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你娶姐姐,我放手
2024-04-30 00:04:15
作者: 棉花花
烏蘭有很多話,要跟姐姐說。
她想告訴姐姐,九九重陽那日,宮裡發生了好多事,十分驚心,不過,還好,都過去了。
她想告訴姐姐,她沒有辜負姐姐臨走前的託付,方靈山的孩子順利出生了,到這個月的初九,就滿月了,這個孩子叫憫兒,是她接的生,是她取的名字,小傢伙很健壯,已經長到了15斤,奶娘說,他比尋常三個月的孩子長得還大。
她還想告訴姐姐,自太廟炸毀過後,阿九跟她……似乎比從前親近了些。他常常來看她和孩子。有時候,他在瓊華殿的窗欞邊坐著,一坐就是大半日。她還是惱他的,故意在他的湯羹里放很多鹽,趁他睡著了偷偷拿毛筆在他腳板上畫烏龜,將他整整花費七日才畫好的山水畫糊成風箏,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她惱著惱著就笑了。
另,父親不在方府了,臨走前留下一封信函,說去遠方雲遊,讓烏蘭不要掛念,他很快就會回來。
雖然父親如此說,但烏蘭猜到,父親一定是去北境尋姐姐了。
他一個左手手筋被挑斷、身體病衰之人,在北境會不會有什麼危險?能否順利跟姐姐會面?
烏蘭摸著父親那日在集市上給她未出生的孩兒買的那頂虎頭帽,默默祈願著此番父親能跟姐姐一起,無恙地回來。
初九,小皇子滿月。
因尚在喬太后喪期,若以晚輩之喜蓋長輩之喪,顯得不尊,故而,阿九授意內侍監,不必大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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昇平樓的宴飲,一概取消。群臣、命婦進宮道賀,也免了。
他和烏蘭一道,去宮中的細軟庫給小皇子選了金項圈、玉如意,又請了一百零八個道士進宮為小皇子誦經祈福。
誦經罷,為首的那個老道過來,請皇后娘娘將小皇子抱到祭壇邊,為表神明庇佑,要在香爐前,為小皇子點符水。
烏蘭抱著小皇子,隨老道走到祭壇邊,恰她頭上的一枚翠鈿滑落,她欲彎腰去拾,眨眼間,老道已將翠鈿拾起,恭敬奉上。
「有勞道長。」烏蘭道。
青煙繚繞。
老道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懷裡的小皇子,道:「皇后娘娘,老道有句話,本不當講。可不講,又覺不安。老道說出來,您若信,便信。若不信,一哂而過便好。」
烏蘭聽他說得玄乎,忙道:「你說。」
「這孩子,與您,命數相衝……」
老道還沒說完,烏蘭打斷他的話:「胡說!這孩子與我極是有緣,如何相衝?你速速點了符水要緊。如若讓官家聽見你這話,必不能輕饒!」
老道只得斂了口。
符水點畢,烏蘭抱著孩子轉身。
老道在身後道:「皇后娘娘腹中所懷,亦是個皇子。」
烏蘭被氣笑了:「太醫院的太醫都不敢篤定,你又憑甚如此說?方才說那般不吉利的話,這會兒又來拍這樣無稽的馬屁!」
待回到阿九身邊,阿九問:「那老道同你說了什麼?」
烏蘭道:「左不過是些吉利的恭維之語。」
懷裡的小皇子睜開眼。
小胳膊滾圓滾圓的。
阿九與烏蘭閒話道:「憫兒真是個壯碩的孩子,比從前慎兒小時候個頭大了許多。就是這皮色,似乎黑了點兒。不白淨。」
