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祈禱生死不離
2024-05-24 11:12:23
作者: 酌顏
她答應了他,是真正不想離開他,可她亦怕,會不會有朝一日,身不由己。
可這懼怕,她只能放在心底,一邊毫不猶豫地應下他,一邊在心裡虔誠地禱告著,神啊,你既讓我來了這裡,必然有你的深意,便請你再多眷顧一些,讓我長長久久地伴在這個男人身邊吧!我從前不信神,可從今往後,我定做那最虔誠的信徒!
徐皎雙目被淚意潤濕,越發清亮濯濯,在暗夜中無聲禱祝。
徐皎已經好些日子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了,如今墨啜赫醒過來了,已經脫離了危險,此刻就伴在身邊。徐皎放了心,困意不一會兒就翻湧上來,上下眼皮子不住地打著架,終於撐不住地緊緊閉上。
墨啜赫卻半點兒睡意也沒有,一隻手被她緊緊握住,另外一隻手則抬起,將她腮邊的亂發輕輕勾到耳後,目光則瞬也不瞬地定定望著她,見她睡夢之中仍是緊蹙著眉心,他心裡亦是揪得慌。抬起手來,將她攏起的眉心輕輕撫平,他湊上前,在她額上輕輕烙下一吻。
直到徐皎睡沉了,他才悄悄將手從她掌心掙開,為她蓋妥了被褥,略略整理了一番,這才離了帥帳。
此時夜色已經悄然降臨,夜風裡,又靜靜飄起雪來。
他頂著一頭的雪沫子進了大巫的營帳,大巫正坐在帳中的矮桌邊,不知在看些什麼,聽到腳步聲,抬起頭來,見著闊步走來的墨啜赫,倒是半點兒詫異之色都沒有,好似早就料到他會來一般。
「知道你身子骨好,可到底傷得不輕,還是要多多將息著才好,若是落下了病根兒,你家那位齊娜只怕又要哭鼻子了。說實在的,我這些時日都些怕了她了。」大巫一邊說著,一邊慢慢收撿起散落在桌面上的骨牌。
墨啜赫沒有應他的話,大步走到他對面坐了下來,目光灼灼就往桌面上已經收拾了一半的骨牌看去,即便真看見了他怕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大巫卜算出什麼了?」
大巫的動作微微一頓,剎那間又恢復如常,繼續有條不紊地收撿那些骨牌。「算不清楚,我早與你們說過,齊娜是悖世之人,她的命數不定,我沒那個本事,窺得先機。」
「可大巫早前不也算到了嗎?」墨啜赫目似寒星,定定注視著大巫。
「是啊,偶然窺得天機,本以為終可解我半生心結,可你卻是個性子執拗的,我攔不住你。好在,有驚無險,你保住了自己想要的,也活了下來,如今總算是否極泰來之象,你的堅持,你的執拗,到目前來看,都值得。」
大巫這一番話旁人聽見或許會雲裡霧裡,他與墨啜赫二人卻是心知肚明。
那一日,在大巫認定徐皎是悖世者之後,徐皎先來見了大巫,過後不久,墨啜赫也來了。徐皎都能看出大巫有未盡之言,墨啜赫這樣敏銳,且對大巫了解更深之人又怎麼會沒有看出?
果不其然,墨啜赫來了之後,從大巫的話里猜到徐皎來過,便是問了大巫徐皎的來意,以及大巫是如何回答她的。
大巫倒也沒有隱瞞,將與徐皎的對話半點兒不落地告知了墨啜赫,彼時墨啜赫聽罷,就是沉默了良久。他雖然一貫的冷臉,可大巫從小看著他長大,自然看出他對徐皎說的那些話觸動頗深。
也是到了那時,大巫才真正明白為何自來不近女色,七情六慾也很是淡漠的墨啜赫會對徐皎鍾情。被人那樣熱烈且毫無保留地愛著,即使是座冰山也融化了。何況,墨啜赫只是一個自小缺愛,孤獨可憐的孩子?
