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2

2024-04-29 23:28:12 作者: 遠月

  芙蓉帳暖(二)

  我抱這小初十送他到雲海岸,小傢伙跟我一樣輕輕揮著手,但看到船漸漸遠去,人漸漸模糊,不知是父子同心,小傢伙竟然嘩一下子哭了。

  一會之後,船竟駛了回來,龍七在小傢伙淚痕未乾的臉狠啃了一口,小傢伙似乎很享受,破涕為哭,一旁的冷凌風笑著,但笑容酸澀落寞,估計是想他的小蟲子了。

  「爹再親一口。」我抱著小傢伙湊近他,小傢伙雙目晶亮,一臉期待,但想不到龍七突然改變方向,溫熱的唇瓣覆在我的額頭,這傢伙竟當眾親了我一口。

  「你娘等很久了,先親她再輪到你哦。」龍七一般說,一邊笑嘻嘻地親了小初十一口,小傢伙開心得雙眼發著亮光,嘴巴咧得大大的,一時鬨笑四起,我臉紅到耳根,這死人——

  「別太累,要不成親的時摸著只有一把骨頭,像現在這樣甚好,我很滿意。」他一邊說一邊瞄著我,這下流胚子,我忍不住想罵他,但人多我不好發作。

  龍七走了,小傢伙哭得更厲害,晚上鬧騰了一整晚,即使奶娘怎麼哄都無濟於事,而我的心也空空,突然很想念他的笑,他的氣息。

  龍七回古夏之後,宣布血族並非妖孽,但凡有活捉血族之人來祭祀之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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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西凌也頒布了這樣的法令,這讓我百感交集,喜不自勝,許多血族的老人仰天長笑,那笑聲是那般的暢快,有些喜極而泣,那聲聲嗚咽,又那般的讓人心酸,今天之後,他們終於可以堂堂正正活在陽光下了,只是這一天,我們等得太久了,太久了。

  秦厲肯為血族正名,但始終不肯放楚寒劍,這成了我一塊心病,這麼多年,楚寒劍如師如父,二十多年的相處,骨血都像

  繁忙的日子過得特別快,三個月之後,有消息傳來,巫山所在的一條村莊說發生瘟疫,西凌大軍將那條村莊封鎖,然後放火燒山,大火燒了足足半個月才熄滅,而西天翼就是帶領他的大軍藏匿在此山。

  四個月之後,西凌王秦劍再娶。

  有人傳言大婚當日,新娘自殺,血濺喜堂。

  有人說新娘新郎,男才女貌,只羨鴛鴦不羨仙

  更有人說新娘已經有孕三月,雙喜臨門。

  聽到這消息,我們都沉默了,整個涼州城的人,似乎約好一樣,關於此事,誰都不曾議論半句,而我不知道該怎麼撫慰冷凌風,也許在這個時候,任何語言都是蒼白,任何撫慰都是傷痛,其實我們試過派人營救楚寒劍和合歡,但都功敗垂成。

  月底,龍七的聘禮如期送來,下月初十是我們成親之日,手下忙裡忙外地張羅,熱情高漲得像是他們要出嫁。

  大婚當日,涼州張燈結彩,雖繁華不再,但熱鬧依然,雖物資不豐,但全城齊慶,家家戶戶都將自家的桌子拿了出來,菜餚不多,但那個熱鬧喜慶,讓心歡喜。小初十哪見過這陣仗,開心得又跳又叫,笑臉紅撲撲的,讓人恨不得狠狠啃幾口。

  狼雲軍的將領都爭著送嫁,爭得臉紅耳赤,誰也不肯讓步。我娘親手替我貼紅妝,那一刻美好得不像是真的。

  中午十分,龍七的豪華迎親喜船,破浪而來,那天他紅袍飄揚,髮絲飛舞,俊美飄逸得不像凡塵之人。

  「楚漫雲,龍七來娶你了。」船未至,他站在船的最高處,朝著楚府的方向大喊,渾厚的聲音,在雲海的天空迴蕩,嗡嗡不絕,岸邊人齊聲歡呼,聲音震天,久久不散。

  時辰到,喜炮響,龍七一手抱著小初十,一手牽著我,緩慢而穩健地走出楚府大門,他的手暖而有力,如他這個人。小初十估計是太興奮了,一路上笑聲不斷。

  「雲兒,你看,你看小初十的眼睛——」龍七的聲音激動得顫抖,我一把揭開紅頭蓋,陽光下,小初十的眸子竟然變得如龍七那般蔚藍,如藍寶石一樣,熠熠閃光,這傢伙開心的時候,竟是藍眸!

  龍七開心得將小初十高高舉起,小傢伙更高興了,那蔚藍色的眸子,耀了所有人的眼,完全奪我這個做娘的風頭,龍七激動得抱著他狂啃,一大一小美得如一幅絕美的畫,他父子倆的笑聲在海岸飄蕩,飄得很遠遠。

  我抬頭遼闊的雲海之上,喜船千艘,牧歌、陸彥他們都來了,十大將領各領一支船隊送嫁,紅燈籠映紅這一片海面,看見我們過來,萬軍歡呼,喜船涌動,是那樣喜慶歡騰。

  涼州歡騰,商州亦喜慶。

  送嫁大軍離商州海岸尚有一段距離,岸邊的歡呼聲已經震天,狼雲軍將士也大聲回應,一時歡呼如浪潮,一浪比一浪高,整個海面都沸騰了。

  拜完堂,我被送入新房,小初十則被龍七那歡喜得合攏不上嘴的爹娘抱了出去,而龍七去大堂招呼各方賓客,整個龍府也熱鬧非凡,我原本第二次嫁過來,會有一些尷尬,但現在一切似乎都自然不過。

