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初夜,就這樣交代了?
2024-04-30 00:00:43
作者: 棉花花
《西狼韃錄》有載,其俗,每以草青為一歲,人有問其歲,則曰幾草青。
是為萆青紀年。
西狼崑崙大汗萆青三十年,上親征,滅大理,戰果頗豐,得金、銀、鐵、錫礦產無數。大理廣袤之土地,盡成西狼之糧倉錢囊。西狼之戰力,空前強盛。
西狼開始了漫長而宏偉的對外擴張。
西遼,西夏,北涼,一一被滅。
大汗忽穆烈言稱,要讓青草覆蓋的地方,皆成為他的牧馬之地。
大理一戰後,忽穆烈的彎刀仿佛再也停不下來。他終年無悲無喜,唯余兩件事,殺人與飲酒。
大臣們往他的王帳中,送過許多的女人。他可以與她們有激烈的性事,卻從不與任何女子說一句話。他極珍愛一座燈台,那燈台是老虎形狀,看上去無甚特別。每日每夜,每時每刻,他不許燈台上的燈火熄滅。王帳中伺候的人,極小心地往裡添燈油,不敢疏忽。
據說,有個承幸的美艷女子,不慎打翻了燈台,忽穆烈一刀結果了她的性命。他將燈台抱在懷裡,坐了整整一夜。
忽穆烈不許王城中的女子穿紅色的衣裳。
他將自己的姓氏,給了一個叫「烏蘭」的短命女子。那女子似乎是死在大理了。具體,沒有人說得清。因為這件事,早已成了西狼國的禁忌。從大理回來的兵士,對此守口如瓶。他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冊封儀式,封「孛兒只斤?烏蘭」為薩仁公主。薩仁,在西狼語中,是月亮的意思。
忽穆烈說,薩仁公主去了很遠的地方。他每天都會看著天上的雄鷹,等她回來。
一個死人又怎麼回得來呢?
大閼氏擔心大汗神志有些不清楚了。軍師說,大汗心裡其實什麼都明白,生與死,是長生天的註定,大汗的等待,不過是一種鏡花水月的自我慰藉罷了,鏡中花會敗,水中月會碎,總有一天,大汗會忘卻的。無邊的勝利,會讓大汗忘卻那些微不足道的人與事。
西狼還有一塊肥肉,沒有吞掉。
那塊肥肉,就是中原。
中原的漢人們,看似文弱,卻最難攻滅。漢人們幾千年傳承下來的脊樑,讓他們具有一種藤蔓般的堅韌。所謂的孔孟之道,所謂的忠君思想,竟比黃金美女更具有蠱惑力。華夏民族,是最難以被亡族滅種的民族。
其實,在滅了大理後,忽穆烈曾嘗試順路兵攻嘉慶關,先給中原一點顏色看看。
中原將軍方硯山臨危不亂,據險而守,率領手下將士們誓死抵抗。忽穆烈不欲在外盤桓日久,三日後,便收兵回了草原。
「撼山易,撼方硯山難。」
軍師進言,此時攻中原,時機還未到,宜細細籌謀。
輿圖之上,大散關以東的地域,中原的國土,成了西狼的終極目標。
拿下中原,便意味著忽穆烈可以改朝換代,一統天下,稱皇稱帝了。
要廢了裝腔作勢的科舉,把那些酸溜溜的文人全趕到勾欄瓦捨去。要舉國皆兵,男有跨馬之力,女有舉刀之勇。要把那些書本都焚燒掉。要四向遠征。要建立一個空前強大的國度。只用刀兵說話的國度。
忽穆烈看著沙盤上的中原國都——臨安城,將西狼的彎刀插在上面。
王帳外,西狼騎兵的演練聲,不絕於耳。
桌上的老虎燈台,照著他,搖曳莫測。
這廂,烏蘭隨著孟昭雲一道,坐在幻戲伶人的馬車上,一路往東。