大巫彼時既為他高興,又莫名的哀傷。「這些年,我一直在為你尋找改命之法。直到一年多前,天現異象,如今又應驗在了此處,尋到了悖世者。而這個悖世者與你有這樣深的淵源,或許,便是你最大的福音。」
墨啜赫並沒有因為大巫口中的福音而有絲毫歡喜,而是神色一震,便是驚抬起雙目望向大巫。「大巫可是窺探到了什麼?我的生死關當真與阿皎有關?」
「若是我推測不錯,你真正的生死關便是因她而起。是以,只要你心靜如水,不要因她失了方寸,或許能度過此劫。」大巫說罷,遲疑了一瞬,才又道,「若她身陷險境,你不可救,說不得,她便能替你過了這生死關!」
彼時墨啜赫聽得面色大變,想也沒想就是斷然拒絕,「不可能!大巫不知她於我而言意味著什麼,她就是我的命!我寧願自己死,也不會拿她來冒丁點兒的險!」墨啜赫一雙眼目灼灼,望著大巫,一席話說來平定沒有波瀾,卻字字堅決。
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大巫又如何不知他的性子?其實大巫一早就猜到會是這麼個結果,墨啜赫看似冷漠無情,其實卻最是重情重義,莫說那是他放在心上的人,即便只是個與他沒什麼關係的陌生人,他怕也不會為了讓自己活命,而拿人作了靶子。大巫只是有那麼一瞬盼望著他能夠自私一些,哪怕明知希望渺茫。
可偏偏他卻應得這樣堅決,沒留半點兒轉圜的餘地。那個女人就是他的命,是他捨棄自己性命也要護住的人,知道他的選擇,知道他的義無反顧,大巫沒有多勸,只是長嘆了一聲——「痴兒!」
這會兒亦是嘆了聲,「你們能逃過一劫,這很好,我懸了許久的心終於可以放下,至於其他,我當真是窺不見。不過,齊娜既是悖世之人,很多事還需多加小心。我能做的只有多多卜算,觀測天象,若有異樣,及時知會你們,只是……怕我能做的也委實不多。因著齊娜,你也算逃過了一劫,如今的你與齊娜都是本不該存於天道之人……」
說到此處,大巫頓住,望著墨啜赫又長嘆了一聲,「我只能盡力而為了。」
墨啜赫本來滿心的陰鬱無措,可聽得大巫口中說如今的他與徐皎都是一樣,不該存於天道之人了,那豈不是也是悖世之人?他心中驟然就是安寧下來。
或許,這便是天狼神的恩澤,他和阿皎終能生死不離。
回到營帳時,徐皎蜷縮在榻上,雖然沒有醒過來,卻也睡得不太安穩,眉尖甚至一直緊攏著。
墨啜赫悄悄上了榻,將她整個裹進懷裡,緊緊抱住,許是他懷裡溫暖,她漸漸安定下來,這才又睡沉了。
這一覺直睡到第二日午後,醒來時一觸枕畔已是沒人,她蹙了蹙眉,坐起身來,聽著帳外隱隱有人聲傳來。
雖然聽不太清說什麼,可當中一把嗓音卻是格外熟悉的,這讓她心中剛剛升起的一絲惶惶又散了開來,她整理了一番,從內帳出來。
越往外走,那聲音便越清晰些,許是怕吵到她,所以他們特意沒有在外帳說事,而是挪到了營帳外頭。
徐皎聽著墨啜赫刻意壓低了兩分的嗓音,不知對何人說道,「你既是已經拿定了主意,我也不會攔你了。你若解開了心結,想回來時隨時可以,這裡永遠有你的位置,永遠是你的家!」
墨啜赫說到這一句話時,徐皎剛好走到帳門口,挑開帳簾往外看去,就瞧見了背對她,負手而立的墨啜赫,以及他身前,正單膝跪在地上,雙目微紅,面露羞慚之色的狄大。
聽了墨啜赫那番話,狄大目下微動,難掩動容,抬起眼來就撞見了正挑簾,站在那裡的徐皎。
徐皎猝不及防,她不是特意要在這裡偷聽,這個時候再離開好像也太刻意了些,怎一個大寫的尷尬了得?
誰知,狄大卻出乎意料地沒有生氣,也沒有不自在,反倒是朝著徐皎輕笑著點了個頭。
這一下倒把徐皎給整懵了,要知道,狄大對她自來都只有面子情,從未這樣笑過。難道是因為早前那日蘇母子幾個的事兒?
