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阿皎很聰明
2024-05-24 11:10:40
作者: 酌顏
至於別的......赫連恕沉下雙眸,有一抹異光沉入眼底的陰翳,他還有一個猜測,卻並不想在此時說出來,再平添徐皎的憂心。
徐皎聽了他的話,略略一思忖,倒也確實是這麼個道理。「不管你和二哥哥心裡清不清楚這事兒,必然是不會告訴我這個小女子的。所以,我今日之舉應該能讓他暫且安心了吧?」徐皎仰起頭,一雙眼睛定定望向赫連恕。
赫連恕抬手輕輕壓了壓她的頭頂,「當然,阿皎很聰明。那位早就習慣了孤家寡人的日子,除了他自己,他不信任何人,也不將任何人看得比他自己更重,無論是他的親人、枕邊人,還是臣子。以己度人,他也不認為我或是景欽這樣的人,會將這樣要命,卻沒有半點兒實據的猜測告訴你這樣一個十幾歲的小娘子。所以,往後你只需當作什麼都不知道,該如何便如何就好了。」
徐皎聽著他的話,若有所思,以她之聰慧,定然明白往後如何行事,這一點,赫連恕不怎麼擔心。
不過.....赫連恕皺眉看了一眼她額上那處紅腫,轉而進了內室,不一會兒便將徐皎準備的那隻「急救箱」給拎了出來,為徐皎上起了藥。
徐皎「嘶」了一聲,赫連恕上藥的手微微一頓,才沉聲道,「既是做戲,又何必這般用力,這會兒知道疼了吧?」
「就算是做戲,若不動真格的,怎麼能夠瞞得過那位的眼睛,讓他真正放心?比起二哥哥今日被刺的那一下,我這根本不算什麼。」徐皎一臉的理所當然。
赫連恕卻聽得眉心一蹙,狐疑地望她道,「你說你今日刺的是景欽?」可分明所有人都認定那是景鐸,包括他自己都是一句「他是長子」確認了自己的身份。
「我不可能認錯的,本是懷疑,可後來我瞧見了,他手心上傷痕猶在。」那日在祠堂,景欽徒手來抓徐皎的匕首,落下的那道傷痕可不輕,自然不可能這麼快就痊癒。
「除了那道刀痕呢?你如何能認出那不是景鐸,而是景欽?」赫連恕仍是蹙著眉心將她望著。
徐皎被他望得有些惴惴,默了一瞬,才遲疑道,「不知道......但直覺吧,大哥哥和二哥哥喚我阿皎時,略有一些不同,可到底哪裡不同,我也說不太清楚,總之就是不太一樣。」
當然不一樣。赫連恕想道,一個是純粹的兄妹之情,另一個只怕一個名字都能揉進萬千繾綣。赫連恕面無表情道,「阿皎果真厲害得很,光憑喊你一聲,也能將人家刻意的偽裝識破,真是讓人佩服。」
徐皎眯眼瞄他一下,真是佩服嗎?怎麼覺得他這句話,莫名酸得很呢?
景府之中,雖然趙夫人已經下葬,可闔府上下仍是籠著厚重的陰雲,喪事的清寂猶在。
洗墨居內,景欽鼻間一癢,竟是猝不及防就是「阿嚏」了一聲。
這一聲卻是驚動了屋內其他人,景鐸臉色一變道,「都說讓他們籠個炭盆過來,這已經入秋了,外頭下著雨,已是有了涼意,你這身上又有傷,有傷就有寒,若是受了風寒可就不好了。」
景欽盤腿坐在榻上,身上雪白的寢衣半敞,左肩上猶可見層層纏繞的白布,他一邊將寢衣拉起,緩緩系上衣帶,一邊面無表情道,「我沒有那麼嬌貴!」
話是這麼說,可景鐸卻分明瞧見他動作時帶出的一絲遲滯,景鐸微微眯縫著眼,目光從他手心那處還未痊癒的刀痕上滑過,落在了他左肩上,他衣襟掩得快,但景鐸眼尖,就這麼一個動作,那纏繞的白布上又隱隱浸出了觸目的殷紅。
景鐸神色一黯,長嘆道,「你說你,這又是何苦?一傷未好,又添新傷,你這是半點兒也不拿自己的身子骨當回事兒啊!值得嗎?」
「自然值得!今日這一傷,至少能換來兩分安寧。只怪我未能早日決斷,若是早些……說不得嬸娘也不會遭此橫禍,還有母親……」餘下的話,景欽未說完,喉間滾了兩滾,終至無言。