幻戲班子走一路,歇一路,走走停停。
過了一個多月,才到臨安城附近的紹興。
這一個多月里,烏蘭跟著伶人們學了許多本事,幻戲技藝精進了不少。她也會從袖中變出一些活物,或是把自己隱藏起來,這些障眼法。孟昭雲直誇她聰慧。
中原的地界兒,確實和西狼、大理都不相同。街上的商鋪鱗次櫛比,熱鬧非凡。打鐵的,賣藥的,捏泥人兒的,各色手工藝蓬勃而生動。士子們在大柳樹下吟詩作對。花坊飄來嬌滴滴的曲聲。
就連中原的風,似乎都是軟糯而濕潤的。
烏蘭環顧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她今年十五歲,按中原的說法,便是及笄之年。一個蠻族的少女,第一次來到漢人的世界,她看什麼都是新奇的。
從前在草原的時候,師父跟她說,中原是花花世界。烏蘭現在覺得,師父說得很對。
有時候,逛到繁華處,她會喊:「老段,快來瞧!」在菜館裡,吃到一道苦筍,她連忙用小碗扒拉出一點,她跟孟昭雲說:「老段愛吃這個,我得給他留一點。」
老段喜歡看裊裊炊煙,老段喜歡吃帶點酸苦的菜。她竟然不知不覺地記住了老段的喜好。
然後,便是深深的悵然。
有僧侶沿街化緣,路過烏蘭身邊,烏蘭看了好久好久。
晚上的時候,她想著,有些事,要是睡一覺就能忘記,該多好。可是,她忘不掉。她忘不掉老段悲痛欲絕的臉,忘不掉老段看她最後一眼的淡漠。
原來,虧欠一個人,最大的懲罰,便是記得。
夜半,她聽見輕微的異動。坐起身來,見孟昭雲不在身邊。等了一個多時辰,孟昭雲還沒有回來。
自從到了中原,烏蘭總覺得孟昭雲有些不對勁。可她又覺得,是她自己在胡思亂想。孟昭雲現在是她身邊最親近的人了。她不該懷疑。
四更的時候,孟昭雲輕手輕腳地回來。烏蘭道:「昭雲姐姐,你去哪兒了?」
孟昭雲似乎沒想到她醒著,笑了笑,道:「婢子晚上吃壞了肚子,上了趟茅房。出來後,腳有些麻,見月色正好兒,便四處走了走。王妃何時醒的?」
烏蘭道:「才醒一會子。昭雲姐姐以後莫要再叫我王妃了。我已經不是王妃了。」
孟昭雲想了想,道:「到了中原,是該有個中原的身份。我妹子去歲沒了,因遙在他鄉之故,民籍還未來得及去官府勾銷。她叫孟昭陽。不如,王妃便用我妹子的身份,可好?」
「你是中原人?」烏蘭問道。她之前一直以為孟昭雲是大理國人。從沒有問過這個問題。
孟昭雲笑道:「我們做伶人的,漂泊四方,哪裡都是家鄉,哪裡又都不是家鄉。久了,都不在乎自己是哪國人了。到了哪國,便是哪國人。」
烏蘭點頭,挽住她的胳膊,道:「好,那從此,我就是孟昭陽了。」
孟昭陽。孟昭陽。烏蘭在心裡念了好幾遍這個名字。
過了會子,孟昭雲道:「臨安有個畫坊,裡面的畫師可神了,畫得人跟真的一樣,明兒婢子帶您去看看熱鬧,好嗎?」
「好。」烏蘭歡喜道。
她推搡了一下孟昭雲,道:「我都不是王妃了,你也莫再自稱婢子了。咱們是姐妹。」
孟昭雲笑道:「好。昭陽,我知道了。」
月亮鑽進雲層里。天疏風清。
兩人一同躺下,睡去。
翌日,到了臨安城。
孟昭雲帶著烏蘭往畫坊去。
半路上,見人在擺擂台。一個一身黑色錦衣的男人,接連打敗好幾個人,得意洋洋地喊道:「還有沒有人敢上來?一百兩黃金的賞錢,看來臨安城是沒有人有本事拿到了。」
