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阿九,你想幹什麼?
2024-04-30 00:00:54
作者: 棉花花
烏蘭向阿九喊了聲:「快跑!」
今日,又撞見這個淫棍,她知道,少不了一場難纏的打鬥。她不想連累阿九。
宋釗手下的家丁,逼向烏蘭。
她挽了挽袖口,一條腿冷不丁地掃到一個家丁的臉上,那家丁一個趔趄栽倒,烏蘭搶過他手中的火把。她將火把舉起,往前揮動著:「來啊!」
火光映照下,她的雙眼迸發出濃濃的殺氣,那是來自遙遠異族血統的凶蠻。
家丁們在巨大殺氣的壓迫下,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
宋釗惱火道:「一群廢物!抓不住這個妖女,回去剝了你們的皮!」
家丁們大著膽子沖了過來。
烏蘭無所畏懼地與他們廝打著。她一聲不吭,出手狠戾又精準。
隔著幾步遠的阿九,看著她,兀地想起當年,白若梨隻身闖進北涼軍營的場景。也是一身白衣,也是這般孤勇。那時,他身為中原質子,被北涼軍方關在一座黃金打造的籠子裡。他看見她,聞見她身上的晴雪香。他喊了她一聲。她問了句:「你是漢人?」他點頭。白若梨袖口的繡花針飛出,籠子上的鎖開了。她一把抓過他:「跟我走。」她將他救出了北涼軍營,把他帶回黑水鎮,做了柜上的帳房先生。
他永生永世地感激她,喜愛她,欽佩她。
然而,他坐上帝位後,她與他之間好像隔了天塹。三皇官天下,五帝家四海,她和旁人一樣,稱他「官家」,跟他保持著遙遙的距離。他甚至不能再單獨與她坐一會子。哪怕靜靜地看著她行針,什麼都不說,也是好的。人言可畏。她如今是將軍夫人。她的丈夫方硯山,是中原朝廷最堅實的壁壘。他所需要的壁壘。他終於也學著叫她一聲「方夫人」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
阿九一想起,天命元年七月紫宸殿的那場夜宴,就如劍剜肝膽一般。
他試探地說出迎白若梨為後的話。方硯山的臉,倏地慘白,豆大的汗珠落了下來。方靈山、宋譽銘、宋丹青三人,各懷心思地,低下頭。
一霎時,白若梨用繡花針打落阿九手中的酒杯。她跪在他面前,仰起頭,說:「早知如此,當日,不救官家,也罷。」
她根本不怕他。
她後悔了與他的初遇。
她否定了與他之間所有他認為美好的東西。
她在誅他的心。
阿九轉身,眼淚落在龍袍上,殿內所有人都沒有看見。
水因有性山難轉,你若無心我便休。
他問了一句:「你愛硯山?」
白若梨十分肯定道:「是。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良久,他轉過身來,面上風輕雲淡,道:「朕不過與老友玩笑幾句,何必當真?從前在黑水鎮,朕與你們,不就是這樣說話不知避諱的麼。白掌柜仍把朕當白錦園的帳房先生吧。」
方硯山連忙俯身道:「官家饒恕,若梨無有犯上之心。」
阿九坐在案前,道:「都退下吧。」
他獨自在紫宸殿坐了一夜。
第二天,聖旨賜婚白若梨和方硯山。阿九親自送嫁,給她本朝前所未有的尊榮。
這十幾年來,他坐在高高的龍椅上,與她漸行漸遠。
而,今夜,這一刻,他終於找尋到了一絲曾經的感覺了。
許是今生緣未了,還從夢裡記明眸。
眼前這個白衣女子,就是從前還未與他疏遠的白若梨啊。就是與他初見時的白若梨啊。
阿九甚至有了幾許歲月模糊的感覺。
他自欺欺人。嗯,他不是中年君王,他是少年質子,重新走一遍少時路。
