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又栽了
2024-05-24 11:12:05
作者: 酌顏
徐皎捧住他的臉,便是在他唇上響亮地「啵」了一記,「沒什麼!只是,我喜歡看你這指點江山,笑傲風雲的樣子!」
果真,認真工作的男人都是最帥的。
而這個男人,是她的呢!
徐皎親了人,偎進他懷裡,美滋滋地想道。
夜半時,就下起雨來,連著幾日都是雨,暑氣一瞬間就消散了大半。
草原本就沒有秋天,暑氣一消,天氣便是驟然冷了起來,入目所見,草兒已經枯黃,牧民們趁著冬日來臨之前,開始往岐崀山下遷徙,往山谷間去躲避凜冽的寒冬。
草原上一般只有在春日爭搶水草豐茂的牧場時才會爆發戰爭,但也有例外的時候,譬如今年,阿史那部發兵墨啜部,便是公然叛出北羯了。草原各部本來就是各自為政,從沒有真正團結一致的時候,不過是強者為尊,其餘弱小部落選擇強者抱團為生。
如北羯這般建朝稱制的,從前也不是沒有,卻都維持不了多少時候。比如從前的阿史那部,也曾經是草原的霸主,建立的王朝還不是一朝分崩離析,被如今的墨啜部所取代?不過阿史那部與墨啜部還是草原上最強大的部落,各自擁護者眾,這兩部起了衝突,便是將整個草原都牽涉其中。
不過數日,阿史那部由阿史那佐穆率領的精銳之師已是與墨啜赫的虎師有過數次正面交鋒,卻都只是小規模的戰鬥,多是一觸即走,雙方各有勝負,卻傷亡不大。
「阿史那部應該是在試探咱們的兵力!」
「或者是挑釁,意圖將咱們引進他們的伏擊圈!」
「都說阿史那部的騎兵聞名百年,可咱們特勤訓練出來的飛騎營亦是難逢敵手,從無敗績,我看他們這是怕了呢,想先探探咱們的虛實。」
小打小鬧了幾場,對於摩拳擦掌了許久的虎師來說,很有兩分隔靴搔癢的意思,這一日便又聚在了帥帳,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起了阿史那部如此行事的動機。
但任他們討論得再熱鬧,墨啜赫卻是半點兒不受影響,事實上,從這些人開始七嘴八舌的討論到現在,他始終維持著同一個姿勢坐在案後,仰頭看著與圖,未曾變過,更別提表情了,亦是紋絲不動,若非帳中之人都是跟隨他許久的親信,對他的性子有幾分了解,只怕都要懷疑他只是坐在那兒發呆,半點兒未曾聽進他們的話去呢!
「報——」正在這時,探馬營的一個斥候快步而入,到得墨啜赫跟前,弓身行了個禮,便是在一帳人的目光灼灼中稟道,「今早阿史那部約摸兩千騎兵突襲我們護送家眷回北都的隊伍,好在特勤早有所備,咱們的人就等著他們出手,立時便將套子紮緊了,除了特意留出來去給阿史那佐穆報訊的人,其餘人盡數拿下,無一遺漏,特回稟特勤!」
帳內人聽得這一席話神色各異望向墨啜赫,而一直面無表情的墨啜赫雙眼終於亮了起來,拍案而起道一聲「好!」
便是目光灼灼睞向帳中諸人道,「傳令下去,按著一早商量好的部署下去,準備迎敵!」
「是!」眾人齊聲應道,那音量足可以傳達天際。
離此處差不多三十里地的某個山坳內,阿史那部狼頭旌旗在山風中獵獵,帥帳之中卻傳來酒杯被摔在地上的聲響,緊接著就響起了阿史那佐穆怒極的呼喝聲,「廢物!都是廢物!」
底下立著的哈蒙等人噤若寒蟬,都是垂頭屏息,不敢發出半點兒聲音。趴跪在地上來報訊那人更是被嚇得抖若篩糠……
