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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章 頭一回說他的想法

2024-05-24 11:11:19 作者: 酌顏

  「明明活著卻連我也不告訴,讓我傷心欲絕。明明知道我來了北都城,卻寧願在暗地裡看著,卻不出來相見。明明知曉我的心思,偏當作瞧不見,將我當作外人,什麼也不肯說……墨啜赫!你自己說說,到底是誰狠心?」

  徐皎越說越覺得委屈傷心,眼裡的火將籠在底下多日的陰雲蒸騰,化作了傾盆之雨,從眼裡簌簌而落,聲音亦是隨之哽咽。

  偏偏手底下戳著的那胸膛跟鐵板做的似的,戳得她手疼。

  徐皎哽咽著,要將手指收回,誰知,手指卻被一種熟悉的乾燥與溫暖所包覆。

  

  她用力掙了掙,卻未能將她的手指從他掌中抽出,反倒被他拉著到了唇邊,輕輕吻了一下。那灼熱,一瞬間從指尖蔓延到四肢百骸,徐皎渾身酥麻了一下,紅通通,猶帶著濕潤的眼睛瞪著他,帶了兩分色厲內荏道,「你這樣是犯規啊!」

  明明知道她最經不得他的男色誘惑,他偏還對她使出這一招?

  墨啜赫一雙眼睛緊緊睞著她,嘆了一聲,「若是可以,我自是巴不得你時時刻刻都在身邊,可阿皎,你該清楚,我如今的處境比在鳳安時,更是危險。我真是百般不願將你牽扯其中!」

  「事關你,我早已被牽扯當中,你以為我還能獨善其身嗎?除非你告訴我,我們所經歷過的一切,你對我說過的話,都是假的!」徐皎緊緊盯著他,語氣雖輕,可每個字落在墨啜赫心上都重若千鈞。

  墨啜赫垂眸遮住眼底的黯色,良久,就著握住的那隻纖指,將她一扯,攏在懷裡緊緊摟住,在她耳畔沙啞地低語道,「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其實早在知曉她不管不顧來了北都城,他就已經向自己投降了。

  他還承認她是他的妻呢。徐皎眼裡不爭氣地又潮潤了,半晌,她拍了拍他的繃緊的肩背道,「現在與我說說,王庭里到底出了何事?」

  墨啜赫默了片刻,將她從懷裡略略推開,卻到底捨不得鬆開,一個旋身坐了下來,將她抱起,攬抱在了膝上。

  做完這一些,他又沉默了片刻,似是組織好了語言,這才道,「想必你已經從墨啜翰那兒聽到大概了。」

  「是啊!只是大概!」徐皎的手輕輕搭在他環在腰間,卻微微發僵的手背上。

  「我並不想北羯與大魏開戰。在大魏的這些日子我看得很清楚,莫說大魏邊防穩固,未必有大汗以為的那樣好攻克,即便是攻進去了,要治理這麼一個文化底蘊深厚的國度,也絕非易事,與其如此,倒還不如積蓄力量,將分崩離析的草原各部統一,平干戈,興農牧,建立屬於草原人自己的盛世。」墨啜赫靠在徐皎耳邊,絮絮而道。

  這是第一次,墨啜赫與她細細說起他心中的想法。徐皎心中動容,她沒有想到墨啜赫居然想得這樣深遠。其實縱觀歷史,多少王朝的更迭,都是遊牧民族趁著中原朝廷衰敗之時,趁勢揮兵南下。

  每次遊牧民族入主中原,初期都會對中原的生產力造成毀滅性的破壞,從無例外。可從長遠了來看,這樣的軍事入侵卻也是推動歷史的進步,促進民族的融合。悠遠的漢文化通常都會潛移默化地影響入侵的遊牧民族,最終將他們同化。

  遊牧民族天生剽悍勇猛,骨子裡帶來的便是殺伐與掠奪,不想著去搶別人的,倒是想著自己擁有……墨啜赫這怕還是草原第一人了。說到底,他骨子裡流著一半中原的血,又自幼修習漢學,到底還是有些影響的。

  徐皎也不去想那些什麼促進歷史進步,促進民族融合的大道道,生在和平年代,她最不樂見的便是殺戮與戰爭。她聽出了興致,轉頭看了他一眼,一雙眼睛灼灼閃亮。

  墨啜赫恍惚從她的眼神中看出了幾許崇拜,心中微熱,卻又不得不幽幽苦笑,「可這些都是後話,彼時的當務之急是儘快讓大汗退兵。而且,我還懷疑一些事情,不得已之下,我只得使計讓大汗以為後院起火,被迫撤兵。我騙了大汗,他自是惱火得很,彼時我也做好了準備承受他的雷霆之怒,誰知,他聽了我那一番鬼迷心竅的話,卻只是將我斥責了一番,勒令我回虎師閉門思過。」