景鐸卻明白得很,雖然他問的那句「值得嗎」,並非是問的這個,不過看了一眼景欽的臉色,他有些不落忍,那些話,到底是不忍再問。「睿深,這事不怪你,你不能什麼都往自己身上攬。」
景欽嘴角輕輕一扯,沒有言語,一雙眼眸如雲山霧罩一般,悲歡籠在其中,讓人瞧不真切。
「即便真要挨這一下,也該由我來才是。你早前人前說的,『我是長子,自該由我來擔』……」景鐸唇畔浮起一抹苦笑,「倒襯得我越發沒有擔當了。說起來,到底是我無用……」
景欽望他一眼,唇線一抿,沉聲道,「你我兄弟,說這些便是生分了。這一刀落在你身上,與落在我身上能一樣嗎?再說了,旁人不知我的心思,你還不知?阿皎刺我這一刀,雖是疼,可我心裡……卻輕鬆了好些。」
景鐸望著他,喉間動了動,眼底突然升騰起笑來,與往常一般朗聲道,「是啊!我知道,你的心思,還有誰比我更清楚?」
赫連府這廂,赫連恕已是替徐皎上好了藥,一邊將急救箱收拾起,一邊道,「這些事你就別管了,先好好睡一覺吧!你那眼下的黑影都快掉到下巴上了,臉上半點兒血色都沒有,蒼白得像鬼一樣。再不好好休息,只怕就真要病了。」
「我睡不著。」徐皎望著他幽幽道。
赫連恕嘆了一聲,「我陪你一起睡吧!」
徐皎點了點頭,乖乖地就挪到了軟榻的內側,拍了拍身邊的空位。赫連恕嘆了一聲,跟著上了軟榻,躺在了她身側,徐皎立刻貼了過來。
赫連恕將她攬進懷裡,拍著她的脊背,「睡吧!」
徐皎「嗯」了一聲,蜷在他胸口,緩緩閉上了眼睛,乖巧得像一隻貓兒。
也不知過了多久,赫連恕以為她已經睡著了,將將一動,卻聽著懷裡人兒突然幽幽喊了一聲,「阿恕......」
赫連恕一僵,忙低頭看去,卻見她仍然乖乖地靠在他懷裡,連眼也沒有睜,可一雙素白的小手卻已經緊緊拽在了他襟口上,一雙眼睫顫顫。
「你說,我若睡著了,母親會入我的夢嗎?」這一聲壓得低低的,恍若自語,帶著滿滿的惶然。
赫連恕心口驀地一掐,見她一張小臉不過幾日的工夫就瘦了一圈兒,下巴都尖了,還有那臉上半點兒血色都沒有,蒼白得就好似是雪堆就的一般,心裡更是疼得慌,低下頭在她頭頂烙下一吻,緊了環在她腰上的手臂,啞聲道,「會的,母親那麼疼你,自是放心不下你的。她總得來瞧瞧看,我待你是不是真的好。」
「那你可一定要待我好,否則,母親會入你的夢來罵你。」徐皎幽幽道。
「嗯,我若對你不好,就讓母親來罵我。」赫連恕一板一眼道。
徐皎嘴角似是翹了翹,嗓音細細道,「母親這會兒忙著與父親互訴衷情,才沒有工夫搭理我呢。」
赫連恕不再說話,手輕輕順著她的頭髮,聽著她時不時說上兩句話,直到外間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才知這雨下大了,也不知過了多久,徐皎才伴著這雨聲沉入了夢鄉。
赫連恕亦是陪著她一道睡著了。這幾日,他與她一樣,都未曾怎麼好好合過眼,除了趙夫人的喪儀,他還有些旁的事兒,委實沒什麼時間來休息。即便赫連恕比徐皎能撐,但撐到此時,也是極限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聽著外間兩聲鳥叫,赫連恕才驟然從夢中驚醒。
睜眼一看,徐皎窩在他懷裡,睡得沉沉。而室內的光線卻是昏沉得厲害,耳邊隱約能夠聽見淅淅瀝瀝的雨聲,雨還在下。
赫連恕小心地挪開身子,又給徐皎蓋妥了被子,這才走到了外間。
蘇勒已經等在那兒了,就站在檐下,望著雨幕,與半個多月前的那個夜裡一般模樣。
赫連恕略略沉吟這才走了過去,「景府的事兒可都辦妥當了?」
