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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祖傳花釀方子

2024-04-29 23:08:23 作者: 棉花花

  我面上一窘,道:「讓與公子便是。」

  說完,轉身便走。

  秦明旭與那姓鄭的說了幾句話,跟了上來。

  「桑榆——」他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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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道:「鄭家現在是朝廷的新貴,炙手可熱。不知他要用這鋪面做甚生意。」

  秦明旭道:「當今鄭貴妃,一母同胞,只有這麼一個弟弟,名叫鄭泰。朝廷賞了雲騎尉的虛爵。他花天酒地,大把撒錢,俸銀自是不夠使。借著裙帶關係,在揚州開地下賭當、青樓妓館的生意,發暗財。官府衙門都敬讓幾分。今日,他喝醉了酒,咱們與他理論不出個所以然來。鋪面,讓與他。桑榆,你莫要介懷,我再為你尋一處妥當的所在。」

  不過是一會兒的工夫,他已探聽出這許多的消息了。

  我道:「我方才瞧他像是在滿意地點頭。你說了什麼,讓他那般高興?」

  秦明旭道:「我說,他名下楚館中所有女子的四季衣裳,從此由天盛樓供應,不收分文。」

  如此一來,在外人眼中,天盛樓便與鄭家有了千絲萬縷的聯繫。恐那紈絝的鄭國舅都沒想到這一點。只以為這是服軟上貢。

  張首輔倒台,秦家失去了以往二十多年的政治籌碼。官商官商,密不可分。秦明旭便趁著這個偶然的爭端,敏銳地為天盛樓謀得了新的政治籌碼——聖眷深重的鄭國舅。

  高。

  他嘴角有一絲笑容,好像還在為鄭國舅誤把我與他當作夫妻而歡喜。

  「桑榆,我陪你回祝府。祝老爺一直在等著你呢。」

  一路上,他與我說了現時揚州的情形。

  隨著鄭貴妃的得勢,鄭家一門在揚州迅速崛起,得了「鄭半城」之名。

  在揚州城郊,鄭家有良田高達十萬畝之巨。

  曾有當地小官僚上奏摺,提及外戚之害。萬歲語與眾臣曰:朕只得這一門親,卿等再不必來疏。

  與張首輔、李太后的苛責與嚴厲不同,鄭貴妃和她的娘家對萬歲有著家人式的親近與關愛,讓萬歲感覺到了親情的煙火氣。他對鄭家的寬縱,前所未有。

  今日之揚州,已非昨日之揚州。

  今日之朝廷,亦非昨日之朝廷。

  我掀開車簾,看著外頭的青石板路,江南街景。

  不覺,到了祝府。

  秦明旭為祝家安置的地方,頗費了一番心思。鬧中取靜。門樓不起眼,裡頭別有洞天。一應花卉盆栽,按東昌府的模樣來。

  一位僕婦站在門口迎我。

  她是趙嬤嬤,從前母親的陪嫁心腹,祝府內宅的管事娘子。母親過世後,林月當家,她被打發到灶台去燒火。今,我爹讓她來門口接我。我看著她,就想起了母親,本能地,我對祝府添了許多舊時親近。

  「大小姐——」趙嬤嬤激動地喚我。

  我上前,道:「你也來了?」

  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淚,道:「不只是老奴,從前伺候夫人的舊仆,老爺都帶來揚州了。」

  秦明旭隨我一道,跟在趙嬤嬤身後,穿過迴廊、院落,往裡走。

  我問道:「趙嬤嬤,我爹怎麼沒住正院?」

  趙嬤嬤俯身回道:「大小姐,老爺說了,正院留著您住,已經收拾好了,一應陳設的器皿,都是夫人在世時的舊物。老爺住東院,西峰少爺住西院。」

  我爹幾時這麼細心過?

