玩鬧。
他臉上的笑意像錢塘月夜的潮,熱烈地湧上來,又嘩地退去,在唇邊留下一個波瀾壯闊的影子。
「為何?」他問。
「從小我爹就跟我說,高處太寒。」
「高處有我,你不必怕。」
「我出身寒微,難以作配九五。」
「我亦出身草莽,何足懼哉?」聽了她拒絕他的理由,他倒是鬆了口氣。她沒有說她不喜他,厭他。她在意的不過是出身。
而出身對於他來說,是最不願提的事了。母親半生被出身所累。自己也因出身,甫一落地便被送到飛雪門。甚至現在,朝堂之上對於他的出身還是閒言頗多。他堅信從南星身上卜出鳳命來,是天意。上天把平民女子南星送到帝王家,與他一同迎風化雨。
馬南星抬起頭來,迎上他的眼。
她對這個帶著幾分稚氣、笑起來純淨真誠的少年是有親切感的。月夜,他坐在她身邊,講著他的理想的時候,她亦為之觸動。她懂他的抱負,也懂他初初君臨天下的難處。但,若說起做夫妻,她總覺得缺點什麼。
缺點什麼呢?
未諳情事的她,此時,說不明白。
方府後院,茉莉的清香伴著夏日的暑氣,浮動在兩人之間。
忽聽一聲咳嗽。
黑臉大人殷鶴不知什麼時候來了,站在不遠處,向小五行禮:「官家萬安。」
「殷大人怎的來了這裡?」
「臣有要事,啟奏官家。」
「何事?」
殷鶴看了看馬南星,道:「國事。」
勤政殿。
香爐里還剩著阿九在時燃過的安息香的灰燼。
正殿當中擺著一個碩大的銅盆,銅盆里盛著冰。雖是七月,殿內涼爽如秋。
小五坐在阿九坐過的龍書案邊,道:「殷大人有什麼話,現在可以說了吧?」
「今日下朝後,臣與樞密院、中書省、兵部、禮部的幾位大人傾談許久,眾人心中已有一個絕佳的後位人選。臣本打算立即面聖,稟與官家,可到了勤政殿,內侍卻說您去了方府。」殷鶴道。
「後位人選?」
「是。」
「誰?」
「新近立了大功的京湖制置使賈升之女,賈竹晚。」
小五握起桌上的建盞,喝了口溫茶:「他們心中的後位人選,與朕何干?是朕要娶妻,又不是他們要娶妻。」
「難道官家以為,帝王娶後,只是娶妻麼?」殷鶴抬頭,道:「官家以宗室子的身份承襲皇位,本就根基不穩,先帝大喪那晚,天裂之象,又令市井多有揣測。北境,與西狼作戰。江淮,刁民起義。如今,朝野上下,最需要的,就是一個『穩』字。京湖制置使賈升,前番剿匪,威震八方,舉國之內,聲望極高。且賈家是本朝舊族,累世功勳。賈竹晚,是賈升之嫡女,亦是獨女。迎她為後,可安四海之心,可穩社稷之基,可讓功勳舊族一干人等對官家您盡忠盡力。」
小五將手在建盞上撫了又撫。
「朕有自己的命定之人。朕相信自己卜的卦。」
「卜卦?官家的中宮人選,並非兒戲,怎能靠卜卦來定?」
殷鶴皺眉,他猶記第一次帶小五入宮,小五蹲在地上用竹籤卜卦的場景。
一個帝王,怎麼能那麼依賴讖緯之術呢?
況那馬姑娘,父母皆亡,來歷不明,姿容欠端,實非佳偶。
他期待的明君,該是有謀算的,果決的,能在先帝崩逝後挑起大梁的。如此,來日,他到了九泉,才有顏面見先帝。
君臣二人爭執起來。
相持不下。
半晌,殷鶴離去。
小五怒氣未消,伏案批閱奏摺。一碗甜羹端到他面前。他抬頭,見是母親。
烏蘭道:「從下朝到這會兒,官家都沒吃東西,快把這碗羹喝了。」
她對「勤政殿掌事」這個新身份最大的滿意之處,便是能時時看到兒子,照顧兒子,填補過去十多年她在他生命里的缺失,也讓她在知意、阿九相繼離世後還能擁有一絲溫暖的慰藉。
小五接過甜羹,喝了起來。母親的味道,是熨帖的。
烏蘭道:「方才,殷大人說的話,不是沒有道理的。」
「他管著我,縛著我,事事還要打著『為我好』的名義。別的便罷了,立後大事,偏不要聽他的。」
烏蘭道:「官家歡喜南星?」
「嗯。」
「南星歡喜官家麼?」
小五想了想,點頭。
烏蘭輕輕道:「官家猶豫了,說明心中並不很肯定。我這裡倒是有個主意。」
「您說。」小五認真道。
「橫豎,要待喪期滿了之後,才辦典儀。可先下旨,將兩位姑娘都接入宮中。一來,給了群臣一個交代,身為人主,當有納諫之心;二來,給了殷大人一個台階,他畢竟是先帝的託孤之臣;三來,你既然不是很肯定南星是否歡喜你,不如向時間要個答案;四來,你也當是給自己個機會,弄明白,什麼是自己真正想要的。」烏蘭緩緩道。
小五沉吟片刻,決定聽從母親的建議。
翌日,傳蘭台令,擬旨。
七月七,乞巧節那日,兩位姑娘同時入了宮。
賈竹晚住在御花園東的月鳴館。
馬南星住在御花園西的繪景閣。
宮裡的人,紛紛猜測著,誰才是將來的後宮之主。
雁南關。
七月里,晌午熱一陣,到了傍晚,太陽落了,風又呼呼地刮起來。
北境暑短。
夜深寒涼。
劉憫一身戰袍,在關口巡視。他頭上、袖上、靴履處,都綁著白布。
他是為知意穿喪,也是為父皇穿喪。
父皇駕崩的消息傳到北境的時候,他在營帳中伏案痛哭了一場。他不是父皇的親兒子,那種悲痛卻是徹骨的。
他深愛的知意。他孺慕的父皇。
他戀戀不捨的溫情,徹底地離他而去了。
他在邊塞的風沙里,被痛苦與孤獨洗鍊成一個成熟的男人。
火把舔舐著夜色。
劉憫巡視完,從關口往營帳走。
他從腰間取下酒壺,仰頭喝了兩口燒酒,一股熱氣從肺腑湧上來。
忽然一個黑衣人在他面前一閃而過。
他握緊長矛,疾步追了百餘丈。
在一個偏僻的角落,那黑衣人停了下來,亮出身上的蒼狼刺青,用生硬的漢話道:
「我們大汗要見你。」
忽穆烈。
是忽穆烈的蒼狼暗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