阿史那佐穆來回踱著步,總算是慢慢冷靜了下來,「墨啜赫統共也就只有三萬兵力,這號稱的三萬,還是帶上老弱婦孺一起的,撥去中路的就差不多有一萬,如今既然能夠做個套子,將我的兩千騎兵盡數收入囊中,怎麼也會有幾千兵力,也就是說,他手邊兵力至多也就一萬左右。難怪了……這幾日,無論咱們的人怎麼挑釁,他們都不肯輕易應戰,原來,只是刻意拖著我們。或許……時機到了!」
阿史那佐穆一邊說著,一邊驟然道,「去!傳令整軍!」一雙眼睛微微眯起,當真透著幽幽碧色,恍若狼般的凶光。
阿史那佐穆料定墨啜赫如今近前的兵力不足,因而一上來就是猛攻,要以絕對的實力碾壓,不能給虎師半點兒喘息之機。
他也自信自己的判斷沒有錯,這次一定要一雪前恥。帶著小隊人馬立在一處矮坡上,看著底下兩軍交戰,阿史那佐穆冷冷想道,墨啜赫也是個縮頭烏龜,雙方都交上手了,而且與之前的小打小鬧全然不同,這回上來便是動真格的,他居然還龜縮不出。
不過,再躲也躲不了多久了。為了以防萬一,他還從中路調了五千人過來,如今從人數上,他的人馬是墨啜赫的兩倍還有餘,這會兒看著甚至不止……即便虎師果真精悍,可也架不住他們人多。墨啜部的精銳之師……怕是過不了多久就要撐不住了。
阿史那佐穆勾唇冷笑道。
只是看了一會兒,他的眉心卻是陡然皺了起來,微微側目問身邊的哈蒙道,「不是說墨啜赫身邊至少還有一萬人馬嗎?」
「是啊!」哈蒙道,「咱們的人仔細探過的,根據他們埋鍋造飯的痕跡來看,怎麼也該有一萬人馬才是。可……如今瞧著離一萬還有些距離吧?」打眼看去,墨啜部此時在戰的至多有六七千人,那還有另外三四千人去了何處?
可如今打的這樣厲害,難道還隱藏著兵力,未曾全力迎敵?
哈蒙想不通,阿史那佐穆看著那膠著的戰況,一雙眉緊緊揪了起來,神色更是變幻莫測,更別提一雙眸子了,陡然陰沉下來,咬著牙道,「鳴金收兵!」
「啊?」哈蒙懷疑自己聽錯了,耳邊殺伐聲聲,戰馬嘶鳴聲與喊殺聲此起彼伏,將軍沒說什麼話吧?
「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阿史那佐穆驀地轉頭瞪向他,厲聲道,雙目充血,目眥欲裂。
「哦!」哈蒙驚得變了臉色,轉身要走,卻一個打滑,險些滾了下去,而迎面來了一人一馬,來得急,馬還沒停穩,人已經從馬背上滑了下來,踉蹌著往阿史那佐穆奔去,一邊跑一邊喊道,「將軍……將軍,不好了!中路……中路遭遇了兩萬敵軍奇襲,大敗……戰線潰敗,那兩萬敵軍已經收攏,往這邊東線圍來,將軍,得快些逃啊!」
方才見著他如同個血葫蘆般,滿身狼狽,踉踉蹌蹌跑過來時就已經料到不會有什麼好消息,誰知,居然會壞成這樣。
一席話,恍若平地一聲雷,倏然炸響在耳邊。在場兵士的臉色都是變了,紛紛掉頭望向阿史那佐穆。
後者的臉色也是難看至極,看著腳下正在混戰的雙方人馬,只覺得牙槽酸疼得厲害,哪怕狠狠咬著也不得舒緩哪怕半分——真是好樣的,墨啜赫!還真是小瞧了你,連續兩次栽在你手裡,當真……當真惹人生恨。
偏偏……他此時只得認栽,跟上回一樣!
「撤兵!」雖是滿腹不甘,但阿史那佐穆卻不得不狠下心來。哪怕他現在兵力占優勢,完全可以全殲下頭的虎師,以泄心頭之恨,但等到墨啜赫率領中路對陣的剩餘虎師合圍而來,那他們想撤只怕就來不及了。為了順口氣,將他帶出來的這些阿史那部的勇士以及他自己賠上,不划算!