  我看向秦明旭,他溫柔地笑著。

  我知,這多半是他的主意了。

  他努力地讓我回到未出閣時的模樣。補回我少女時代缺失的東西。

  走到東院,便聽見我爹劇烈的咳嗽聲。

  趙嬤嬤回稟:「老爺,大小姐回來了。」

  我爹忙道:「桑榆,快進來。」

  我邁進門檻,我爹掙扎著,想從床榻上起身:「桑榆,你可回來了,我就知道,你是我祝家的女兒,你對祝家是有心的……」

  他確實是病了,身軀佝僂著,頭髮、鬍鬚都花白了。一張臉,因咳嗽而漲得通紅。

  續弦夫人的死,祝西峰變本加厲地荒唐,對他的暮年是個巨大打擊。

  他不再像從前那樣,待我冷漠。

  他面目倉皇,沒有安全感,看見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我上前,扶他重新躺下,道:「爹,您病著,就不用起身了。」

  「是,是。」他唯唯諾諾道:「秦公子不是外人,我便躺著了。」

  秦明旭俯身向我爹行了個禮,便坐在了床邊。

  我爹看樣子很是喜歡他,握著他的手,不肯鬆開。

  「桑榆,我大限將近,好多話,不得不說了。爹無用,祝家在我手上,敗落至此,爹無顏面對你娘,無顏面對祖宗……」他嗚咽道。

  我輕聲道:「爹,您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方子,方子……」他說著,又咳嗽起來。

  我知道,他說的,是祝家的祖傳花釀方子。

  「桑榆,爹雖糊塗,但再難,祝家的方子都緊緊攥著,沒有流出去。林月從前百般問我要,我都沒給。這是祝家的命根子。有了它,祝家才有東山再起的希望。」

  我面色柔和了些許。

  我爹,也不算是個一無是處的人。

  起碼,他守住了方子。

  「桑榆——」他看著我:「爹很為難。祝家的方子,傳男不傳女。可是,給西峰,我不放心。我怕他胡來。爹信你,但……爹和西峰的後半生……該如何是好呢……」

  他說得很委婉。

  但我立刻領會了。

  我低頭,道:「爹,您這方子給了我,我無論將生意經營得如何,此後,每月,給您和西峰三百兩銀子。我給您養老送終。我管西峰的後半生。」

  我爹聽到了他想聽到的。

  三百兩,不是個小數目。

  如今,籌謀起步,能否盈利,尚不知曉。

  能得到我的保證,他大為安心。

  說到底,他還是算計我的。

  我起身,喚趙嬤嬤拿來紙筆:「爹,我祝桑榆,今日立字為憑。」

  我爹道:「不必,不必,爹還信不過你麼?」

  話如此說,卻沒有攔我。

  我認真寫下字據,交予我爹。

  我爹將字據收好,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個小黑匣子,鄭重遞給我:「桑榆,一切就拜託你了。」

  我接過。

  方子,是花釀的根基,亦是生意的根基。

  有了這個,我心裡便有了底子。

  這時,祝西峰急急從外頭跑進來,滿面委屈:「爹!有人欺負我!」

  我爹咳嗽道:「孽畜,你又去哪裡招惹是非了?」

  祝西峰看見了我和秦明旭。

  他不再像以前那樣對我頤指氣使。他蹭到我身邊,道:「姊姊,有人欺負我,你可得為弟弟做主啊。咱們祝家初來揚州,要是連一個鄉下野丫頭都能欺負到我頭上,以後,祝家還怎麼在此處立足?豈非被旁人笑掉了大牙?」

  我並不理會他。

  他轉頭,哀求秦明旭道:「姐夫,你得管我啊。」

  我呵斥道:「胡說八道什麼!」

  秦明旭卻對他很是寬和,道:「西峰,發生了什麼事?你且說來。」

  祝西峰聽得此言,忙不迭道:「姐夫,我今日去集市上逛,看見一個丫頭在賣山貨,我不過是上前與她說了幾句話,她竟惱了,要放蛇咬我!她袖中藏著一條花練蛇!我嚇得連忙跑回來了,錢囊掉了,都沒顧上拿。姐夫,你可得幫我去跟這丫頭算帳啊!錢囊得取回來,裡頭還有上回你給我的不少銀子呢!另則,那錢囊是我娘繡的。爹!爹啊!我娘給我的念想,一定要拿回來!」