阿九低著頭,上前,朝欲從背後攻擊烏蘭的家丁出了招,然後一把拉過她的手,道了聲:「跑!」
這回,換他帶著她跑了。
夜色朦朧,阿九又穿著破舊的衣裳,宋釗沒有認出他。宋釗也壓根兒想不到,官家會深夜出現在市井。他只當阿九是妖女的同夥。
阿九和烏蘭往鬧市跑著。宋釗喝命家丁:「追!拿著宋家的腰牌去官府,讓京兆府尹派官兵一起追!」
家丁戰戰兢兢地問道:「爺,到了官府,小的怎麼說?」
宋釗怒道:「蠢貨!就說我宋家鬧了賊,讓京兆府尹協同抓賊!」
「是!」
動靜一下子鬧大了。
京兆府尹看見宋府的腰牌,頓時矮了三分。在他的治下,京中顯貴的府上居然鬧了賊。竟然有如此大膽的賊。此事若捅到官家那裡,少不得要治他的罪。京兆府尹派出了衙門裡所有的官兵,與宋府的家丁一同追趕。
成群持刀的兵丁,踏過鬧市。驚了臨安的燈火。
阿九心內思忖,不妙。他的身份不能被這些人識出來。來日,上了朝,那些文官定又要聒噪。
他和烏蘭一口氣跑到了西湖畔。燈紅酒綠。紙醉金迷。
後頭的官兵窮追不捨,他來不及多想,拉著烏蘭,跳到一條船上。
上了船,鶯鶯燕燕的聲音入耳。
阿九方知,這是一條花船。
那些濃妝艷抹的女子,揮舞著手帕。烏蘭好奇地東張西望,她低聲問:「阿九,這是什麼地方?」
阿九皺眉,道:「煙花之地。」
烏蘭懂了。原來中原的煙花之地是這樣啊。她可算開了眼界了。早知,今日穿男裝出來就好了。她在草原的時候,聽師父說,中原的煙花女子,玉貌妖嬈花解語,芳容窈窕玉生香。她還真的想知道,是如何花解語,如何玉生香。
追兵沿著西湖畔,一條船一條船地搜尋著。
阿九拉著烏蘭,進了一間屋子。
花船的臥房,裝扮得精美而旖旎。地上鋪著花毯,床上掛著阮煙羅的帳子,香爐里焚著合歡香。
阿九將烏蘭拉到床榻上,將帳子放下來。
「喂,阿九,你想幹什麼?」烏蘭道。草原雖然不似中原,有男女大防,但,共在一張榻上,她還是有戒備的。
「噓——」阿九伸手捂住她的嘴,輕聲道。
果不其然,門被打開,追兵進來了。
烏蘭的心怦怦跳。
阿九將錦被拉開,蓋在他們的身上。他脫去了外衣,附在烏蘭耳邊,道:「叫!」
腳步聲,越來越近。
我、我,我叫,叫什麼叫?烏蘭心裡罵著。她想起了跟宋衙內的那出戲,學著從前在王帳外聽到的阿布的那些女人的聲音,叫喚了一聲。
帳子被一個官兵拉開——
榻上香艷無比。
將頭埋在女子頸間的男人和嬌羞地在枕上側過面孔的女人。
煙花場所再尋常不過的媾和。
官兵罵了一聲,走了。
待官兵走遠,烏蘭推了一把阿九:「還不快起來!」
合歡香的味道甚濃。
於男子,有催情之用。
秦樓楚館,多以此物為客人助興。
阿九克制著,臉還是紅了。他從烏蘭身上爬起來,輕輕咳嗽了一聲。
烏蘭道:「阿九,你得了風寒了?」
發熱,咳嗽,確是風寒的病症。
烏蘭想,阿九本是馬廄里的養馬小廝,今夜被她連累,一通跑,受了這樣大的驚嚇,竟嚇病了。
她有些慚愧,幫阿九把衣服披上,道:「阿九,你真仗義,你這個兄弟,我認了!我欠你一個人情,來日肯定還你。」
阿九身子一閃,道:「你別碰我。」
他怕自己忍不住了。
他不是一個合格的嫖客。
如若是旁的女子,他大可今夜幸了她。然則,他把她當作了白若梨。不肯隨意輕薄。
他怎能褻瀆記憶里的美好呢?
與榻上歡相比,他更享受與她之間朦朧、隱約的情致。
他願意將這樣的情致延續下去。
能多久,是多久。
這仿佛是一種補償。
補償了年少的周九郎,從白若梨那裡缺失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