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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阿布的萬般柔情

2024-04-30 00:04:40 作者: 棉花花

  太醫已經趕到了。

  然,無回天之力。

  方靈山,脈息停了,五輪消散。

  太醫跪在地上,稟道:「官家節哀,貴妃娘娘薨了……」

  庭院深深的荒草,蒙塵的梁,衝破了的屋頂,被腳印弄髒了的積雪,隆冬的夜晚梅花香,北風的呼嘯,搖搖擺擺的燈籠投下的光,與方靈山失去氣息的面孔,一同奏成一支哀傷的曲子,縈繞在賢德宮。

  「孩子,她念著孩子……」白若梨說著,只覺有一把利劍在心頭凌割。

  

  就在一個時辰前,她還對著硯山的牌位說,會看好靈山。

  短短一個時辰的工夫,靈山卻死在了她的面前。

  「阿九,阿九——」白若梨抬頭,急切喊道。

  「若梨,我在。」阿九答道。

  「你聽到了嗎?靈山到死都不放心她的孩子。你發誓,我要你發誓,你會善待憫兒。你說,現在就說。靈山的魂魄一定還沒走遠,她聽得見,她聽得見,你說啊!」白若梨鮮少有這樣的時刻,倉皇而激烈。

  她清麗的面龐,比月色還慘白。

  空洞洞的雙眼,承載著方硯山的枯骨,承載著北境曾經慘烈的戰況,承載著方府滿門忠烈。

  阿九道:「好,若梨,你別急,我發誓。」

  在場的人,殷鶴、皇城司的人、侍衛、太醫、內侍、宮人等,都不覺屏住氣息,認真地聽著。

  阿九舉起手,道:「神明在上,列祖列宗在上,朕一定善待方貴妃之子劉憫,躬親撫養,愛之重之。」

  愛之重之。

  這句話,如沉甸甸的石頭,砸在每一個人心上。

  白若梨緊緊地摟著方靈山漸漸冰冷的軀體,終於哭出聲來。

  「我是黑水鎮副都尉方家的女兒方靈山,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白姑娘,你的繡工真好,我可以天天來白錦園看你刺繡嗎?」

  「若梨,若梨,你母親管你太嚴啦,我明日想個法子唬住她,偷偷將你帶出去玩兒,好不好?」

  「若梨,若梨,你看,那是我哥哥,他叫方硯山,他總是不聽話,被我爹爹用軍棍打,大災的時候,他把自己的口糧省下來救濟災民,自己卻餓暈在衙門口,你說,他是不是很傻?」

  「若梨,若梨,明天是中秋,我們去城隍廟燒香,好不好?」

  「若梨,若梨,你在佛前許了什麼願?噓,還是不要說了,說了就不靈了,菩薩會怪罪的。」

  ……

  靈山。

  那時的你,多麼鮮妍。

  你喜歡穿水紅色。

  最嬌嫩的顏色。

  你喜歡將勝春花別在髮髻上,搖著我的胳膊,雀兒一樣地嘰嘰喳喳,喚我若梨,若梨。你的心事很淺,很簡單。有什麼話,從來憋不過一日。

  「若梨,你知道麼,城隍廟門口的算命老頭說,我必得貴婿。整個黑水鎮,都沒有貴婿,叫我嫁給誰去呢?」

  也許,就是從那個時候起,靈山便堅定了將來所嫁夫君必不尋常的念頭吧。

  所以,當阿九出現在黑水鎮,當阿九無意中流露出廣袤的見識和腰間質地通透的九龍佩,她一下子便篤定了,阿九是她的命定之人。

  靈山啊。

  你這短短的一生,近乎一半都是活在深宮之中。

  來世,我絕不會將阿九帶回黑水鎮了。我,你,你哥哥,我們就太太平平地在黑水鎮生活。絕不南渡。

  方貴妃之死,在後宮,原本算不得什麼大事。

  她被囚禁許久,眾人本以為她永無翻身之日。就算死,也不過是一個失卻聖恩之人的寂寂末路。

  但,她死的那晚,官家在賢德宮發的誓,像長了翅膀一樣,迅速地在宮中傳開了。

  宮裡人看向小皇子的眼神頓時不一樣了。

  喪禮辦得中規中矩,按照貴妃的儀制辦理,沒有特別隆重,也沒有有意消減。玉牒上,清清楚楚地記著她入宮的日子,歷來所受恩賞,以及她誕下皇子的功勞。

  相較於宋丹青,她算是不幸中的幸運。

  穆雪松的死,很快便傳到西狼。

  蒙哥赤驚詫、惋惜之餘,選擇暫時蟄伏。

  沒有人知道穆雪松是蒙哥赤的人。她的身份是「天汗密使」。

  所以,忽穆烈的第一反應,便是擔心烏蘭的身份在中原暴露,會有危險。

  那一晚,他坐在王帳前,拉了整晚的馬頭琴。

  他遣了最得力的手下,去臨安打聽。

  他甚至發了話,如烏蘭被抓,務必潛入皇宮營救。

  是生,是死,都要帶她回家。

  嗯,是的,家。他還是把自己當作她的家。

  草原的冬天,特別的冷。草地被白雪覆蓋。萬物皚皚。

  西狼國的白節又快到了。

  他想,如果她能回來,他就親手給她做酥油餅,他會帶她去參加摔跤比賽,他允許她騎最烈的戰馬。

  她可以褪色,可以枯萎,怎麼樣都可以,但他只要看她一眼,便會萬般柔情,湧上心頭。

  年末匆匆地過了。

  臨安皇宮燃起了煙花。

  天命十三年在鐘鼓聲中,悄然而至。

  除夕夜,阿九宴飲群臣。烏蘭和若梨,亦在席中。

  席半,上了道菜,叫「梅花雪」。

  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絕。惱人風味阿誰知,請君問取南樓月。

  面點做的梅花,半白半紅,十分清雅。

  烏蘭卻看見自己面前的碟子下面,壓著一張薄薄的羊皮卷。西狼人酷愛以羊皮卷傳信。她迅即地將羊皮卷掖入袖中,托說出恭,離了席。

  她沒有讓宮人跟隨,獨自走到了昇平樓前的梅林中。

  她的身孕已經五個月了。腹部像一座小丘。

  她打開羊皮卷,上面是無比熟悉的西狼字跡。

  阿布的字跡。

  「速來藏書閣。」

  她忽然有一種強烈的直覺:阿布來了。他來臨安皇宮了。此刻,他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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