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救美人，反被美人誤

  劉憫不作聲了。

  眼前這個男人，他的生父，雖害過他，但現在身受重傷，聲淚俱下，滿是懺悔之意。

  劉憫自三歲進上書房，受儒家正典、詩書禮易的薰陶，始終堅信「人性本善」。他握著短刀的手，抖了抖。

  

  蒙哥赤見他似有鬆動，忙趁熱打鐵，露出手腕上被碎瓷片割破的駭人的疤，道：「孩子，你要相信為父。你孤身一人，來到西狼，若無為父相助，無異於羊入虎口啊。」

  「你如何幫我？」劉憫緩緩開口道。

  「知意公主，在王帳中。王帳外，每日三班侍衛輪值。酉初換班的侍衛中，有兩人是我從前的軍中親信，暫未暴露。我可以安排你穿上侍衛的衣裳，混進去……」

  劉憫沉吟道：「王帳外，勢必戍守重重，恐怕，我就算能成功混進去，也沒辦法保證安全地將知意帶出來。若我一人，冒險便罷。我擔心知意受傷。」

  「別急，聽為父說完……」蒙哥赤道：「為父給你備些火藥，你混進去後，可借輪值時，沿著王帳周圍埋好，到時候，侍衛將火把丟過去，一燃俱燃。王帳發生這樣大的動靜，定有許多人前去救助，亂成一團，硝煙瀰漫。你趁亂將知意公主帶走，不就成了麼？」

  劉憫倒吸一口涼氣：「你為什麼願意這麼做？忽穆烈是你的父汗，你對他當真半點情意也無麼？」

  蒙哥赤似早知他會有此問，伸出手，指著內室的牌位，道：「兒，你看看，那是什麼？」

  劉憫循著蒙哥赤指的方向看過去，是「北帳大妃諾敏」的靈位。靈位旁，有一塊無字牌，亦擺著清香供奉。

  「左邊，是你祖母的靈位。右邊，是克列部的萬人牌。」

  「萬人牌？」

  「是。就是當年被忽穆烈血屠的上萬克列族人的牌位。為父一日都不敢忘記他們。」蒙哥赤說著，十分動情：「兒，事到如今，為父將心底最大的秘密，袒露與你，你祖母臨死前，曾告訴過為父，忽穆烈，並不是我的親父。她被忽穆烈強行占有的第二個月，有一天傍晚，有一隊克列族的少壯，從俘虜營里逃出來，前去救她。其中一人，正是她舊日的戀人伊德日。若不是被大閼氏告發，他們差一點就逃亡成功了……兒啊，伊德日才是我的親父。我身體裡流的，是克列部的血液。而你，你也是克列部的後人。」

  蒙哥赤說這些話時，眼睛裡仿佛閃著紅日之光。

  這匹草原狼，鮮有如此純粹、如此深情的時刻。

  劉憫思慮良久，放下了短刀。

  草原的仲夏夜，繁星滿天，有暗有閃。黑色的夜空，迷霧一般。

  犬吠頻傳。

  風聲不減。

  翌日酉初，身著西狼侍衛裝束的劉憫，踩著與身旁的人節奏一樣的步伐，往王帳而去。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雖然忽穆烈對蒙哥赤產生了戒心，做過一遍清洗，但，軍中人雜，難免有那麼幾條漏網之魚。

  此刻，那幾條漏網之魚，便發揮了莫大的作用。

  劉憫終於等到機會——

  一個老嫗，端著一個銅盆，正準備進入王帳。劉憫接過銅盆，跟老嫗說：「阿婆，我來送。」老嫗沒有多想，轉頭去了。

  劉憫低著頭，端著銅盆，掀開帳簾，走了進去。

  「水放在這裡便好。」一個聲音吩咐著。

  劉憫的心，像衰草上的露水，顫了顫。

  是知意的聲音。

  他抬頭，終於見到了知意。

  此時的知意，穿著一身紅色的騎馬裝，梳著西狼族少女的辮子。她比之前圓潤了些。更英氣，更動人了。

  相見稀，相憶久，眉淺澹煙如柳。

  他朝思暮念的人。

  一句話未說，劉憫的眼角兀地酸澀了。

  知意也看見了他，眼裡滿是驚詫。

  忽穆烈此時不在王帳中。

  她一步步走向他。

  他拽住她的手腕，哽咽道：「哥來救你了。知意，跟哥走。」

  他的手很用力。

  好像生怕一不留神，她就如煙散去了。

  「我不走。」知意道。

  「為什麼？」劉憫不可置信道。

  就在這時，一股火藥的味道，隱隱傳來。

  知意掀開帳簾，發現有幾個西狼侍衛一邊鬼鬼祟祟地行動，一邊看向劉憫。

  聯想到蒙哥赤與劉憫的關係，知意警覺起來，她怒向劉憫道：「你要做什麼？」

  「我不做什麼。我只想救你。」劉憫道。

  「在臨安皇宮的時候，我已經說過了，我們再也不是兄妹，我們兩清了！你跑來這裡，添什麼亂？」知意覺得，她在阿翁身邊久了，自會改變阿翁攻打中原的念頭。而劉憫的到來，反倒是破壞了她的計劃。

  「知意，你告訴我，忽穆烈有沒有把你怎麼樣？」劉憫心疼地看著她。

  知意聽了這話，徹底地惱了：「齷齪！你自己齷齪，以為所有人都跟你一樣齷齪！呸！」

  侍衛在角落裡已經點燃火引了！

  忽穆烈拎著兩隻七彩山雞，正笑呵呵地走向王帳。

  知意晌午說，想做毽子。她要教阿翁踢毽子。興許跳著跳著，筋脈活絡了，腿上的寒疾便好了。

  忽穆烈說，好，丫頭，阿翁去捉七彩山雞。

  忽穆烈的笑，是那麼慈祥。

  隔著老遠，他喊著：「丫頭，阿翁回來了。」

  霍然間，知意甩開劉憫的手，大喊一聲，奔過去：「阿翁，你別過來，你別過來！」

  火藥的引子已經炸開了。

  「轟」的一聲，煙霧繚繞，知意被震開幾丈遠，昏倒在地。

  劉憫痛呼一聲，向前。

  王帳的動靜，霎時驚動了所有人。

  紛雜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而來。

  與蒙哥赤有勾連的一個侍衛，急急向劉憫道：「快走！快走！不然來不及了！殿下已經為你準備了千里馬！」

  劉憫抱起知意，便上了馬。

  前行兩步，他看見濃煙之中，那幾個侍衛正乘隙對被火藥所傷的忽穆烈下手……

  劉憫忽然想，西狼與中原兩邦戰事正膠著，此刻，若將忽穆烈綁去漢營，豈不是能大大地鼓舞軍心？擒賊先擒王，漢軍就有勝算了啊。眼下，可是難得的機會……

  如此一來，不僅可以報答父皇養育之恩，亦可為知意報仇，還可全了自己報效漢廷之心。

  這樣想著，劉憫跨馬上前，躬身，將已經被侍衛綁起來的忽穆烈一把拉至馬後。

  馬鞭猛地一甩。

  向漢軍軍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