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赫連恕,你這個騙子
2024-05-24 11:11:02
作者: 酌顏
「負雪!」徐皎進了客堂,對負雪一瞥,後者會意地屈膝退了出去。
徐皎便算放心了,這宅子上下她已經整治得清楚,有了負雪在,更不用擔心這客堂里發生的事,說過的話會流出去。
「二哥哥坐吧!」几上有新上的茶點,徐皎卻顧不得招呼,景欽顯見也沒有吃喝的閒情,他一落座,徐皎便是疾聲問道,「二哥哥,皇陵到底是怎麼回事兒?阿恕如今人在何處?」
景欽抬起眼,就見到了她一雙眼中藏也藏不住的焦灼,當然還有眼底的黑影,充血的眼仁兒,她昨夜定是一夜未睡。
見她緊緊盯著自己,景欽垂下眸子,輕聲道,「你已經聽說了?聽說了多少?」
「不是說好了做場戲就好,可以傷,但傷了就送回來……為何會突然變成了什麼重傷墜崖,生死未卜?二哥哥,阿恕如今到底在哪裡?」徐皎疾聲又問道。
她面上的焦急溢於言表,景欽雙眸幽幽,語調淡淡道,「因為發生了突發狀況,我們不得不臨時更改了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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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出發去皇陵的前夜,陛下匆匆召我進宮,給我看了一紙不知從何處得來的告密信件,信中言明了赫連恕的真實身份。陛下大怒,我雖順勢提出試他一試,將事情往我們預先商量好的局中引,誰知,陛下卻是動了殺心,真真切切。」
景欽輕描淡寫的幾句,卻是讓徐皎的一顆心被一根細線吊起了一般,懸在了嗓子眼兒,她清楚景欽的洞察力,自然知道當中的兇險,他說顯帝動了殺心,那就一定是。
「我從宮中出來,赫連恕卻已在等我了,他得到消息比我更早些,雖然沒有去見陛下,他卻一語就道破了陛下的殺心,半點兒不差。」景欽說到這裡,想到那個男人的果敢機敏,眼神里不可避免地流露出幾許複雜來。
早就知道那是個厲害的角色,可卻沒有哪一回如這一回般,竟對那個人的殺伐果斷,以及對自己的狠有那樣深刻的體悟,深刻到讓他心底竟是生出了兩分佩服來。
略略頓了片刻,景欽又道,「我們商量一番之後,覺得反正起初打定的主意也是回來後傷重不治,那還不如直接兵行險著!」
「所以……都是你們商量好的?」徐皎眼中多了一縷亮光,「那如今阿恕在哪兒?」
景欽望著她,眼底匆匆掠過一抹不忍,喉結輕輕一動,而後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見徐皎眼中的光極速地隕滅,景欽喉間亦是隨之一哽,聲音沙啞下來。
「也不算商量好,都是一早的計劃,只是最後將他射落懸崖的那一箭必須得夠准,不能讓人有半點兒懷疑,他親自將這事兒交給了我……」
景欽還記得赫連恕將這要關乎性命的事兒交到他手裡時,他心中的震驚與不敢置信,他彼時還問了赫連恕為何……有些事,他們雖然從未說明過,卻都是心知肚明。加上他和赫連恕,更像是天生的敵對,他怎麼也沒有料到,對方會將自己的性命交託在他的手上。
可赫連恕卻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裡帶著他慣常的冷漠與沉定,讓被看的人,不由自主便是會順從他的決定,再無半點兒疑慮。
「至於之後的事兒,他未曾告知於我,我不知他的全盤計劃,也不知他身在何處。不過,眼下緝事衛正奉了陛下旨意,在崖下搜尋,想必很快就會有結果!」
「他做事一向周全,既都是他安排的,他定是布了後手……」即便景欽那一箭,眾目睽睽之下做不得假,即便他真的掉落懸崖……徐皎喃喃著,面色蒼白,更像是在說服自己。
景欽看她這般,心口也是撕扯般的疼痛,收回視線,不再去看,他抓起手邊的茶碗,狠狠灌了兩口茶湯,心口的燒灼才平復了兩分。
「二哥哥!」耳邊一聲疾喚,他一愕,垂目看著搭在他臂上的手,才慢慢抬起頭,撞進她一雙被焦灼染亮的眼,徐皎全然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動作,搭在他臂上的手下意識地緊了緊,「我是不是可以去皇陵?」