一旁的穆雪松從烏蘭手上接過小皇子,俯身向阿九道:「官家,奴婢聽好些老人說,太白淨的孩子啊,嬌嫩,小孩子們養得過於嬌嫩倒不是好事。再者說,皇子不比公主,男兒家,不必生得太白淨。像小皇子這樣,準保康健,一路無病無災地長大。」
阿九想起劉慎的早夭,穆雪松的這番話,說得倒是讓他舒心。
是啊。
男孩子家,無病無災,皮實些,很好。
皇室再禁不起有皇嗣夭折了。
烏蘭命內侍送了一盒面果去賢德宮給方靈山。
「貴妃畢竟是小皇子的生母,今日是小皇子滿月,理應讓她一同歡喜。」烏蘭道。
阿九抿了口酒,不置可否。
少頃,送面果的內侍回來,道:「稟官家,稟皇后娘娘,方……方貴妃說,她願意到皇后娘娘身邊做個末等的婢女,只求偶爾能見見小皇子,求官家、皇后娘娘發發慈悲,允准她的請求……」
阿九沉默半晌,道:「持身不正,持心不純,她有今日,皆是她自己所致。讓她安生待著,反思己過,一切等方夫人回來再說。」
「是。」內侍答應著。
宮人折了一把晚桂插在青瓷花瓶中。
阿九又抿了口酒。
花香似乎浮在酒香之上。
「按軍報,若梨該是快回來了。」他喃喃道。
一路多艱,白若梨到十月下旬,才到臨安。
她進宮那日,宮中的晚桂落了一地,踩上去,柔柔的,軟軟的。
阿九沒有在勤政殿召見她,而是在瓊華殿擺了場私宴,請她一道用晚膳。
阿九和烏蘭,站在殿外,等她。
在內侍的指引下,白若梨摸索著上前。
見到她的那一霎,阿九和烏蘭都陷入極大的驚駭之中。
她比臨走時,更瘦了,像一株伶仃的梨花。
她的雙眼,空洞洞的,剜人心。
「來人!來人!」阿九喊著,他胸口似乎被重物壓上了,喘氣沉重。
「官家,您有什麼吩咐?」
「去,把寫軍報的人叫來!為什麼在軍報里沒有提方夫人的傷勢!」他喊著。
似乎他的聲音大一些,就能把眼前這一幕他不願相信的場景震碎。
震碎後,若梨一身白衣如舊,娉婷歸來。
「九郎,你冷靜些,是我不讓人在軍報里寫的。」白若梨淡淡道。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用少年時的稱呼喚他了。
阿九扶住檐下的柱子,巨大的愧痛淹沒了他。
她這半生,都在為他的江山付出。
他這半生,都在對不起她。
「若梨,朕……朕……」他哽咽了。他居然哽咽了。登上帝位後,他一向在人前將自己的心緒藏得很好,不是嗎?他一直看起來不動聲色,不是嗎?
「好在,這場危機解除了。中原與西狼,休戰了。這便是好事。」白若梨道。
「朕,朕不要這樣的好事。」他負氣地、踉蹌地跌坐在地上。
若梨,十六歲時就將他從北涼軍營救回黑水鎮的若梨啊。他從情竇初開之時便愛慕的若梨啊。從此,這樣美好的女子,就要永生永世地活在黑暗之中了。
他寧願她衝撞他、看輕他、不理睬他,也不願她如此淒涼。
烏蘭呆呆地看著白若梨,看著眼前這一幕,她喚了聲:「姐姐……」
白若梨循聲,摸索著,走近她。
烏蘭緊緊握住白若梨的手。
她忽然在心底做了個決定。
五月的時候,她曾在勤政殿門外,聽到過阿九與姐姐的談話。她知道,阿九痴慕姐姐。只是那時,姐姐有方將軍。現在,方將軍沒了,姐姐孤苦一人,又失了雙目。她是為阿九的江山失去的雙目。
姐姐才是最該站在阿九身邊的人。
阿九也是最應該照顧姐姐的人。
如果有了阿九,姐姐的悲苦會稍減一些吧。
他們應該擁有殘缺中的圓滿。
是她該真正放手的時候了。
可憐日暮天低處,但有梨花弄晚風。
天上,失了群的南飛之雁寥落地叫著,聲聲催人斷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