徐皎正在怔忪時,狄大已經收回視線,對墨啜赫恭聲道,「多謝特勤,此一別不知何日能再見,還望特勤與齊娜多多保重,我雖不在跟前,也會時時遙祝,請天狼神保佑特勤與齊娜萬事順遂,長樂無憂!」狄大說罷,伏地朝墨啜赫行了個大禮,便是起了身,又深望了墨啜赫以及他身後的徐皎一眼,就是扭頭大步而去。
墨啜赫這回沒有言語,只是靜靜立在那兒,望著狄大頭也不回地走遠。
遠處是一片茫茫雪原,襯著他的背影,顯出兩分孤冷的孑然,徐皎望著,竟覺得莫名鼻酸。
她本就是個情緒很是豐富的人,經過這回後,好像更嚴重了些,眼淚就跟不要錢似的,她眨了眨眼,清醒點兒,徐皎,你又不是穿的瓊瑤阿姨的書。
眨了會兒眼,倒果真將淚霧眨散了,視線再度清晰,她卻是微微一愕,墨啜赫不知何時轉過頭來,正望著她,面上是安靜而無奈的笑,卻半點兒沒有意外,看來,即便受了傷,他這耳力仍是沒有減弱,只怕早就察覺到她的存在了。
果不其然,墨啜赫大步朝她走來,「來了怎麼也不出聲?」
「我不是瞧見你和狄大在說話嗎,不想打擾你們。倒是你,傷還沒有好全,怎麼就穿這麼單薄站在雪地里,我可是要跟大巫和龍大夫告狀的。」
「他們也說要向你告狀,說實在的,我還是更怕後者。」墨啜赫朝她一笑。
徐皎望著他如寒星般的雙目,沒有繃住,也輕笑了起來,這男人倒是不怕旁人說他懼內,有損他男子威嚴。
見她笑了,墨啜赫擁著她的肩頭往裡,「所以,你彆氣,咱們這就進帳去。我只是皮外傷,以往也不是沒有受過比這更重的傷,有大巫和龍大夫兩個杏林好手輪流照看,又有你這樣的賢內助日夜看護,我這傷早就好得七七八八了,我的身體自己清楚,實在不必太過在意了。」
「你心裡有數就好,反正你要記得,你若不顧惜自己的身子,我就會一直擔心。」徐皎一雙清澈的眸子望著他,語氣再認真不過。
墨啜赫點頭,「知道!我定會保重自己的,我可記得清楚,你許過我未來,白首相莊,兒孫滿堂!」
他眼底隱隱的熱能將人灼傷,徐皎耳根微燙,抿唇沒有接他的話,轉而想到了方才所見所聞,「狄大是要走嗎?」
說起這個,墨啜赫眼中的熱度倏然一斂,半晌才點著頭,輕輕「嗯」了一聲,「早前的事他一直耿耿於懷,已是成了他的心結。而且,那日蘇如今也不宜再留在虎師,我想著他帶著他們離開一段時日也好,等到解開了心結再回來也不遲,若是往後能夠過得自在,不回來也沒有關係!」
徐皎握緊他的手,知道他嘴裡說得豁達,心裡卻還是捨不得,畢竟,蘇勒和狄大是整個草原上,與他關係最親近,不是親生卻勝似親生的兄弟,「狄大對那日蘇……」徐皎試探著輕聲問道,那日狄大對那日蘇的態度,還有看那日蘇的眼神,徐皎都看在眼裡,心底早有所感。
墨啜赫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道,「你都看出來了?」
「這樣的事兒倒是不容易瞞過我的眼睛!」徐皎有些自得,「不過,這那日蘇到底是狄大的嫂嫂啊……」
墨啜赫抬眼看著她一雙忽閃著的眼睛,雖然什麼也沒有說出口,他卻一瞬間心領神會,抬起手一壓她的發頂,笑著道,「紹布死後,狄大一直照顧著他們母子幾個,從未提過要娶那日蘇的話,他喜歡那日蘇,與那日蘇是不是他的嫂子沒有關係,至於你擔心的事兒,也絕對不會發生!我會儘量不死在你前頭,哪怕真有那一日,我也定會給你尋好後路,墨啜翰他還不敢打你的主意。」說到最後這一句時,墨啜赫的聲音驀地轉冷,透出兩分暗含殺氣的犀銳。
徐皎心想,墨啜翰怕是巴不得離她遠遠的呢。不過……「說到墨啜翰,阿恕,有些事情還是說開的好,莫要成了埋下的種子,若被人別有用心用仇恨去澆灌,開出邪惡的花,那便得不償失了。」
畢竟,那日蘇的前車之鑑不遠。知道男人的性子,可有些事總得未雨綢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