  新房紅燭高燃,一切都是那麼熟悉,讓我仿佛發了一場夢,兜兜轉轉,我竟然再次回到這裡,再次嫁給這個男人,這許真是我們情緣未盡。

  我靜靜地坐著,雖然已經不再是十四五歲的懷春少女,雖然已經是一個孩子的娘,但在這一刻,我的心還是跳得急促,有些說不出的緊張。

  估計外面賓客眾多,入夜好些時候,龍七尚未回來。

  「夫人,你再等等,少爺很快就會回來的。」丫鬟們對我說,我腦海禁不住浮現龍七勾魂的眸子,似笑非笑的臉,心跳一下子加快了。

  「我沒醉,都不要扶我。」正在出神的當兒,我聽到了紛亂的腳步聲,還有龍七那已經有些含糊的聲音,估計今晚被灌了不少酒,要不也不會醉成這樣,聽到龍七來了,丫鬟們笑笑都退了出去。

  「少爺醉了,快點去扶著他。」後面人聲雜亂。

  「別——都不許跟著過來,誰趁機過來看我龍七的新娘,明天我打斷他的腿,都給我趕緊喝酒去,誰走得遲,我明天也打斷他的腿。」龍七話音一落,紛亂的腳步聲又響了起來,估計都怕自己腿腳不保跑了。

  外面的腳步聲消失了之後,龍七跌跌撞撞走了進來,然後關門,但還沒走幾步,「啪」的一聲,他整個人都倒在了地上,估計是醉死了,我忙揭開紅頭蓋,跑了過去。

  這傢伙果然醉倒在地上,但倒地的姿勢倒很好看,因為喝了醉,那臉如桃花,喜袍脫了一個扣子,讓他看起來帶著幾分粗獷,倒十分蠱惑人心,只可惜倒錯了地方,再走幾步,倒在床上那該多好!

  「龍七——龍七——」我輕輕喚了一聲,可惜這傢伙一點反應都沒,我只得將他往床拖,只是這傢伙很是高大,我拖得很費勁。

  「楚漫雲,你能不能別像拖屍那樣?」龍七突然睜開雙眼,目光清明,哪有半點醉意?

  「你裝醉?」

  「不裝醉哪能跑回來洞房?本想讓你抱我一會,不想你卻像拖屍一樣,還是我來。」話音一落,他騰一下將我攔腰抱起,穩健而快速地朝床走去。

  「雲兒,今晚真美。」龍七將我輕放床上,而他傾身上來,兩人的身體就要覆上,呼吸纏繞,我竟緊張得滿頭大汗。

  「龍七,合卺酒沒喝。」我喃喃地說,心跳得比任何時候都要快。「酒沒你味道好。」嘴已經被他堵上,吮吸纏綿,而那雙手從我的衣襟探了進來,酥麻的感覺漫遍全身。

  「你厚顏無恥——」

  「一點點,但無傷大雅。」

  「你狡詐——」

  「嗯,這個我也承認。」

  「雲兒,我想你——」沙啞又深情的叫喚,碧波蕩漾的眸子染上了情慾,我正心慌意亂之際,他長袖一揮,燈火吹熄,絲帳垂下。

  「龍七——」

  「叫我夫君。」

  「偏不——」我低低反駁,但不曾想聲音已啞,我不肯叫,他竟輕輕啃咬了一口,我禁不住輕叫出聲。

  暖暖燈火,柔柔夜風,芙蓉帳暖春宵短。

  後記:

  婚後我明白了言傳身教的重要,因為龍七常常向我拋媚眼,小初十也跟著學,不時朝我拋幾個媚眼,那勾魂攝魄的程度,比他爹有過之而無不及,笑得龍七東歪西倒,說孺子可教,日後定迷倒美女無數,氣得我要死。

  我、冷凌風派了幾次使者前去西凌,試圖說服他放了楚合歡和楚寒劍,遭拒。我們暗中營救,失敗告終。

  不久,秦厲送書函一封,放了狠話,放人絕無可能,但一年可以讓我到相思山見楚寒劍一面,時間定在每年的七月七,這天不來,永世別想相見。

  龍七氣得俊臉發黑,將書函撕得稀巴爛,然後一把火燒了,最後還要將這灰拋到天空,讓我想到挫骨揚灰這個詞,他估計把這信函當成秦厲了。

  「這人厚顏無恥,他為血族正名,就是為了想讓你感激他,從此對他念念不忘,他不肯放楚寒劍回來,就是為了藉故與你相見,一年那麼多日夜,偏挑七月七,他安什麼心?」

  「莫不成他還想把自己當成牛郎,把你當織女?這下流胚子。」龍七把我罵他的話,全用在秦厲身上。

  「年年七夕相見,如夫妻一年聚一次一般,我戳心。秦厲他無恥——」

  龍七將書函挫骨揚灰的時候,我蹲在牆角狂吐。

  「雲兒——雲兒——快請大夫——」

  大夫診治,喜脈。

  龍七抱著我狂啃,歡喜得不行,龍府上下歡騰。

  我期待她是一位小公主,日後我會像哥哥當年調教我那般教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既博學多才,又溫柔高雅,不需要學武,不需要承擔那麼壓力。

  但龍七卻說如果是女兒,一定要她三歲扎馬步,五歲習武。

  「四周狼多,近的有冷凌風的兒子小蟲子,遠的有秦厲那廝的兒子,尤其那下流胚子,日後定會指使他的兒子來勾引我們的女兒,日後那廝的兒子,敢勾引我們女兒,我定讓我們的女兒,打得他連爹都認得。」

  這傢伙還真能想。

  孩子才剛懷上,男女尚不知道,我們就為如何教她,爭論不休,就像當年的哥哥與楚寒劍。

  龍七從身後輕輕摟著我,我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對這小生命充滿了期待,會是一位漂亮的小公主嗎?皎潔的月光灑在我們身上,異樣溫暖

  此時月明情濃。

  雲清番外一)

  我是聖女國的二皇子司徒雲清,我的人生一半快樂明媚,一半痛苦灰暗,童年是我最不願意回首的時光,因為充斥著陰謀、邪惡與絕望,即使是夢中充滿沉痛。

  我外公是湖城地方官,我娘是湖城有名的才女,人稱才色雙絕,娘與當地一富商的兒子衛弈青梅竹馬,早已私定終身,兩家也是世交,本想等我娘成年,就把這門親事辦了,不料當今皇上去年剛選了一批秀女,第二年又重選,而我娘榜上有名。

  秀女的名單出來之後,兩家愁雲慘澹,我娘天天淚濕枕巾,而衛弈則焦了心,但皇命不可違啊!

