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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酸湯玉米糊糊

2024-05-24 07:18:09 作者: 董無淵

  崔氏和盧氏匆匆別過,直到回家,神色一直恍惚著。

  她止不住地想盧氏的話——莫不是老頭子真有這個意思?

  含釧幾歲來著?

  翻過年頭,就十五及笄了吧?四喜也屬狗,二人是同歲...

  崔氏木楞地坐在灶房的小杌凳上,看著火燒得沖天的旺盛。

  有時候她不太理解老頭子的想法,他們家雖不是家大業大,可也不是寒門祚戶吧?四喜雖無功名在身,可好歹也是領公差吃公飯的吧?公公在宮裡那都是有顏面的!伺候的可都是貴人主子!這關係可都是通著天的呀!自個兒家又是京里的老戶頭,就沖鐵獅子胡同這麼一份兒產業,也不能算家無恆產的門戶。

  大家閨秀,她是不肖想,可小家碧玉總能攀得上吧?

  不說別的!官宦人家的小姐她不敢求娶,可外地富商家的姑娘,她總能挑一挑撿一撿吧!?

  她嫁到白家十六年,伺候體弱多病的丈夫,照顧年邁鰥寡的公公,還要母代父職,還有教導年幼不懂事的孩子,這麼多年,她可曾懈怠過?可曾埋怨過?可曾當真是兢兢業業的呀!

  這麼大的事兒,公公卻連風兒都不跟她透一句...

  

  崔氏手背抹了把眼角,給灶台加了一把柴,灶上熬著白大郎的藥,光是嗅一嗅都苦得嗆人。

  真苦。

  跟她的日子一樣。

  錢也沒一分,話兒也說不上。

  院子裡陽光傾斜而下,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崔氏側過眼見含釧步履輕盈地在院子裡晾曬洗乾淨的衣裳,小姑娘嘴角含笑,面目清甜,瓜子仁兒的小臉上一雙柳葉眉、兩隻細長略微上翹的眼睛,五官正中的鼻子小巧挺拔,最奪目的是她的膚色,白,白得很,跟剛出磨的豆腐似的,又嫩又滑又細。

  崔氏蹙了蹙眉頭。

  相貌長這樣出挑,還日日在寬街拋頭露面。

  連胡太醫家的孫兒都認識了!

  一看便是個不安分、不守規矩的姑娘!

  更甭提這姑娘身無長物,且無父無母了!

  就算如今擺攤兒能賺點銀子,若真成了婚,還出門擺攤兒豈不是打了白家的臉!打了她兒子的臉!

  這樣的姑娘,也配肖想她兒子嗎!?

  崔氏陡然氣從心頭冒,她是不敢怨怪公爹的,這一口氣便全記在了含釧身上。

  晌午吃飯,含釧擦乾淨手來灶屋幫忙,卻見灶台上就剩了一把銀絲面,崔氏背對著她,跟前只放了一個碗、一雙筷子。

  含釧默了默,笑著開口,「嫂子,今兒個您不在家裡用飯?」

  崔氏把銀絲面撒在煮得沸騰的鍋里,筷子上下挑了挑,防止糊鍋,側過頭「啊?」了一聲裝作沒聽見含釧的話。

  含釧心裡嘆了口氣,笑著搖了搖頭,提高了聲量,「沒事兒!我來跟嫂子說一聲,晌午我就不在家裡吃飯了!去東郊菜場逛一逛,看看有沒有合適的食材明兒個做餡兒!」

  這把崔氏聽到了,嘴裡「噢」了表示知道了,眼見含釧要踏出門檻,又把含釧喚了回來,笑意盈盈,「釧兒呀,嫂子聽說你這些時日在寬街擺攤,生意還不錯?」

  含釧抿嘴笑了笑,「還成吧。宮裡帶出來的手藝,閒著也是閒著,賺賺零花罷了。」

  崔氏也笑起來,「既在京里已立了足,那嫂嫂便來當這個惡人了。先前收的每月五錢銀子是借宿費,釧兒日日在家嚼用吃飯,這筆錢也不是個小數目。」崔氏眼神往東偏房看了一眼,面上有些難為情,「你也知道,你大哥纏綿病榻,看醫吃藥,件件樁樁都是錢呀...」

  含釧笑著聽,時不時地點點頭,絕不先接話。

  崔氏一咬牙,一橫心,「既然妹子如今也賺著錢,食宿,嫂子便收個零頭,一月一兩銀子可好?以前春闈秋闈,就妹子如今住的那間房,賃給來京考試的學生,不包飯,一個月都得上三兩銀子呢!」

  含釧的笑如同掛在臉上似的,清了清喉嚨,像有一根刺扎著。

  不深不淺的,動一動才會有點疼。

  崔氏眼神左看看右看看,心裡頭也打著鼓。

  背著公爹搞這些鬼頭,她也怕呀!

  最好,這小姑娘自個兒懂事,自己搬出去得了!

  否則,到時候掰扯起來,面子上可不好看!

  風從灶間吹過,熱乎乎的。

  含釧如同被喚醒似的,笑得很真誠,從袖兜里拿了一小貫銅板放在灶上,「是釧兒不懂事,京城一寸地界兒一寸金,白養個姑娘也費事兒。」

  「既是租客,就得守著租客的理兒。明兒個還請嫂子幫幫忙,幫釧兒把屋裡的棉絮呀、被褥呀、厚衣裳呀,都拿出來曬曬——快十月的天兒了,該穿厚衣裳了。」

  崔氏愣了愣。

  含釧莞爾一笑,「晚上,要回來吃飯。勞煩嫂嫂幫釧兒煮一碗酸湯玉米糊糊就好,您不懂吃食上的規矩。那釧兒教您,您呀,先切一塊兒豬五花,不放油,用五花的油脂爆香鍋底,再將香菇丁兒、豌豆子、醃肉丁兒、筍丁兒放進去炒香,再把玉米面調的糊糊撒進去,顆粒小小的,跟指甲蓋兒差不多大小就成,大了不入味,小了不香。」

  「您記明白了嗎?」含釧看著崔氏木愣愣的方臉,笑著歪頭說道,「您好好做,做得好吃一點兒。膳房出來的,對吃食要求都挺高的,若照您往前做飯菜的水準,連膳房的墩子都當不了的。」

  崔氏那口氣,堵回到了胸口。

  這...這是在吩咐她做事兒??還點上菜了?

  她以為自個兒是院裡的租客呢!

  崔氏一愣。

  一兩銀子一個月,還真是...院裡的租客。

  崔氏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

  含釧笑著點點頭,挎著一隻大大的竹籃出門去。

  剛出鐵獅子胡同,含釧臉上的笑便僵了下來,無奈地揉了揉額角,抱著竹籃子靠在牆上,輕輕紓出一口氣兒。

  若是有自己的院子就好了...小小的就行,前頭的院落做食肆,後面的院落她請兩個夥計,再養一隻大白貓,給白爺爺空一間屋子,若白爺爺想來住也行...

  五百兩銀子呀。

  五萬張餅子呀。

  她得干到何年何月呀...

  含釧咬了咬牙,提上菜籃子,深吸一口氣,雄赳赳氣昂昂地向東郊菜場進發。

  錢從鍋里來,好好做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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