圍著的看客們嘰嘰喳喳地議論著。
烏蘭腦門兒一熱,跟孟昭雲道:「昭雲姐姐,我去把那一百兩黃金贏來,給咱們花!」
孟昭雲連忙攔阻。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烏蘭縱身一躍,上了擂台。
孟昭雲看著擂台上的那男人,心下覺得不好。
那黑衣男子打量著她,道:「姑娘是來錯了地方吧?這麼好看的臉蛋,該去翠紅樓找錢花!」
烏蘭雖然不知道翠紅樓是個什麼地方,但見他如此輕佻地提及,認定不是好地方。
她一拳頭揮過去:「你娘才去翠紅樓!」
黑衣男子後退幾步,覺出了烏蘭有些功夫。他輕笑道:「好,很好,我竟不知臨安城還有這樣烈性的小娘們兒!」
兩人打了起來。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烏蘭想著,這中原男人就是紙老虎,我當多厲害呢,要是在草原,給我阿布提鞋都不夠格兒,居然還敢猖狂。
五六個回合,她腿出其不意地一掃,將那黑衣男子踢下擂台。
看客們大笑起來。
烏蘭將擂台架子上的黃金拿下,一個跟頭跳到孟昭雲身邊。
孟昭雲拉著她的手就跑。
烏蘭不解道:「昭雲姐姐,你跑什麼啊?」
孟昭雲不說話,只是悶頭往前跑。
到了柳堤處,孟昭雲道:「小祖宗,你知道剛剛那個人是誰嗎?」
烏蘭道:「我管他是誰呢!比武贏錢,光明正大!」
話音剛落,一張網落下,將烏蘭縛在其中。一大群人衝過來,為首的便是擂台上的黑衣男子。
孟昭雲低著頭,不欲讓那人認出來。她心下焦急,不知如何跟主子交代。任務完成了大半,就差最後一步了,竟出了這檔子事。她定要想法子尋求援助。說時遲,那時快,她「嗖」地閃身,逃了。
黑衣男子目光全在烏蘭身上,沒興趣去捉逃走的女子。他向烏蘭道:「姑娘打算就這麼走了?在下倒是捨不得姑娘。」
烏蘭鎮定道:「你放了我,咱們繼續打。莫使這樣下三濫的手段!」
黑衣男子將頭湊過來,輕笑道:「下三濫?姑娘猜的真對。在下沒有嘗過姑娘這樣的菜,就是想跟姑娘下三濫一下。」
他一揮手:「將她抬回府!」
烏蘭不斷地掙扎著,網卻越纏越緊。這網是什麼勞什子做的?
黑衣男子道:「你別不識好歹。在這臨安城,哪個姑娘被小爺看上,上宋府的床,是福氣。放心,不會虧待你的。」
宋府?
烏蘭依稀記得,師父說,中原皇帝的正宮皇后,姓宋,名丹青。宋丹青的哥哥宋譽銘,曾助皇帝泥馬渡江,坐上帝位,有從龍之功。宋氏一門,在中原朝廷,頗為顯貴。
眼前這個男子,是宋府的人?
烏蘭被帶到一間富麗堂皇的屋子內。
那群人將她扔到一張大床上,便退了出去,掩上門。唯剩她和黑衣男子在屋內。
「妾似琵琶斜入抱,任君翻指弄宮商……」
黑衣男子念著淫詞艷曲,邊脫衣服邊道:「姑娘若將我伺候好了,將來給你討個誥命做做,好不好?」
烏蘭搖頭,網將她縛得動彈不得。
她從前被忽穆烈和段義平保護得太好了,沒見過這樣的無賴。
難道,她的初夜,要交代給這樣的人?
不可以,絕不可以。
昭雲姐姐此時去哪兒了呢?
男子赤著身子,湊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