  娘進宮的第二天,外公因黨派之爭,受牽連被罷職,衛家多方奔走,我的外公才免於流放,但從此也是平民百姓一個,我娘的身後再無靠山。雖入宮,但我娘依然惦記著衛弈,不想成為皇上的妃嬪,選秀當日,我娘神色木訥,用厚厚的脂粉擋去傾城之色。

  娘如願落選,被分配到皇后錦繡宮做一名宮女,娘用自己調製的汁液,塗在臉上,凝脂般的皮膚變得蠟黃,一點都不出眾,相貌平庸,但乖巧的娘,頗得皇后的歡心。

  自我娘進宮之後,衛弈也想方設法進宮,因為他爹是湖城富商,家底殷實,有銀兩供他打點,加上他也英武,短短時間,成為皇上的御前侍衛,跟隨皇上出入宮廷,有時能遠遠看上我娘一眼。

  娘遮掩容顏,隱藏才華,小心翼翼地過日子,希望到了出宮的年齡,能走出這座牢籠。

  衛弈也盡心護衛皇上,希望有一日立下大功,求皇上賞賜一宮女給他為妻,而這一位宮女自然是我娘,兩人雖然相見少,相思苦,但卻充滿希望地等待著。

  娘的刻意隱瞞,衛弈的暗中保護,讓娘過了兩年辛勞但卻平安的日子,聖女國那好色荒淫的皇上,竟沒注意我娘分毫,但一日娘沐浴之後,忘了遮擋容顏,偏被皇上撞見,那好色的皇上見娘貌美,一時按捺不住,硬是霸占了我娘。

  這個無恥的男人霸占我娘那天,衛弈就守在外面,他聽到我娘的痛哭慘叫,哀求,聽到皇上滿足的吼聲,他無數次想衝進去,將手中的劍插入那荒淫君王的胸膛,但他不敢。

  皇上好色殘暴,曾經有一個宮女拒絕他,被他當場斬殺,死時那臉被劃了幾刀,死相恐怖,那天衛弈雙手紅了雙眼,雙手抓的鮮血淋漓,痛徹了心。

  皇上寵幸我娘之後,封華美人,娘曾是皇后的宮人,如今也成為皇上的女人,娘以為皇后恨她入骨,不曾想皇后卻寬宏大量,並不計較。我娘背後有沒有任何家族所依靠,又是從宮女出身,受盡閒言冷語,嘲笑白眼,皇上貪戀我娘的美色,連連寵幸,更是惹的一眾妃嬪紅了眼,好在有皇后照拂,我娘的處境才不至於太艱難。

  皇上寵幸我娘一個月之後,我娘珠胎暗結,當時只有瑜妃生了一個兒子,我娘懷上龍脈,皇上大喜,賞賜不斷,對我娘更是寵愛。宮中那群女人妒忌得發了狂,想方設法讓我娘滑胎,皇后多番維護,我娘才順利將我生下,那時我娘,對皇后感恩戴德,恨不得下輩子為牛為馬報答皇后之恩情。

  我娘生下我那天,皇上大喜,晉封我娘為華貴妃,一時風頭無二,但娘自知身後無任何家族支持,行事低調,雖然皇后與娘姐妹相稱,但娘從不敢有所逾越,在皇后面前謙卑恭謹,恨不得多做些事報答皇后的恩情,皇后的賢惠,深受皇上的稱讚,說她是千古賢后。

  可惜紅顏未老恩先斷,我三歲那年,皇上又廣選秀女,尤其外族送了不說妖媚的美人進宮,皇上再次廣建宮室,宮中鶯歌燕舞,千嬌百媚的美人迷了皇上的眼,而皇上變得更加荒淫無道,對我娘也漸漸不聞不問,偶爾過來看看我,也不寵幸我娘。

  沒有家族依靠,沒有皇上寵愛,我們母子如宮中的浮萍,為了能保住我,我娘百般討好皇后,昔日與我娘姐妹相稱的皇后,對我娘卻大不如從前,甚至放任其它妃嬪欺凌我們母子。

  宮中女人大都見風使舵,見皇上不再迷戀我娘,皇后也不加維護,對我娘就更差,宮人剋扣我娘倆的用度,寒冬臘月,棉衣一件都不曾送來,不但送來的胭脂水粉是劣質的,就是飯菜也難以下咽,娘吃得差,心中又有氣,容色更是憔悴。

  我娘實在沒有辦法,去求皇后,皇后說一定為我娘做主,但卻只是嘴裡說說,沒有行動。娘只得找一個機會,把一切告之皇上,不曾皇上厭煩地呵斥我娘,說皇后賢惠仁德,是千古賢后,說我娘竟然忘恩污衊。

  許是皇后與妃嬪繼續在皇上面前污衊我娘,以致皇上對我娘厭惡更甚,我娘雖為貴妃,雖然已經有一子,但一些美人的宮人都敢欺凌我娘,甚至大我娘耳光,如此放肆猖獗,但昔日與我娘情同姐妹的皇后卻默許這一切,而娘更是求助無門。

  如果不是衛弈暗中接濟,我娘過得更難,而我身為一個皇子,經常被人打得青紫一塊,娘心疼得直掉眼淚。娘要我去找皇上,試圖用父子天性,勾回父皇人性中的善,但父親卻說賤人之子,不見。我餓得發暈之時,那與我流著相同血的父親正摟著兩個美人在裡面尋歡作樂。

