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該不會要逃吧
2024-05-24 11:10:19
作者: 酌顏
這場遲來的雨一經下起便好似沒完沒了一般,剛剛酉時,這天便好似已經黑盡了。
甘內侍讓人傳膳,這膳食還未送來,倒是有小內侍上前來與他耳語了兩句,甘內侍略略皺眉,瞄了一眼顯帝,上前稟報導,「陛下,婉嬪娘娘在殿外求見!」
顯帝愣了愣,聽著外頭雨聲,顯然有些詫異這樣的天氣王菀為何會來,但卻是笑道,「菀菀來了正好,去,請婉嬪娘娘進來與朕一道用膳。」
「陛下……」甘內侍的表情卻有些訕訕,「婉嬪娘娘並非獨自一人來的,同行的……還有迎月郡主!」
顯帝面上的笑便是一斂,室內驟然安寂下來。
甘內侍束手垂眼,恨不得連呼吸都屏住才好。
顯帝片刻後才道,「請進來吧!」
「是。」甘內侍應一聲,轉身出去,不一會兒再回來時,身後已是跟著王菀和徐皎二人。
近前來,王菀便是盈盈拜倒,「臣妾給陛下請安。」
徐皎亦是跟著深拜,「迎月參加陛下!」
「都起身吧!」顯帝上前攜了王菀的手,將她拉到一旁,「下著這麼大的雨,菀菀怎麼來了?」
「陛下神機妙算,哪兒能不知道臣妾是為何而來?阿皎冒著雨進宮相求,臣妾這才知道赫連都督竟是惹了大亂子。臣妾本也氣著呢,可阿皎她見著臣妾便是抹淚,臣妾與阿皎情同姐妹陛下都知道,只得帶她一道來陛下跟前,為赫連都督求個情了。」王菀軟軟偎著顯帝,一邊瞄著徐皎一邊柔聲道明來意。
顯帝想裝傻也是裝不成了,跟著轉頭一瞥徐皎,長嘆道,「迎月啊,事情朕都聽說了,你的心情朕也能理解。赫連愛卿是朕的肱骨,朕也不願看著他出事,可眼下這樁事朕已著令紫衣衛徹查,還未曾有個結果,此時你來求朕又能如何呢?再說了,此事涉及兩國邦交,非同小可,若是……朕也無法偏私啊!」
「陛下!」徐皎「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期期艾艾道,「陛下,迎月也知事情非同小可,不敢求陛下網開一面,迎月只是……只是覺得事情有些蹊蹺。」
「蹊蹺?」顯帝略略抻了抻身子,面色也端肅了些,目光灼灼落在徐皎面上,「何處蹊蹺?」
徐皎將那些「蹊蹺」之處一一與顯帝道來,這才抬眼望著蹙著眉心若有所思的顯帝道,「陛下,且不說那死的人到底是不是匐雅郡主,這擺明就是有人要設局害人,加上翰特勤非要將我家夫君單獨收押,便不得不防。」
「陛下,聽阿皎這麼一說,臣妾也覺得有些奇怪呢。」顯帝正垂目不語,他身畔的王菀便是幽幽道,「前些時日兩國和談,北羯便以各種理由推脫,始終未能達成共識,都知道赫連都督是陛下倚重之人,前些時日又剛剛辦完陛下交代的差事,得了陛下的褒獎,這轉眼赫連都督就出了事。旁人都言赫連都督行事自來都是來自陛下授意,北羯人還連這點面子都不給,直接將人帶走,若是屈打成招……陛下,這北羯人會不會果真包藏禍心?」王菀說到這兒,已是倒抽了一口冷氣,捂著胸口,有些臉色發白地瞅著顯帝。
徐皎亦是抽泣起來,「夫君身為人臣,若是能為陛下身先士卒,自是沒有二話,可若是因此失了先機,入了北羯人的圈套,還落個百口莫辯,禍及陛下,禍及社稷,那夫君就萬死難贖其罪了。」
顯帝面色幾變,終於是沉聲對邊上束手立著的甘內侍道,「甘邑,讓紫衣衛派人去向墨啜翰交涉,就說是朕的意思,事情發生在大魏境內,我們難辭其咎,自會徹查到底,可赫連恕既是嫌犯,理應交由我方看管。快去!」
「是!」甘內侍忙應一聲,轉身出去傳訊去了。
徐皎和王菀悄悄對望一眼,目光一觸,便又各自離開。