景欽愣愣醒過神來,點了點頭,聲音沙啞道,「可以去!我來這一趟,是陛下特意交代的,讓我來好好安撫你,你既然知道了消息,趕過去,再正常不過。」
聽了景欽這句話,徐皎哪裡還忍得住,驀地就是站起身來,大步走向了客堂外,嘴裡疾聲喊著「負雪,紅纓」。
景欽則愣愣看著方才被她的手搭著的那隻手臂,眼底滑過一抹黯然。
徐皎舍了馬車,與景欽一道騎著馬,只帶了幾個人,便逕自趕往了皇陵。
到時,已是下晌。
雨雖是停了,可山路難行,徐皎卻是一聲不吭,也並沒有拖慢他們的速度,讓景欽對她都有些刮目相看。雖然早知她性子倔強,也知曉長公主教授過她弓馬騎射,也見過她在禁苑之中策馬馳騁,可卻總以為只是花拳繡腿,只當她是養在深閨的嬌弱娘子,可今日看她面色雖白,卻目光堅毅,景欽方知,自己對她的了解太少了。
如今皇陵一帶已是被重兵把守,除了搜尋赫連恕的蹤跡,還有那些刺殺過後,就隱遁而去,如飛鳥投林般不見了蹤跡的刺客也是要找的。
雖然徐皎他們不至於進不去,但是他們前腳過了重兵把守的關卡,常武后腳就得了消息。
等到他們到時,常武已經候在那兒了,朝著兩人抱拳拱手道,「迎月郡主,景二郎君!」
「常副都督,可有消息了?」如今,徐皎心裡只有赫連恕的安危最重,所以開口便是急問,這也是人之常情,沒有人會怪罪。
常武一板一眼答道,「暫且還沒有消息,不過已是安排了足夠的人手,按地域劃分,逐一排查,總能找到的,請郡主安心。」
徐皎哪裡能安心,一咬牙道,「不知我可否留在這兒,與你們一同找?」
這猝不及防的一聲問,驚得常武驀地抬起雙眼來,撞入徐皎定定看著他的眼,他又忙避讓開來,帶著兩分求救般望向一旁的景欽。
景欽卻根本沒有察覺到他的視線,而是蹙著眉心將徐皎望著。
常武只得硬著頭皮道,「郡主,您金尊玉貴,怕是不妥……」
不管常武嘴裡說著如何不妥,徐皎堅持,卻誰也不敢真將她攆走。她便果真留了下來,皇陵下也是有行宮的,倒是不至於要露宿荒野,可徐皎若是只留在行宮裡好吃好喝地等著,她也就不會留在這兒了。
她說要與緝事衛一起找,果真便是一起,哪怕是下著雨,也頂著雨跟他們一起上山下坡,沒有半點兒含糊。
連著幾日下來,這些本以為這位郡主是個累贅,是個難伺候的祖宗的禁軍和緝事衛都對徐皎刮目相看。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可赫連都督突逢大難,迎月郡主卻這般不離不棄,足見情深似海。
只是,這麼多日過去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這赫連都督哪怕真是活閻王在世,這回怕也是凶多吉少了。可這些話,對著不畏險阻,與他們一起日夜搜尋,一張小臉卻越來越蒼白的徐皎,誰也不忍說出。
這一日又是搜尋了半日未果,領隊的常武下令原地休整,各人拿出隨身攜帶的乾糧,一邊休息,一邊草草填飽肚子。
「二郎君!」負雪悄悄找到景欽,朝著他屈膝行了行禮。
徐皎不走,景欽自然也只能隨著一道留下,與他們一起找。
景欽抬了抬手,讓她免禮,一雙眼尾上挑的桃花眼幽幽望著前頭不遠處。
負雪轉頭順著他的視線落處望見了不遠處一棵樹下坐著的徐皎,眉心微微蹙著,眼中的憂慮藏也藏不住,「郡主的性子自來倔強,往日在府上,除了郎君的話她還聽,我們這些婢子是一句也勸不動的。可如今這樣……」
負雪說著眼角微紅,郡主與赫連郎君的感情有多好,負雪都看在眼裡,卻突然出了這樣的事,她這心裡都難受得緊,可以想像,郡主心裡的痛必然比她還要更甚千百倍。
「二郎君,郡主這樣下去怕是不行。她每日都吃得很少,睡也睡不踏實,婢子真怕不等找到郎君,她就已經……還請二郎君勸勸吧!」負雪自然也是勸過的,可實在勸不住,這才來請景欽幫忙。
景欽其實也擔心著這個,別說徐皎一日比一日蒼白的臉色,和眼下越來越濃的黑影,就才這麼幾日的工夫,徐皎整個人就消瘦了一圈兒,只怕再找不到赫連恕,她也撐不過多久了。
可是赫連恕不管是死是活,卻好似憑空消失了一般。也不知他之後的計劃是什麼,他既是徐皎的夫君,自認了解她,就沒有想過他若出事,徐皎會如何嗎?