  就在我們幾乎過不下去的時候,皇后許諾我娘,她日後會讓我成為太子,繼承皇位,成為世界上最尊貴的人,但前提是我娘自盡,死前留下書函,自認是忘恩之人,生前做了很多錯事,羞愧得無顏活在人世,死後將我託付給皇后。

  那時我娘才明白,皇后才是真正的蛇蠍心腸,她入宮多年,一直無所出,她讓我順利出生,就是等著日後將我過繼到她膝下,她很有耐性,一直等到皇上厭棄了娘,才露出她的真面目。

  我娘跪在皇后面前,苦苦哀求她,娘不想死,她想看著我長大,她不捨得我,但皇后不為所動。

  娘為了我在深宮中能存活,留下血書,自縊宮中。

  娘死那天,讓我看著,她要我牢牢記住她是怎樣死的,她要我學會狠,她說只有像皇后這樣狠的人,才能活在這個世界上,而像她這般良善之人,別人讓你死,你必須死。

  「清兒,你要永遠記住娘是怎樣被逼死的,娘是怎樣咽最後一口氣,娘心有有怨,娘心中有恨,你要把這份恨意記在心裡。」

  「清兒,你一定要登上這九五至尊,你一定要親手奪下這江山,他日登上皇位,定要她給你娘陪葬。」娘含恨得而去,死時舌頭伸了出來,那美麗的臉龐變得恐怖錚獰,娘死得異常痛苦,但她直到咽最後一口氣,都沒求一聲。

  我哭著,喊著,掙扎著,但卻被衛弈死死捂住嘴巴,而衛弈也淚流滿面,渾身顫抖。

  娘死後,我發了無數次噩夢,娘臨死的話語一聲又一聲在我耳畔迴蕩。

  「二皇子,你一定要視皇后為母,不能露出一絲破綻,否則你娘就白死了。」

  「你不能讓皇后看出你對她有敵意,在這個深宮,皇后讓你生你就生,讓你活你就活,你一定要忍耐。」我含淚點頭,從此我叫殺母仇人為母,尊稱她母后,在她面前歡笑。

  皇后這一年也盡顯慈母本色,我的吃穿用度都是極好,還請了幾個德高望重的大臣為太傅,雖然我不是皇長子,但因為過繼給皇后,我比瑜貴妃生的皇長子更尊貴。

  皇后身後有強大的家族支撐,皇上倚重她的父兄,所以皇上即使美人數都數不過來,每一個月總會有一天會在皇后的寢宮度過,而每每這天,皇后都讓我出現在皇上的面前,以致皇上漸漸記得這個兒子的存在。

  皇后、太傅、宮中妃嬪宮娥,都說我如何天資聰穎,如何才思敏捷,說在皇后的調教之下,我變得如何的謙遜有禮。皇上聽到龍心大悅,對我也喜歡異常,偶爾也會過問我的學業,這從來沒有過的父愛,讓我心中溫暖,即使我明知是虛假的,即使我恨他的荒淫無道害死了娘。

  皇后的慈愛,有時會讓我迷糊,她真是這麼壞的一個人嗎,但一想起娘的死,我心中就有一把火在燃燒。

  第二年,一直無所出的皇后,竟然懷上了龍脈,這消息傳出來之後,衛弈恐慌,說皇后如果生下一個皇子,那我的處境堪憂。

  衛弈想方設法,讓皇后小產,但皇后防得很嚴,他無法得手,他把藥交給了我。

  娘的死,是我永遠無法忘記的噩夢,我恨皇后,我恨她,她讓我沒有了娘,我也讓她沒有孩子,但要我下藥的時候,我的手顫抖了,想起她這段時間對我的好,想起那個未出世的孩子,我掙扎了好幾次,始終不忍心,我騙衛弈說,我已經下藥了,面對衛弈讚許的目光,我心虛。

  雲清番外二)

  皇后的孩子順利出生,衛弈知道我沒有下手,那雙眼睛又憤怒又絕望,他說我的一念之仁,會害死我,那時我彷徨害怕了,一切真如衛弈所說的嗎?

  皇后有了自己的兒子之後,看我的眼神掩飾不了厭惡,但在眾妃、皇上面前依然對我照顧得無微不至,盡顯慈母本色。

  我活得小心翼翼,慎言謹行,裝乖巧討她歡心,我的學業一直很好,深得太傅稱讚,而我對太傅也恭恭敬敬,但漸漸宮中傳出我無心學業,還對先生大不敬,仗著有皇后的寵愛,欺負其它皇子種種不好的行經。

  不久皇后的親兒手腳有有青紫一塊,宮女指證是我所為,皇后氣得渾身發顫,說我忘恩負義,父皇大怒,說此子實在不成大器,跟他娘一樣,是一個忘恩負義的狼,皇上怒得將我一腳踢翻,那一腳踹在心窩上,很痛很痛。

  「皇上,他無論怎麼說都是一個孩子,是本宮教導無方,皇上再他一次機會。」皇后跪倒在皇上面前,幫我求情,皇宮上下,朝廷內外,無不吹噓感嘆皇后仁德,罵我的忘恩負義。

  「畜生,好好記住,誰對你有恩。」被自己父親罵畜生的滋味很難受,我既怒又屈。

  「不是我做的!」我站了起來,倔強地看著那個罵我是畜生的男人。

  「做了居然不敢認?你娘到死才知悔改,你這個畜生,竟然死到臨頭都不認錯?」父皇一巴掌扇在我的臉上,我被扇倒在地整臉火辣辣地痛。

  「滾——」

  那一刻,錯與對,善與惡我已經分不清,明明不是我做的,但所有人都說是我,我滿腔的仇恨無法發泄。

  「皇兒知錯,求父皇原諒。」我朝著那高高在上的男女叩頭,在那一時刻,我正式成為一名孤兒,我司徒雲清從此無父無母。

  這天晚上,皇上還下令,日後我不得靠近皇后的寢宮,凡是皇后抱著三皇子,我都要遠避三舍,我覺得自己不是皇子,而是一條狗,一條夾著尾巴小心翼翼守著別人施捨的骨頭過日子的狗。