蘇勒回身向他行了個禮,答道,「已是按著你的吩咐都辦妥了。如今東西和人都暫且安置在了西跨院。」
赫連恕的吩咐,既是要與景府斬開關係,那麼之前二房的那些人便不適合再留在景府,所以這幾日,赫連恕早早便與琴娘商量好了,將該收拾的都收拾妥當了,今日葬禮過後,便連人帶東西一道隨著蘇勒來赫連府,往後就與徐皎在一處。
「那便好,一會兒阿皎見著琴娘她們,定然會歡喜。」赫連恕點了點頭,仍是一張冷臉,可看在蘇勒眼中,已是表情舒緩了。
蘇勒的眉心卻是舒緩不了,「那頭來了消息,如你所願,墨啜翰路上果真歷了幾回暗殺,不過,總算是平安回到了北都城。另外,這個......」蘇勒從衣襟里掏出一個與那日一模一樣的鐵筒,奉到赫連恕跟前。
赫連恕仍是面無表情地拆閱了當中消息,轉手就是遞還給蘇勒,而後就是直接轉過身,邁開了步,那模樣倒好似連見也未見那封墨啜處羅加急送來的密函一般。
「阿恕!」蘇勒喊住他,滿臉的不贊同。
赫連恕卻腳步不停,「去收拾一下吧,若猜得不錯,一會兒怕是會來人叫我們進宮。」
蘇勒在他身後挑起眉來,對於他的判斷雖覺納罕,卻從不存疑。
果不其然,像是算好了時辰的,赫連恕那頭剛好換妥衣裳,宮裡便是來人了,奉聖命著緝事衛統領赫連恕立刻進宮。
徐皎有些睡不安穩,一聲短促的驚叫便驟然從夢中驚醒過來時,天已黑盡了。軟榻上只有她一人,她伸手一探枕畔,冰冰涼涼,赫連恕已不知什麼時候就不在了的。
一直就守在外間的負雪聽到動靜,連忙端著燈走進來,「夫人醒了?」
抬頭一看,卻見徐皎一頭一臉的冷汗,嚇了一跳,一邊忙將燈放下,一邊問道,「夫人可是哪裡不舒服?」
徐皎輕輕搖了搖頭,「沒事兒,只是做了噩夢。」說著,她已往負雪身後探眼望去,外間隱約能聽見風雨聲,可卻不見人影,「郎君呢?」
「郎君下晌時被陛下傳令去了宮中,還未曾回來。」負雪一邊回話,一邊抖落開一襲外衫披上了徐皎的肩頭,「這雨一直下著,天有些涼了,夫人又出了汗,小心別著了涼。夫人餓了吧?郎君走時吩咐了的,這灶上一直用小火煨著雞湯呢,要不讓人給你下碗面吃吧?」
徐皎這幾日對於吃食這些自來是沒要求的,應了一聲「可以」,負雪便轉身而去。
東西都是現成的,負雪很快就將面端了回來,只是到了門口時,在檐下與人低聲說了什麼。
摻雜著雨聲,徐皎也沒有聽真切,負雪將面端了進來,她便埋頭吃麵,也沒有問。待得吃完了,將筷子一放,她這才問道,「說吧,有什麼事兒?」她即便沒有聽清負雪在外頭與人說些什麼,可不是眼瞎,自然瞧見了負雪望著她,幾度欲言又止的眼神,定是有什麼事兒的。
負雪欠了欠身,「是琴娘,婢子回來時剛好撞見她到了檐下,讓婢子幫忙通稟,說她有事要見夫人。可婢子記掛著夫人還未曾用膳,便自作主張請她在偏廳等上一等,既然夫人已經吃完了,婢子這便去請琴娘進來。」負雪說罷,快手快腳將碗盞收拾好,便屈膝退了下去。
不一會兒便聽得琴娘的聲音在屏風外響起,「婢子求見娘子。」
「進來吧!」徐皎應了一聲,琴娘便是緩步而入。換了孝服,她也穿得很是素淨,這些時日忙活趙夫人的喪事,她也清減了許多,精神頭也明顯不如從前,到了徐皎跟前,便是盈盈拜倒道,「婢子代蘅蕪苑所有下人謝過娘子與郎君周全照拂,否則夫人這一去,我們這一大伙兒人還真不知該何去何從了。」
徐皎這些時日過得渾渾噩噩,哪裡還能去考慮這些,可見琴娘此時出現在這裡,又聽了她的話音兒,哪裡還有不明白的?想到赫連恕居然連這些都替她想到了,心裡不由又是暖又是澀,抬手對琴娘道,「別跪著了,先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