  我道:「你定是見人家有幾分姿色,便上前輕薄,挨打也活該。」

  祝西峰似被我說中了,不再與我說話,只是磨纏著我爹。

  我爹被他纏得無法,向我道:「桑榆,你去瞧瞧,是怎麼回事。」

  我想了想,喝命祝西峰:「還不快帶路!」

  秦明旭起身,與我一道。

  「噯!」

  祝西峰喜滋滋的,以為我們終肯幫他出氣了。

  集市上,人來人往。

  我走到祝西峰所指的攤位前,見一個約摸十五六歲的姑娘,守著幾許山貨在賣。

  她的面孔,帶著殺伐之氣,眉宇間的荒蠻、野性,與我畢生所見的女子皆不相同。身上的衣裳破破爛爛,一雙眼鋒利得像刀片。

  她看到了我身後的祝西峰,頓時充滿警覺地看著我。

  花練蛇吐著芯子。

  她好像隨時準備,開始一場你死我活的惡戰。

  我道:「姑娘莫急,我是來替愚弟向你致歉的。」

  她不吭聲,仍是瞪著我。

  祝西峰唆使著幾個僕役上前,欲對這個姑娘動手。

  我厲聲道:「我看誰敢!」

  那幾個僕役連忙退後。

  我蹲下來,看著那些山貨,道:「姑娘,這些山貨多少錢,我買了。」

  她不回答我。

  刀鋒未減。

  我不動聲色道:「現時已是傍晚,姑娘若再不能賣掉這些山貨,今日便無錢回家。姑娘難道忍見親人無棺安葬?」

  我早早便注意到她腰間的一條白色束帶。

  她不像是常來集市的人。定是家中有喪,籌錢安葬。

  她猶豫了一番,答道:「一兩三錢銀。」

  我取出二兩銀子,道:「我無有零錢,你也不必找了。姑娘,你回去吧。今日的事,是我祝家不對。我向你賠不是。」

  我向她深深鞠了一躬。

  她接過銀子,扭頭便跑。

  祝西峰道:「姊姊,你看到了吧?這人就是愛錢。你幹嘛這樣軟弱!」

  我狠狠揪住他的耳朵:「爹說了,你的後半輩子歸我管。我可沒那麼好的性子。你若再惹事,我就家法伺候。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錢囊根本沒丟,就在你懷裡藏著。」

  祝西峰求饒不迭。

  一行人離了集市,往回走。

  過了好一會子。

  秦明旭道:「有人追趕馬車!」

  我掀開車簾,見剛才那個姑娘拼命地追著馬車,草鞋上沁出血來。

  我忙命車夫停下。

  那姑娘追上來,將碎銀遞予我。

  不多不少,正好兒十三錢。

  一兩銀子,十六錢。這個數目,是她該找我的。

  我微笑道:「我剛不是跟姑娘說了麼,不必找了。」

  她搖頭,道:「先生說,人心貪了,就壞了。」

  我接過那碎銀,她舒了口氣。

  我忽然對她有極大的興趣。

  「姑娘叫什麼名字?」

  「花練。」

  花練,是蛇的名字。我不禁莞爾。

  「你剛說『先生』,你念過書?」

  一般的赤貧人家,是無錢進學堂的。

  她點頭:「我只會認幾個字。先生教的。先生在村里教書,不收錢。村里好多小孩兒,都會背千字文了。」

  我與秦明旭相視一笑。

  鄉間竟還有這等高風亮節的人。

  這個女子,狠氣十足,卻又釘是釘鉚是鉚,是塊好料子。

  小音那丫頭,拿不起事。而荷華,畢竟是程家的人。

  我身邊竟無一個貼心的自己人。

  我思忖片刻,道:「我身邊缺個管事的,你願意跟著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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