  我娘吊死在寢宮,但這個視為不詳的宮室,已經有一個妖媚的女子入住,偌大的皇宮,我堂堂一個二皇子,卻像一條流浪狗,無家可歸,要乞求宮人才有一口飯吃,更不要說吃飽穿暖,冬日的晚上,我在皇宮遊蕩,在角落蜷縮,半夜常常餓醒,冷醒。

  整個皇宮每天人來人往卻無人理會我,甚至有些避我如蛇蠍,宮妃,就連宮女看我的眼神充滿鄙夷,我不得靠近那些尊貴的皇子公主,他們卻可以隨意朝我砸石頭,砸得我頭破血流。

  娘生前用衛弈的銀兩賄賂了不少人,但那些曾在我娘耳畔信誓旦旦守護我的人,如今一樣欺凌我,這諾言是什麼?那年的我就懂得了什麼是世態炎良,人心難測。

  衛弈要我學會忍,他說現在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得為自己所謂的仁慈而付出沉重代價。

  「無論如何,你都要活著,如果你死了你娘不是白死?如果你有出息,就坐在這九王至尊之位,將所有人都踩在腳下。」衛弈這般對我說,而我這時也真正明白我娘臨死時說的話,只有像皇后那樣狠的人才活著,如果當初,我能狠一點,了結她肚子裡的孩子,今日的我,就不會落得如斯田地,我恨,我悔。

  登上那皇位,就可以主宰一切,登上這皇位,我才不會被人打,被人罵,我才能吃飽穿暖,我才能擁有一切,那一時刻,我對龍椅充滿了渴望。

  我白天用愚鈍的目光看著眾人,晚上讀書寫字練武,但宮中眼線眾多,他們發現了我偷偷讀書的事。

  「清兒,是否怨恨母后?你很想讀書?母后替你跟皇上說說。」皇后撫摸著我的髮絲,眼神充滿慈愛。

  「這些都暖著,吃吧。」很久沒有人這樣待我,那一刻,我想到了母妃,她的手也這般溫暖。

  「皇兒想很想讀書」。那時的我只是一個孩子,我被這樣的溫暖迷惑了,一句話脫口而出,但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

  「如果皇兒想讀書,母后替你安排,在這個皇宮,處處是敵人,母后只有你和一兩個親人,不管外人如何說,母后是真心待你,只是礙於皇令,才不敢接近清兒。」

  「母后,皇兒只隨口說說,皇兒讀了也不明其義,只累了太傅。」我露出木訥的神色,但皇后還是看穿我的偽裝,她認定我的存在,一定對她的孩子存在威脅,決定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我在偏僻的池塘邊看書的時候,被人推倒在湖中,湖水刺骨,如果不是我會游泳,早已淹死。

  兇手心虛,匆匆離去,我甚至看不到她的一片衣角。但我聞到淡淡的薄荷味,那是皇后貼身宮女翠娘身上獨有的氣味。

  我游上來,爬上了樹的最高處。

  很快,有宮女大喊有人墜湖,說看身影似乎是二皇子,仁慈的皇后匆匆趕來。在湖邊哭得肝腸寸斷。

  「只不過一賤人之子,皇后何必如此?弄壞身體怎辦。」趕來的皇上這般對皇后說,我不知道她們在皇上面前說了我多少壞話,才會讓一個父親如此漠視一個兒子的生命?我也不知道她們怎樣詆毀娘,才讓父皇直呼娘為賤人。

  我的父皇沒有耐性等待我的屍體被撈上來,就匆匆離去,宮中剛進一個胡姬,身體柔軟如骨,他正沉入醉在溫柔鄉中,我在樹上冷得發抖,身冷,心更冷,那一晚我一個人在樹下坐了一整晚。

  我突然不敢下去,下去我就會被殺,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感覺脖子被斬下來,恐懼馬上蔓延全身,我想放聲大哭,但我不敢哭,嘴上發出了嗚咽的聲音。

  那一刻,我認識到人心是多麼醜陋邪惡,我的天空是灰色的,我發誓,終有一天,我要親手殺死這個女人,用她的鮮血祭祀我慘痛的童年,還有我慘死的娘。

  第二天當我出現在皇后她們的面前時,翠娘如見鬼一樣,但皇后卻一臉驚喜地走到我跟前,她的偽裝真好,難怪我娘當年對她感恩戴德。

  「清兒,昨天去哪了?」

  「昨晚風大,將清兒刮到河裡了,但被一神仙姐姐救了起來。」

  我半真半假地說道,皇后撫摸著我的頭髮,說我是有福氣之人,那刻,我感覺無數刀子在我的頭顱刮過。

  那天之後,我晚晚發夢,只要一閉上自己的眼睛,我就感到有人要殺我,我夢到皇后,變成了蛇,用尖利的尖利的牙齒,一口一口地咬著我,我又夢到皇后變成了猛虎,餓狼朝我衝來。

  我的父皇坐在大殿上觀賞著,不時拍掌,我聲嘶力竭地喊救命,看的人很多,無人相救,她們都笑著我被蟒蛇一點點吞沒。那一時刻,心中充滿怨恨,日後必化成厲鬼前來找他們。

  每次醒後,我都滿身大汗,白天看著飯菜,我不敢下咽,生怕吃了喝了,七孔流血而死,腸穿肚爛。

  要活著,我必須離開這裡,離開這狼窩,但我怎樣才能離開?衛弈讓我耐心等待,一定有離開的機會,我有耐心等待,但我就怕我沒有命等待,隨時被殺的恐慌日夜籠罩著我,我沒睡過一個好覺。