  「讓我猜猜,我是不是又成了那個讓你鬼迷心竅的紅顏禍水?」徐皎哼道,在墨啜處羅眼裡她還真有做狐狸精的潛質呢。

  墨啜赫湊上前,在她頭頂輕輕烙上一吻,帶著無言的安撫。

  徐皎心裡微暖,罷了,狐狸精就狐狸精吧,又不少一塊兒肉。能讓他這麼一個冷峻酷烈的嗜血魔頭鬼迷心竅,也是她的本事不是?

  「我回了虎師,卻越想越不對,剛好朝中傳出風聲,有人拿我未曾帶回大魏北境布防圖做起了文章,想扣我一頂通敵的帽子。為以防萬一,我與蘇勒商定了後路。」

  「就是將所有暗線都潛伏起來,還有傳聞中一夜之間就飛天遁地了的虎師?」徐皎問道。

  墨啜赫點點頭。

  徐皎恍然,她就說嘛,哪兒有什麼一夕之間就消失的奇蹟,不過是早先就一點一滴布下之功罷了。

  「後來那一日王庭來人,奉了大汗之命召我入牙帳,誰知我剛到牙帳便瞧見大可汗受了傷,彼時他意識尚清醒,囑咐我快逃!」

  「我不及多想,暫且逃了出來,並同時傳訊給蘇勒,讓他照計劃暫且讓虎師化整為零,隱藏實力。」

  「這該不會正好與你懷疑的那些事情有關吧?」徐皎想了想,一雙眸子微微閃爍,「古麗可敦?蘇農部?還有阿史那部?」

  墨啜赫抬手輕颳了一下她的鼻尖,「我家阿皎一向聰明得很,只是目下最要緊是要見到大汗。」墨啜赫說這話時,雙眸中隱隱陰翳。

  徐皎看他一眼,心知肚明。雖然一口一個「大汗」,他們父子之情也自來淡漠,可那畢竟是他生身父親,血濃於水,這個男人又自來是個表面看著冷漠不近人情,實際上卻最重情重義之人,如今處羅可汗可謂是身處龍潭虎穴之中,說得再嚴重些,更是生死未卜,也難怪他明明那樣一個行事周全之人,也想要鋌而走險了。

  這也是那些人的憑恃,有處羅可汗在手,便不怕墨啜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阿恕!」徐皎略略沉吟,在他懷裡一個轉身,定定注視著他道,「你聽我說,要混進王庭,我比你容易些!」

  「不行!」墨啜赫卻是想也沒想就斷然拒絕了,「太危險!我不會讓你去涉險!還有時間,我會想出法子來的。」

  「你還能有什麼法子?就算真讓你尋到了空子,說不得都是他們特意給你做的局,就等著請君入甕呢!何況,眼下可汗到底如何,你難道就不擔心?」

  墨啜赫抿緊嘴角,一時沒有言語。擔心!他如何會不擔心?可是……「你不要輕舉妄動!我自會有法子!」

  徐皎看著他,蹙起眉心,好一會兒才道,「你擔心我的安危,就沒有想過我也是一樣的!我難道就不會擔心你嗎?我想要的是與你風雨同舟,而不是被你自以為為了我好地將我護在風雨之外。阿恕,你真的覺得經過了這麼多事,沒了你,我還能一樣活得恣意嗎?」

  「我本也以為我可以的。可是生離死別走了一遭,我看得再清楚不過。我做不到!所以,與其擔驚受怕,卻什麼都沒有辦法做,我寧願選擇哪怕身歷險境,也與你風雨同擔!」徐皎說這些話時,嗓音仍是甜糯,可語氣卻再平淡不過,正因為平淡,襯著她那一雙靜靜凝望著他的眸子,明明如初升之月,不染囂塵,卻偏生絞得墨啜赫心中生疼。

  他喉間滾動了兩下,望著她,卻久久難言。這一刻,他不知該慶幸遇上她,還是該恨自己為了一己私慾,將她拉扯進了他混沌糟糕的世界。

  兩人一時相顧無言,不大的廂房內好似連肆虐的風也放輕了聲息。

  因而那一陣大力的敲門聲傳來時,才會格外的突兀。

  墨啜赫幾乎是一瞬間便將徐皎輕輕挪到炕沿,同時彈身而起,無聲無息竄到了那扇狹小的窄窗前,輕推開一條縫隙往外看去。王庭禁衛的服制映入眼帘,他雙瞳陡然一縮,驀地轉頭望向身後的徐皎,目中難掩一瞬的驚色。