這幾日的焦心,看著徐皎的心疼,讓景欽心中不期然間滋生出了對赫連恕的不滿來。
他揮了揮手,對負雪道,「我知道了,我也只能儘量勸,不一定能勸住。」
負雪聽他這一句就已經很是感激了,屈膝又深福了一禮,這才轉身走開。
景欽望著徐皎的方向,雙目幽幽,心裡卻已經打定了主意,若是勸不住徐皎,哪怕是用些強硬的手段,也要將她帶回京去。
景欽一邊想著,一邊掂著一隻水袋朝徐皎走了過去。
誰知,還不等走到徐皎身前,一聲尖銳的哨響卻是傳了過來。
眾人一愣,原本坐在樹下發著呆的徐皎驟然就是彈身而起,而後就是疾步朝著常武奔去,根本未曾注意到就站在不遠處的景欽。
「常副都督,是不是有消息了?」徐皎一雙眼睛灼灼,將常武望著。
常武看著她,點了點頭,「應該是有消息了。」
他們這些時日一直是分隊進行搜尋,約定若是有了發現,就以響箭為號。
這還是頭一回有人放出響箭,應該是真的有消息了。
不過……常武瞥了一眼徐皎,後頭的話沒有說出,雖是有消息了,卻不知這消息是好是壞。
一行人朝著放出響箭的方向匆匆趕去,到時果然瞧見有不少的緝事衛和禁軍,四下里的氣氛很是詭異。常武先行,徐皎落後一步,前頭又儘是些人高馬大的男兒,將她的視線擋了個結實。
待她走過去時,那些人都轉過頭來,可個個臉色都有些奇怪。
徐皎上前一步,常武已是上前來,拱手抱拳道,「郡主還是別看了吧?」
四周詭異地一片寂靜,徐皎面色蒼白,眼神卻甚是堅毅,淡淡道,「讓開!」
常武沒有應聲,後頭景欽也趕了上來,剛剛張口要說話,徐皎聲音又往下沉了沉,「我說,讓開!」
那一聲不怒而威,加上她一雙沉凝的黑眸,竟與赫連恕像了幾分,讓常武與在場的緝事衛都是一愣,不由自主地往邊上避讓開來。
徐皎看著面前讓出的一條路,一步步,緩緩上前。
這條路,明明很短,卻又好像格外的漫長。
終於,她走到了那裡。
半截土坡下,一具屍體呈現眼前……如果那還能稱之為屍體的話……斷肢殘骸,胸口還可以瞧見斷箭,屍體上有野獸啃咬的痕跡,上頭裹著的殘衣依稀可以辨認出那確實是緝事衛的服制,可這些都可以作假,她不看在眼裡,不承認……
可是,當那張雖然已經變了形,可隱約還是能瞧出輪廓,那脫不去熟悉的眉眼落入眼中時,徐皎眼前一黑,便是往地上栽去……
「郡主!」
「阿皎!」
重重黑霧中隱約能聽見什麼人在喊她,她卻已聽不見,也不想聽見。
那黑霧中,她好像瞧見了一抹很是眼熟的身影,正在霧中漸行漸遠。
那身影熟悉得讓她心悸,她下意識地舉步追去,卻無論如何都追不上。
她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那是誰,一邊邁開疾步追去,一邊喊道,「阿恕!阿恕!你別走!別丟下我!」
可那人非但沒有停下,步子反倒也跟著越來越快,她追不上,反倒離得越來越遠。
她急得不行,眼裡好似有淚狂涌而出,更是不管不顧地嘶聲急嚷道,「赫連恕,你這個騙子!你跟母親承諾過的,你說世間人都惜命,而我就是你的命。可我如今還在這兒,你要去哪兒?你要丟下我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