  但上天對我不薄,我活命的機會來了。

  聖女國與相鄰的幾個國家相比,算是比較強大的,但是與西凌相比,我們其實只是一個彈丸小國,為討好西凌,震懾周邊國家,我那荒淫無道的父皇,年年給西凌送禮。

  「眾愛卿,大家提議一下,今年有什麼別出心裁的禮物?」

  「臣提議送質子,以表達聖女對西凌的信賴,彰顯兩國情誼深厚。」提這個建議的大臣,收了衛弈不少好處。他說完,又有幾個大臣迎合,如此荒唐、屈辱的建議,我那父皇竟然拍掌說好。

  時候的我,就已經明白那些所謂的正人君子,忠臣良將在黃金白銀面前都會貪婪得如一頭狼。

  送質子去討好一國國君,對聖女國來說,並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朝堂之下誰也不敢說出來,這事知道的人並不多。

  我跟隨著送寶的馬車緩緩離開聖女國,那一時刻,我感到前所末有的輕鬆。到了鬼影峽,我下車小解,小解的過程中,我與一個樣貌相似的男孩交換了身份,他去西凌做質子,而被衛弈的人悄悄帶走,我以為從此天高海闊,我以為從此逃出生天,我以為一切都進行得神不知鬼不覺,但不曾想都躲不過皇后的耳目。

  我們離開當天,皇后派人追殺我們,保護我的人都被殺了,而我也墜入了懸崖,摔傷了腦袋,這一摔,我所有記憶都沒了。

  我被一對夫妻所救,他們一直無所出,就認我做兒子,他們家在涼州,是血族人,大曆遺民,夫妻感情好,性格豪爽,他們給了我從來沒有過的溫暖與幸福。

  夫婦倆跟隨楚傲天做生意,一次遇到襲擊,為救楚傲天而亡,死時將我託付給楚傲天,楚傲天對我養父母心存內疚,對我也是極好。教我彈琴吹簫,還親自帶我上狂鳳山,拜天狂老人為師,與楚漫雲,冷凌風成了同門,過了我人生中最平淡快樂的三年。

  三年之後,漫雲,冷凌風學成下山,師傅說我學藝未精,不許下山,也就是那年,衛弈上狂鳳山找到了我,帶來大夫,讓我徹底恢復了以前哪些慘痛的記憶,我的心充滿了仇恨,要狠,要狠,一定要狠。

  衛弈請人傳授我各種各樣的武功,那些武功都很歹毒,是師傅極為不屑的武功,而這些人,是師傅痛恨的邪魔外道,我每天都會找一個極為隱蔽的地方練習,但不曾想這一切被師傅發現了。

  「雲清,為什麼練這些邪功?他們是誰?」師傅一臉震怒,而我則手足無措,這麼多年的相處,師傅不僅僅是師傅,而成了親人。

  「你們給我殺了他——」衛弈一聲令下,他們全撲向了師傅,他們都是高手,招式狠毒,人又多,看得我心慌意亂。

  「他是我的恩師,別殺他。」但沒有人肯聽我,就連衛弈也加入了戰團,號稱武功天下第一的師傅與他們搏鬥了一整晚,終因體力耗盡被困而擒。

  我想去救師傅,被人攔了下來。

  「你親手殺了他——」衛弈將一把鋒利的長劍遞給我,森冷的光芒寒了我的心,我的手抖著,如當年拿著毒藥毒殺皇后的兒子那般。

  「你的殺人之路由他開始,只有這樣,你才學會狠。」衛弈的聲音冷漠無情。

  「你想不想成為九王之尊,你想不想替你娘報仇?你想不想為自己報仇?」

  「雲清,不要受人擺布!」師傅看著我,雖然遍體鱗傷,但卻十分平靜。

  「雲清,當年你一念之仁,換了什麼?今日要不他死,要不你亡。」衛弈咄咄逼人。

  不,我下不了手,我真的下不了手。

  那天他們捉住我的手,硬握著我將刀刺入了師傅的心窩。刀出血涌,師傅的眼神腥紅如血。

  我拿著滴血的刀哭了,抖了。我殺了人,這個是疼我愛我的師傅,我抱頭狂奔,我滿山大哭,但哭後,我的心硬了,那天之後,我司徒雲清,漸漸成魔。

  (雲清番外三)

  我繼續留在山練武,大概一年,楚傲天過來,他帶我下山。

  他問師傅去哪?

  我說師傅閉關練武。他很遺憾,沒能跟師傅對弈一局。

  衛弈讓我跟隨跟隨楚傲天身邊,只有跟著他,我才有機會積累財富,並且有強大的楚家庇佑,能保證我安全。

  我用心跟隨楚傲天經商,他傾心相授,那段時間,我學會了很多很多東西,後來楚傲天在涼州發現了一銀礦,但恰是在這時,他收到一封密函,連夜動身回西凌,走前他把銀礦交給我管理,他離開得很匆忙,關於銀礦的一切,還來不及告訴楚城主,所以除了我及少數的那幾個人,沒有人知道銀礦的存在。

  我萬萬沒想到,這竟然是我與楚傲天的最後一次見面,楚傲天的突然離世,我很難過,他亦師亦父亦兄,我感覺自己又失去生命中很重要的一個人,但冷靜之後,我又有一種說不出的竊喜,他死了,從此整個銀礦就落到了我的手上,只要有了銀兩,我就可以去賄賂官員,收買人心。

