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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烏蘭,你不懂我

2024-04-30 00:07:39 作者: 棉花花

  西狼戰馬,耐力了得。

  劉憫騎在馬背上,知意在前,忽穆烈在後,馬馱三人,而速未稍減。

  馬鬃烏黑髮亮,奔如閃電。

  劉憫想,西狼的人,野性十足,西狼的馬,亦野性十足,怪道戰場之上,西狼騎兵銳不可當。兩邦戰事膠著這麼久,中原投入了大量的軍資兵力,尚未能驅敵。這回,將他們的大汗擄去,西狼群龍無首,頓成一盤散沙,不怕他們不主動議和。

  一旦邊境之危得解,知意自不必再委屈地留在西狼,父皇歡欣之下,病體好些,也未可知。

  是的。劉憫以為今天在西狼王帳中,知意不肯跟他走,僅僅是因為知意害怕給漢廷惹麻煩。他以為知意對忽穆烈的關心,是一種忍辱負重。

  「知意,哥帶你回家,哥永遠保護你……」

  少年的心裡,湧起一股情愛與家國交織的豪壯之情。

  馬蹄捲起塵埃。

  到天黑之時,劉憫方到漢軍軍營。

  

  巡邏的兵丁遠遠看見西狼戰馬,正嚴陣以待,舉箭要射,忽聽得馬上的人喊道:「吾乃潁川王,擒賊歸來,速開營門!」

  戰馬漸近,兵丁們看清了馬上之人,果然是從前的主帥,如今的潁川王殿下。

  眾人連忙去稟報廖老參將。

  廖老參將見是劉憫,一揮手:「開營門!」

  劉憫暢通無阻地策馬進了軍營。

  須臾,劉憫從馬背上躍下,高喊一聲:「本王將西狼大汗忽穆烈擄回來了!」

  廖老參將覺得不可思議,上前查看——

  馬後那昏迷之人,竟真的是忽穆烈!

  廖老參將在行伍數十年,陣前見過忽穆烈多次,自問不會認錯。

  他震驚得無以復加。

  潁川王殿下,青春年少,單槍匹馬,進入敵營,能將英雄一世的忽穆烈擄回,此等功績,乃本朝開國以來所未有!

  他花白的鬍鬚激動地發抖,跪地道:「殿下神勇!社稷之福!祖宗之福!蒼生之福啊!」

  整個軍營很快沸騰起來了!

  「潁川王將西狼大汗忽穆烈擄回來了!漢軍勝利在望了!」兵丁們舉著長矛歡呼著。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

  出外打仗,風餐露宿,誰不思念家鄉呢?

  一旦戰爭結束,兵丁們便可回鄉了。

  這個夜晚,軍營里瀰漫著歡快的氣息。劉憫的形象,在兵士們心中,霎時變得格外高大。

  人人皆道:潁川王果然是官家之子,闖龍潭虎穴,擒蒼髯老賊,有如天助。

  忽穆烈被關入俘虜營一間單獨的牢房內。

  廖老參將連夜往臨安千里傳書,向官家報喜,捉到忽穆烈,並請官家示下,如何處置最妥。

  那廂,在一處僻靜的帳篷中,受傷的知意,被安置在榻上。

  軍營里所有的隨行軍醫都被喚來了。

  知意被炸藥震開。但傷勢並不重。未及筋骨。

  軍醫道,休養半月,有望康健。

  劉憫寸步不離地守著知意,照顧著她。

  臨安皇宮,槐花開得正是靡麗。

  黃昏立於御湖前,滿地槐花滿樹蟬。

  廖老參將的信函,似一股旋風,從朝堂上刮過,又刮入後宮。

  大概,漢廷許久沒有發生如此振奮人心的事情了,以致這個消息傳得飛快。人人臉上,皆露出喜悅的神色。

  衣冠南渡,積弱已久。

  對於漢人們來說,忽穆烈既可怕,又不可戰勝。

  如今,這個人居然被潁川王拿下了。

  漢人們焉能不揚眉吐氣呢?

  當烏蘭從幾個內侍口中聽到這個消息時,恰有幾朵槐花落在她頭上,風聲像極了喪音。

  跟她夢裡的不一樣。

  阿布沒有來血腥地攻掠中原。

  反倒是被憫兒俘獲了。

  阿九下了令:命人將忽穆烈用囚車押送回臨安,做人質。

  烏蘭在一片歡慶中,聞到了不祥的味道。

  她疾步去往勤政殿。

  勤政殿中,阿九正在喝一碗苦澀的湯藥。他陰霾了多日的面孔,像是烏雲開了一絲罅隙,有明朗的光亮照進來。

  聽見腳步聲,阿九抬頭:「你來了。」

  烏蘭走上前,坐在他身邊:「我有很重要的話跟你說。」

  阿九笑笑:「你聽說前線的好消息了麼?」

  「我要說的話,正與這件事有關。」

  烏蘭肅然道:「憫兒只是個孩子,你想想,他怎麼可能那麼輕鬆地入敵營將大汗擄出來呢?這定然是一個局。」

  阿九的笑,凝在唇邊,像雪花落在地上,一點點變輕,漸至融化。

  「皇后的意思是?」

  「絕不能將大汗押到臨安。當即刻將他送還西狼王城。」烏蘭道。

  阿九放下藥碗。

  苦澀的味道,鑽入心腸。

  他又笑了。

  只是這抹笑容,與方才很是不同了。

  「哦?那憫兒豈不是白白冒了險?」

  烏蘭忙道:「如果不將大汗送回,很快,我敢保證,很快,西狼軍中就會有人藉此發起更殘酷、更迅猛的戰爭,一發不可收拾……」

  阿九看著她。

  大汗。

  她還在稱那老匹夫為「大汗」。

  她自己還渾然不覺。

  她明明知道,他與忽穆烈,於國於私,都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於國,忽穆烈吞了漢室半壁江山。於私,當年在幽州行宮,忽穆烈逼死了他的母妃。

  他這麼多年的屈辱,眼看著就可出口氣。她卻來阻止他。

  大是大非關頭,她依然把自己當作西狼人。

  他用了很大的力氣,平復心頭的潮湧。

  少頃,他伸手,拈去她頭上的槐花,道:「邦國之事,皇后莫要操心了。」

  烏蘭兀地跪在地上:「這件事,你一定要聽我的。你不懂西狼,不懂西狼人。你把大汗擄回來做人質,根本不會讓西狼人屈服,反倒是會激起他們骨子裡的好勝與血腥。恐怕那時,西狼上下一心,不打到臨安,誓不罷休!」

  「皇后這番說辭,真是煞費苦心。皇后到中原十多年了,忽穆烈仍然是皇后的逆鱗。」

  阿九撫摸著她的臉。她依然美麗的臉。

  夢覺半床斜月,小窗風觸鳴琴。羅帶悔結同心。

  湯藥苦過之後,肺腑都是涼的。

  「皇后說我不懂西狼,我說,皇后不懂我……」阿九道。

  他病至日暮。

  不再像從前那樣,有尖銳的怒氣與悲喜。

  這一世夫妻,快到頭了。他不想再與她互相折磨。

  他像普天下不願再與妻子爭執了的丈夫一般,疲倦地閉上眼,道:「皇后退下吧。不必再說了。」

  烏蘭又急又氣又悲。

  百般思緒,化作兩行清淚。

  「阿九,你為什麼就是不肯全然相信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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