「好了,這事兒交給紫衣衛去辦,你們只管放心便是。若是墨啜翰將人乖乖交還自是好說,若是他不肯……」顯帝目中幽光暗閃,後頭的話沒有說出,意思已是再明白不過。
徐皎和王菀一唱一和,已是在顯帝本就多疑的心底埋下了懷疑的種子,若是墨啜翰不肯將赫連恕交給紫衣衛,那顯帝心裡這顆懷疑的種子定會遇風就瘋長起來……
而以徐皎對墨啜翰的了解,他是決計不會輕易交出赫連恕的。
「怕是要等上一會兒,你們便一道在這兒陪著朕用膳,邊吃邊等吧!」
王菀和徐皎二人自是沒有異議,正好傳的膳食也送到了,即便徐皎這會兒委實沒有半點兒胃口,卻也只能食不下咽地陪著。
一邊味同嚼蠟地吃著東西,一邊卻是束起耳朵聽著外頭的動靜,待得雨聲里摻雜進了腳步聲,她心口驟然驚跳了一下,轉過頭去,果然就見得甘內侍出殿去了一趟,再回來時,步履卻很是急切。
到得近前,朝顯帝行了一禮,便是疾聲道,「陛下……紫衣衛按著陛下的吩咐去了四方館要人,可翰特勤並不在四方館中。」
「什麼意思?」顯帝攢起眉來。
「問過四方館中人,說是翰特勤去了四季山莊赴宴,根本未曾回去過。」
「什麼?那他去了何處?」顯帝臉色變了。
甘內侍微微一顫,弓著腰,身子又往下勾了勾,「暫且還不知,不過紫衣衛已是著手在查了。」
「他們是幹什麼吃的?」顯帝錯牙道。
「糟了,陛下!」徐皎面色亦是跟著變了,「翰特勤該不會是想……逃吧?」
城西的一處兩進院落,外表看來與普通民居無異,可牆內卻是別有洞天。不只看守嚴密,假山之下更有密室。
那密室占地不小,當中有一處囚牢,全由精鋼所鑄,門一鎖,便是牢不可破。
此時,那密室的牆上火把幽光暗閃,可在這密室之中,那一點火不過恍如螢蟲之光,照不亮所有的空間。
那牢室之中便有一半全然暗闃,浸在濃稠如墨的暗夜之中。
就在這時,外間隱約傳來機括轉動的聲響,緊接著,便有一串足音緩緩靠了過來。
足音停下,卻也不聞人聲。
牢室之內,有一道與暗夜同色的身影,靠牆而坐,一雙眼睛輕輕閉著,呼吸平緩,好似睡著了一般,這樣的沉寂幾乎讓人窒息,卻更像是無聲的較量。
好一會兒後,還是站在牢室外那人先忍不住了,哼笑道,「你那位新婚夫人待你倒算是情深義重,今日這樣大的雨,她自四季山莊出來,居然就逕自冒雨入了宮。她入宮一會兒,這紫衣衛就到了四方館管我要人。不過,會不會太蠢了些,她就不怕我一怒之下,乾脆直接將你給殺了嗎?」
黑暗中,靠在牆上好似睡著了的赫連恕在聽到墨啜翰提起徐皎的同時,已是驟然睜開眼來,聽著墨啜翰那些話,刀鋒般的眉峰輕輕蹙起,「要我說,真真蠢的人該是你吧?墨啜翰,怎麼這麼久了,你還是一點兒長進也沒有?」
「什麼意思?」墨啜翰又怒又惱又是滿腹狐疑,皺眉問道。
「你還是快些走吧!再晚些時候,我怕你走不了了。」赫連恕沉聲道。
「你給我說個清楚明白,我最最討厭你這樣一副高深莫測,好像就你一人聰明,旁人都是傻子的樣子。」墨啜翰怒道,「我問你,今日出事的……當真是匐雅?」
「看來,你果真什麼都不知道。居然磨蹭到此時才來問,難道你還沒有想明白?」黑暗裡傳出赫連恕一把波瀾不驚的冷嗓,墨啜翰卻分明從當中聽出了嘲弄。
可此時此刻他已是顧不得去計較這個,「竟是真的……所以,這都是父汗……」
「是不是還要你回去問過方知!」赫連恕冷聲打斷他。
「什麼意思?」墨啜翰聞言驚得抽了口氣。這回赫連恕沒有回他,墨啜翰自己回過味兒來,臉色更是變得厲害,「你是說……這不可能!蘇農葉護與父汗親如兄弟,他不可能瞞著父汗行事,即便果真是,也定是有他的苦衷,定是為了父汗,為了北羯。」