  我將楚傲天的人,全殺了,然後換成自己的人,這些事情我做得乾脆利落,這個時候的我,是司徒雲清,那個被仇恨蒙蔽了所有心智的司徒雲請。

  一切發展得那麼順利,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但就在這個時候,危機出現了。

  冷老爺子大壽,冷凌風將羅小歡扔進荷花池,我意外發現羅小歡就是楚傲天的女兒楚合歡,那一刻,我雖然不動聲色,但內心充滿惶恐,我怕自己辛苦籌謀的一切會毀譽一旦。

  如果楚合歡知道銀礦的存在,如果她到處打探,一定會引起冷凌風和漫雲的注意,他們兩個起了疑心,銀礦遲早會被發現,不但我帝王夢碎,就連命也保不住,我不能讓這件事發生,我絕對我允許。

  我不得不痛下殺手,我曾經猶豫過,因為他的冷凌風心愛的女人,但她卻是我路上最大的障礙,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當知道有人偷偷打聽銀礦,我不再猶豫。

  但沒想到楚合歡的運氣竟然那麼好,在益州暗殺她,卻被龍七所救,漫出嫁想毒殺她卻末遂。

  只是每次面對冷凌風之時,我心虛慚愧,面對涼州朋友,尤其我最愛的雲娘,我很自然變成那個善良、快樂的雲清。

  很多夜深人靜的夜晚,摟著雲娘,對著皎潔的月亮,我的心是那般的滿足,那樣溫暖,雲娘自小無憂無慮,雖然偶爾會耍點性子,但內心卻是真正的純淨善良,與她相伴,我也快樂純淨。

  有時我願意就這樣過一輩子,有時我就願意自己只是雲清,但午夜夢回,我嚇得滿頭大汗,師傅一身血走近我,問我為什麼要殺他?為什麼要插的他那麼深?那麼痛?

  這樣的夜晚,我走到一個偏僻的角落,抱頭痛哭,內心充滿了愧疚與痛苦,我對不起師傅,對不起冷凌風,對不起師姐,我感覺自己充滿了罪惡,有時我恨不得用刀子往自己的心窩狠狠插去,這樣我就能解脫了。

  我懷念那些尚未恢復記憶的日子,我懷念跟隨冷凌風走南闖北時的快樂與瀟灑,我懷念師傅狐狸般的微笑,我懷念與雲娘初相識時簡單的快樂,撓心的思念,我懷念所有純淨沒有罪惡的日子。

  但每次衛弈出現在我面前,我又像變了一個人,變得狠毒陰險,變得冷漠無情,有時我分不清楚自己是誰,但我知道我永遠都做不了單純的雲清。

  漫雲,凌風很信任我,他們聊天從來不避諱我,從他們的嘴中,我知道他們打算怎麼對付聖女國,他們在聖女國的密探有多少?分別是誰,我都不了如指掌。

  我苦心經營,運籌帷幄,銀礦巨額的財富,衛弈整個家族的傾力相助,讓我如虎添翼,長期的滲透,聖女國已經有相當大臣跟隨了我,但僅僅這樣,並不足夠。

  我與西凌秘密往來,與秦厲共謀大計,但另一方面,我將他的死敵西天翼藏在聖女國,到處逃亡的西天翼需要一處避難所,而我正好需要他手中的軍隊,成就我的帝王夢。

  一切都進行得很好,我將兩個梟雄都玩弄在鼓掌之中,在兩人的幫助下,我順利奪取聖女國的大權,登上那九無之尊之位。

  「母后,好久不見。」當年那面若菩薩,心如蛇蠍的女人看見我的那一瞬間,臉色蒼白如紙,跪倒在我腳下苦苦哀求。

  權力就這麼好,可以保護你想保護的人,可以讓曾經如此趾高氣揚的一個人,如狗一樣匍匐在你的腳下。

  當年她對我趕盡殺絕之時,是否有想過今日這下場?

  我賜她三尺白陵,讓她像我娘當年那般「心甘情願」赴死,我看著她把頭伸進去,我看著她蹬開椅子,我看著她斷最後一口氣,如我娘當年那般。

  娘,我終於完成你的囑託登上九五之尊之位,我終於替你報了仇,你看到了嗎?

  我成為一國之帝王,成為天下最尊貴的男人,我原以為雲娘會很高興,但不曾想她卻悶悶不樂,我以為她是擔心我做了帝王,會有三宮六院很多女人?我緊緊摟著她,江山再大,我的女人也只有她。

  她問我為什麼要將合歡母子送回西凌?她問為什麼與冷凌風為敵?她問我涼州那個雲清都是假的嗎?她問我能不能不做皇上?她問我能不能回到過去?她問了我好多好多問題,我一個都答不上。

  我意氣風發,她消沉抑鬱,為什麼我得到了江山,站在山之峰癲,她不替我高興?我很是在乎她,她的心情完全牽動了我的情緒,我想進辦法哄她開心,我每天見她之前,都脫下龍袍,穿上昔日的衣裳,陪著她賞花,給她彈琴吹蕭,天下事,我從來不提,我以為這樣就行了,我以為這樣她就會恢復她的明媚活潑。

  我與西凌立了盟約,我登上帝王之後,與他前後夾攻,攻打涼州,西凌火攻涼州,涼州慘敗,是我在戰船上動了手腳,冷凌風和漫雲日後定不放過我,更何況我將楚合歡母子交給秦劍,已經斷了我任何退路,我要想活著,必要亡涼州,我沒有選擇。

  稍稍穩定政局,我開始帶兵攻打涼州,這事我瞞著雲娘,只跟她說我要出外一次,但不曾想我出發當日,她竟然前來,她對我說這麼多年我外出從來不帶她,這次她想跟隨。

  她對我說夫唱婦隨,她跟了我,就會永遠站在在我身邊,我與涼州為敵,她也與涼州為敵,那一刻,我緊緊將雲娘摟在懷中,有她陪著我,有她理解我,我什麼都不怕。

  但我卻不曾留意,她看我的眼神卻越來越悲涼,越來越哀傷。

  眼看狼雲軍已經陷入困境,眼看我就勝利在望,我萬萬想不到梟狼會帶大軍前來相助,等我知道梟狼是龍七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我更加想不到龍七居然知道西天翼就在我身邊,他的一輪又一輪的挑撥離間,不僅僅讓西天翼有了離意,就是軍心也大大動搖,如果讓秦厲知道我藏了西天翼,以他的手段,絕對不會放過我,我心慌意亂。