其餘人自然也是一樣的想法,他們這支隊伍與墨啜赫的虎師一樣,也是跟隨阿史那佐穆多年的精銳之師,一樣經歷過無數戰爭,鮮有敗績,從未如今日這般輸過……
挫敗、屈辱,卻又不得不逃。
「是!」哈蒙等人應了一聲,轉身而去,不一會兒便聽得鳴金之聲起……
五里之外,正在帶人馬十萬火急往這裡趕的墨啜赫驀地勒停了馬兒,他身後的眾人亦然,駐馬聆聽了片刻,有人驚喜道,「特勤,是阿史那部的鳴金聲!阿史那佐穆退兵了!」
「退兵了?」
「退兵了!」
「我們贏了!特勤威武!」
「贏了!我們贏了!」
「特勤威武!」
身後歡呼聲此起彼伏,響徹雲霄,墨啜赫在這聲浪之中,也是勾起唇角微微一笑,長出了一口氣。
這一夜的營地,一片歡悅,墨啜赫卻半點兒未曾鬆懈,仍是布防得一絲不苟。探馬營最頂尖的斥候全都有放了出去,往各處去探消息。
徐皎找出來時,他正倚著營帳外的石墩子坐著,就著月光細細擦拭著他那把彎刀,今日惡戰一場,那刀只怕又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在清冷如霜的月光下泛著幽幽的凜冽。
徐皎略駐了駐足,才走了過去道,「你寧願在這帳外擦著刀也不肯回帳去對著我,看來,我這身妝扮是真的讓你厭倦了,你總不能真將我看作男人吧?」
聽得腳步聲時,墨啜赫就已經察覺到了她的到來,聽得她這劈頭蓋臉的一番痛斥,登時又是哭笑不得,立刻騰出一隻手,朝她伸去。
徐皎站定在離他一步之遙處,手背負在身後,嘴角輕抿,下巴微揚,很有兩分小傲嬌的模樣,見他伸出手來,她也是眯縫著眼睇了片刻,才將手伸了過去。
指尖剛剛觸到他,便已是被他的掌心包裹,再順勢一個輕扯,就將她拉到了他的身邊,他卻是蹙著眉心道,「手怎麼這麼涼?」話落的同時,便已是牽起她,逕自大步往營帳走去。
到帳門口時,對守在外頭的親衛道,「去籠盆火來!」便是拉著徐皎腳步不停入了營帳。
進去之後,先尋了一件大毛衣裳,不由分說將徐皎兜頭罩住,「草原的天氣可不比鳳安,這怕是要入冬了,天氣寒涼得快,你得多穿些,千萬不要受了寒!」他說這番話時,濃眉微蹙,眼神再認真不過。
徐皎想起他從前與她說過的那些關於草原冬日難過的話,心裡微顫,正色點了點頭,「你放心,我會照看好自己,不會讓你擔心的。」
那兩個守門的親衛動作倒是快,他們說話的這會兒工夫,已是籠了一盆火送進了帳來,還有一壺熱水。
墨啜赫拉著徐皎在火邊坐了,又倒了一碗熱水讓她捧著,觸到她的手不如方才那般冷了,這才面色稍緩,卻還是隱隱透出兩分自責來,「這些時日忙於戰事,對你疏於照顧了,我一會兒會記得吩咐他們,最好日日都給你燉羊肉吃,你記得多喝些羊肉湯!」
徐皎聽他囑咐這些瑣事,心裡暖暖的,面上卻是嫌棄道,「都說了我會照顧好自己,運籌帷幄,可以統率千軍萬馬的赫特勤卻操心著這些瑣事,我聽著都有些彆扭,更替你委屈。」
「照看自己的女人怎麼會彆扭委屈?若是連自己的女人都照看不好,這樣的男人才該無地自容!」墨啜赫卻是沉聲道。
徐皎望著他沉肅嚴正的面容,抿嘴輕笑了一下。兩人的手交握在一處,被火光映襯著,她一雙柔荑恍似透明一般,透著瑩潤的紅,墨啜赫便就著火光與她比起了手指的長短。
徐皎凝望著他被火光映襯出兩分柔和的眉眼,輕聲問道,「今日算是大獲全勝,可你好似並不怎麼高興!可是擔心別處戰局?」
墨啜赫動作微頓,片刻後才抬起眼來,與她對視片刻後才道,「阿史那部稱霸草原的野心一直存在,他們行事又自來狠辣,從無半點兒中庸之風,一旦他們掌權,草原只怕又會恢復到幾十年前的紛爭不斷,永無寧日!」
「而要想草原能夠太平,還是要有統一的思想,而前提,便是要大一統!最大的阻力就是阿史那部,他們自己不能安於現狀,非要來挑事,既是如此,我只能趁勢而為,將這塊兒絆腳石徹底除了!」
聽到這兒,徐皎想到了什麼,目光暗閃,卻只是望著他,什麼也沒有說。
墨啜赫握著她的手,轉頭望著盆中燃得熱烈的火,一雙眸子好似也被那火光映襯得晦暗不明,一記嘆息倏然溢出,「如今情勢一片大好,可能不能一擊而中,還要等那要緊處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