「當然也有可能是出於大汗的授意,不過到底如何,你還是得親口問過大汗方知。」與墨啜翰一口一個「父汗」不同,赫連恕自始至終都是一聲淡淡的「大汗」,冷靜到有些漠然的語調更是沒有半點兒起伏。
「我還是覺得你是危言聳聽!你自己心機深沉,便也看誰都與你一樣。」墨啜翰咬著牙道。
「你當然可以不相信我說的,我方才說你再不走就來不及的話,你也可以不信。」赫連恕的嗓音仍是冷淡得很。
「怕什麼?若我走不了,再不濟我還可以宣揚出你的身份,你也走不了。」墨啜翰喉間湧出兩聲咕咕詰笑,往牢室處一湊,想借著那稀微的光亮將牢室里的人看得清楚一些。
確實看得清楚了些,可赫連恕卻是以一雙寒星般的雙目將他望著,那眼底恍若冰雪輕覆,卻又犀銳非常。
又是這樣的眼神!墨啜翰受夠了,怒極地抬手一揮,「不要這樣看我!墨啜赫,你一個雜種,憑什麼總是以這樣高高在上的眼神看我,眼下又身陷囹圄,憑什麼?」
赫連恕卻也不搭理他。
墨啜翰喊完那一句之後,卻是焦灼地在牢室外踱起步來,空寂的密室里,誰也沒有說話,只能聽見他的腳步聲,一聲趕著一聲,卻一聲比一聲急切。
走著走著,他腳步猝然一停,一雙眼目灼灼望定赫連恕道,「我若走了,你打算如何?要不,你索性與我一道回去了?」
「我還不到回去的時候!」赫連恕沉聲道。
「你該不會是捨不得你那位迎月郡主吧?」墨啜翰嗤道,「真沒想到啊,你墨啜赫居然還是個兒女情長,會為個女人絆住腳步的。」
「墨啜翰!你走之前,我有一句話奉勸於你,不要偏聽偏信,旁人說什麼就是什麼,你是個人,有眼睛會看,有耳朵會聽,還有腦子會想!」
「你什麼意思啊?還要擺出一副兄長的樣子來教訓我不成?」墨啜翰一聽不樂意了。
「我本就比你年長!」赫連恕的聲音仍是端得四平八穩,「只你自來沒有教養,從未喚過一聲兄長!」
墨啜翰恍若被踩著了尾巴,立時就是奓了毛,「什麼兄長?你一個雜種也配?」
赫連恕懶得與他計較,冷聲道,「該怎麼走你可想好了?」
墨啜翰瞪眼,「要你管!」
赫連恕點了點頭,抱著雙臂往身後的牆壁一倚,果真閉上眼睛,不管了。
墨啜翰過了片刻,卻是粗聲粗氣地「餵」了一聲,「我看若是大魏朝廷反應夠快的話,只怕還真如你所說,要走不容易,你有什麼主意嗎?我可不是求你啊,這本就是拜你那位夫人所賜,自然該你善後!」
赫連恕睜開眼來,一雙眼睛在暗夜之中仍是灼亮。
大雨如注,這一夜,鳳安城中卻突然有大批紫衣衛帶著五城兵馬司和京兆府的兵丁冒著雨,挨家挨戶地搜捕著什麼人,並且勒令所有人都不得收留陌生人。
鳳安城不小,可架不住陣仗大,普通老百姓不知要搜捕的是什麼人,可前幾日,才是一場大火,燒死了幾百人,更是聽說京城之外有些地方鬧水災,有些地方鬧旱災,流民四起,餓殍遍野,這世道是亂起來了。如今好像連這天子腳下,皇城根上也不太平了,城中剎那間就是風聲鶴唳起來。
搜捕進行了差不多一夜,這雨也是下了整整一夜,就在紫衣衛和兵丁們搜查無果,又困又乏,準備收隊時,長街上,這雨聲里卻響起了噠噠的馬蹄聲,還有車輪轆轆駛過青石板的聲響。
這一隊人聞聲停了步,轉頭望向聲源處,隱約可見有一輛馬車的輪廓,從長街另一頭緩緩破開夜色雨幕駛來。
「什麼人?城中戒嚴,不許行車,立刻停下問話!」紫衣衛為首的一個小旗抬手指著那馬車,揚聲喝道。
他話音方落,那輛馬車卻非但沒有停下,反而是極速朝著這頭狂奔而來,這些人猝不及防,那馬卻好似瘋了一般,帶著摧枯拉朽的氣勢急奔而至,當先兩個人直接被掀翻,這些人紛紛閃避。
堪堪閃開來,那驚魂未定的小旗覺出不對,忙喝令道,「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