  但上天對我不薄,手下密報說捉到鬼聖手,他抱著一個生病的孩子,對這個孩子非常珍視。漫雲恰好離開涼州一年,我猜測這是她和龍七的孩子,當我抱著這個孩子出現在戰場上之時,一向鎮定自若的漫雲變了臉色,我心中狂喜,扭轉戰局的時機到了。

  那時的我像極一個輸得紅了眼的賭徒,沒了理智,也沒了人性。

  但我萬萬沒想到,昨晚還緊緊摟著我,輕輕扶摸我眉頭的雲娘,竟然趁我不防備,將匕首狠狠插向我。

  為什麼?皇后她們殺我,父皇不理我,連雲娘她也不要我?我很委屈,天下人都可以殺我,唯獨她雲娘不行,為何她待我如此殘忍?為什麼她舍的我如此痛?

  我倒在地上的瞬間,雲娘策馬狂奔,身影離我越來越遠,雲娘,她不要我了?那一刻我既怒且痛,內心充滿了絕望。

  「攔住她,給我攔住她!」我朝著身後殘餘的大軍嘶聲大喊,不少人提刀沖了上去,但那一瞬間,我又怕了,怕他們傷了她,雲娘她常戲稱自己是一代高手,其實她也不過懂些三腳貓的功夫。

  「別攔,別攔,別傷著她。」我用上身上所有力氣大喊,太用勁,扯通身上的傷口,好痛,雲娘,我好痛,娘我好痛。

  「他雲清就是負盡天下人,但他獨獨沒有負我雲娘,我只是過去送他一程,和他好好說說話。」雲娘她回來了,她驅馬回到我的身邊了,我質問她為什麼?她是我的妻,她是我今生最愛的女人,為什麼連她也捅我一刀?

  「我的雲清死了,我的雲清死了,我怎麼辦?我也要隨他去。」雲娘突然哭了起來,如小孩子那般無助,哭著哭著,她竟然用劍劃破了她的咽喉,整個人如斷線的那般從馬上掉下來。

  「雲……雲……娘……」我想阻止,但我跑不動,我想伸手扶住她,但我怎麼也夠不上,那感覺就像當年看著娘懸樑自盡,看著她緩緩將頭伸進去,看著她咽下最後一口氣,但我什麼也做不了,只有讓痛入了骨髓。

  「我與他生為夫妻,但死不同穴,黃……泉……路……上不相逢。」雲娘用上她畢生最後的力氣一字一頓地說,她臨死都不肯看我一眼,那一刻江山遠去,那一刻仇恨消逝了,我心中惟有她。

  她怎能說死不同穴?她怎能說黃泉路上不相逢?她怎能就這樣拋下我?她這個傻瓜,什麼都不懂,沒有我陪伴,黃泉路定受小鬼欺負。

  我一點一點爬向她,我費盡身上所有的力氣爬向她,那一刻我腦海浮現了很多很多往事,我記得冷凌風喜吹簫,漫雲喜歡彈琴,而我喜歡吟誦那些悲秋傷月的酸詩,氣得師傅天天咆哮,說我們晚晚擾人清夢,還讓不讓人睡覺?

  我記得在狂鳳山,漫雲叫冷凌風為小冷子,叫我小清子,漫雲叫一次,冷凌風黑一次臉,說像叫太監一樣,兩人為此大打出手,而我看得津津有味。

  我記得在山上,漫雲每天都將頭髮束起,穿著男孩的衣服出現在他們面前,久而久之,我忘記我是女的,有一次我竟然摟著她的腰,拖她與我同睡,結果被她揍的鼻青嘴臉。

  那天我得出一個結論,日後誰敢娶此女,得練就一身銅皮鐵骨,但不曾想我生日那天,漫雲竟然當著師傅與冷凌風的面,扭扭捏捏,欲語還羞地送了五個錦囊給我。

  師傅說師姐對我春心大動,我那時慌得一塌糊塗,我還沒練成銅皮鐵骨,她怎能看上我了?為了日後免遭我毒手,我連夜練武去了,一邊練一邊念念有詞:「銅皮鐵骨,銅皮鐵骨。」那時的我純淨得如一張白紙。

  「既然大師姐看上我,我也不好不從命。」半夜我膽大包天,約漫雲出來,趁其不備,親了一口,結果被她打得幾乎喪命。

  那時的我真的好傻,但現在想起,卻是這般溫暖。

  我想起了與雲娘初相見,她拿著她畫的一幅山水畫吹噓是名家之作,價值千金,想坑我一筆,那可愛的樣子讓我動了心。

  我想起在湖邊第一次親她時的甜蜜緊張,她那紅若朝霞的臉,讓我情動心跳,想起一起生活的點點滴滴,原來我曾經那般幸福快樂。

  我想起了師傅,我想起了冷凌風,我將他的妻兒送走,我殺他的弟兄,他定是恨我入骨。

  我張了張嘴,我有很多話要說,我想對他們說聲對不起,我想再喊一聲師姐,但卻是那般的費勁,那般的小聲,師姐,你聽到了嗎?

  我一點一點地朝雲娘爬去,她的衣服已經被鮮血染紅,她一定很痛很痛,雲娘,別怕,你的雲清來了。

  師姐,人生如果還有選擇,我願意做回當年的翩翩少年,我想再聽你喊我一聲小清子。

  雲娘,我已經很努力了,我已經耗盡所有力氣了,為什麼我還是夠不到你的手?雲娘,等我,一定要等我。

  雲娘,如果讓我再活一次,我願意與你賞月看花,逍遙天下,沒有仇恨,沒有殺戮,上天入地,黃泉碧落,只有你我相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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