  拍門聲還在響,隔著一道門板傳來的是越發不耐的喝令聲,「禁衛盤查,快些開門!」

  門吱呀一聲開了,門後探出店裡夥計吉達一張不安的臉,見著門外的人,打迭起笑容道,「諸位大人,這大過節的,我們都是本分的生意人,您們這是……」

  話未說完,便已是被人大力推搡開來,一隊禁衛魚貫闖進門內,分立兩側,緊接著一個身穿甲冑,如小山一般高壯的人緩步進得店內,明明還算寬敞的門店,因著他的存在,一瞬間都顯得逼仄了起來。

  偏他還生了一雙恍若悍狼一般的眼睛,帶著深沉的銳利與隱隱的殺氣,環顧四周,目光轉而就落在了微微縮著肩膀,一臉驚駭的吉達面上,卻是抬起手來,輕輕一揮。

  「搜!」一聲號令,那些禁衛登時聞聲而動。

  「大人……大人這是做什麼?」吉達忙不迭趕上前來。

  卻不等靠近,就被一個魁梧的漢子伸手隔開。身穿甲冑的男人冷冷一瞥他,正是阿史那佐穆,冷聲道,「本將軍奉命追擊刺客,方才眼線來報說刺客正是逃進了你家店中,你還要阻攔,莫不是當真有藏匿刺客之嫌?」

  話落時,用手推搡著吉達,阻止他靠近的那個魁梧漢子已是拔出了手中彎刀,雪亮的刀光映襯著吉達血色盡失的臉,白慘慘一片。

  「吉達!莫要阻攔大人們公幹,讓他們搜便是了!」一道流泉般動聽的嗓音驟然襲入耳中,眾人聞聲都是回頭,見著與後院相隔的氈毯被一隻素白的手輕輕撩開,一道人影緩步而出。

  那是個女人,雖然著一身北羯的衣裙,卻一眼看去便與北羯女子不同。青絲輕挽,明眸善睞,玲瓏鼻微翹,櫻桃唇艷艷,一舉一動之間,恍若枝頭最嬌嫩的花,娉娉裊裊。

  這是個中原女人,卻說了一口地道的北羯話,聽不出半點兒口音。

  都說中原女子都嬌弱得很,看來,還果真如此。看那身段兒,纖柔得好似枝頭嫩芽一般,稍稍用力就能掐斷。

  偏偏,為首男人望著面前的女子,眸中卻並無半點兒和軟,反倒是微微眯起眼來,眼縫裡射出的光俱是銳利的探究。

  徐皎恍若看不懂,紅唇微彎道,「諸位大人要搜儘管搜,若是搜不出來,瞧著大人們也都是講法度的,強闖民宅,總得給我們一個交代。」明明是再輕軟不過的語氣,可字裡行間卻都透著鏗鏘之色。

  本也是,一個中原女人,若真是這樣嬌嬌軟軟,又哪裡敢來北都城這樣的地方做生意?外表嬌軟,實則堅韌,這才正常。

  男人微眯的眼總算是挪移開來,只是一雙眼睛罷了,瞧著不該是一個人。中原人……長得大抵也都差不多的。

  徐皎眼底極快地掠過一道亮光,換了一身衣裙,再將臉大大方方地亮出來,總比遮遮掩掩,只露出一雙眼睛讓這位有過一面之緣的上將軍認出的機率要小許多。

  阿史那佐穆沒再看她,目光在店面內四處逡巡,「娘子既是中原人,緣何會在北都城做起生意來了?」

  「在哪兒做生意不是做?如今的中原戰火連連,還沒有草原來得太平呢!至於我這小小女子,身如浮萍柳絮,若是可以,誰不願只在深閨養尊處優,無奈我是個命不好的。去歲沒了丈夫,只得自己操持這些。還有賴大人們多多看顧,高抬貴手!」徐皎說著,欠了欠身,朝著阿史那佐穆等人行了個禮,端的是八面玲瓏。

  阿史那佐穆終於得空瞥她一眼,眉峰卻是輕蹙,目光悠遠,不知在想些什麼。

  正在這時,奉命去搜查的禁衛們都一一回來復命了,「都查過了,唯獨只有後邊有一處廂房上了鎖。」

  阿史那佐穆的目光便陡然又回到了徐皎身上,帶著扎人的銳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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