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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討要休書

2024-04-29 22:43:07 作者: 棉花花

  柴榮想靠近,又不敢。

  他害怕被背叛,所以,他竭力杜絕著所有被背叛的可能。哪怕有一絲一毫的懷疑,都不能叫他放心。

  他是矛盾的。矛盾的人,是痛苦的。

  

  「你讓我留在宮裡吧。」我又說了一次。

  跟趙玄郎成婚,本就是陰差陽錯,非我所願。

  他迴避我的問題,轉過身去,不再看我:「你去東殿看宗訓吧。從前你沒來的時候,他夜裡睡覺,總是要點著燈。你來了,他改掉了這個習慣。現在,他又需要點著燈才能入睡了。」

  我疾步到了東殿,裡頭果然亮著燈。

  榻上,肉團團閉著眼,已經睡著了。我走近,摸摸他的頭,從懷裡掏出一個小木頭人放在他的枕邊。

  這個小木頭人是我去賭坊的路上買的,圓頭圓腦,很可愛,像極了肉團團。

  等肉團團醒來,看到這個小木頭人,一定會很高興吧。

  對於無心的我來說,這世上好多的感情都是茫然的、可有可無的,唯有對肉團團的牽掛,是真實的,明確的。這牽掛,是那一滴眼淚帶給我的。

  在榻邊坐了好一會子,我才走。

  走出東殿,回頭,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趴在窗邊看著我,手裡舉著那個小木頭人。

  原來,肉團團沒有睡著。他只是知道又會與我離別,所以,寧可不醒。

  星光溺在雲里。晚月沉沉。

  柴榮喚我:「蘭因——」

  我抬頭:「嗯?」

  柴榮的手從袖袍里伸出來,轉瞬,凝滯住,又收了回去:「往後……你不必進宮了。」

  「不行。」我直截了當地拒絕了。

  我怎麼可能不進宮呢?

  我要看肉團團啊。

  我的采心大計還沒有完成。

  「你如今是朝廷命婦,隨意進出皇宮本就於理不合。世人會揣測朕君覬臣妻,昏庸無道。」柴榮道。

  他說的這些道理,我根本就聽不進去。

  一切的麻煩,歸根結底,不就是我跟老趙睡了一覺麼。多大點兒事!

  早知道,我就先下手為強,在決定要采柴榮的心的那一刻,就跟柴榮睡了!

  睡一覺,也許什麼問題都解決了。也不會有後來的陰差陽錯。

  現在,柴榮對我克制而疏離,他又有一大籮筐的道理規矩,要睡他,已是來不及了。

  呔,錯過了最佳時機。

  「我偏要進宮,腿長在我自己身上,宮裡的侍衛根本攔不住我。」

  我說完,一躍上了屋頂。

  透過屋頂的罅隙,看到柴榮悵然若失地回到龍書案邊坐下。

  看來,我得回去,問老趙要封休書才行。

  否則,人間此行,采心無望。

  孟婆好不容易才將我從地獄解救出來,我怎能空手而歸呢?

  走在長街上,聽著更鼓敲了三聲。

  回到趙府的小院子,恰見趙玄郎帶青桃走進來。

  趙玄郎似乎受了傷,手背上淌著血。

  我剛想說休書的事,趙玄郎先開口了:「王蘭因,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去哪兒了?」

  「我去宮裡了。」

  他面色很不好看。

  我想了想,指了指青桃,道:「老趙,你身邊有青桃,青桃會照顧你的,其實,你有我沒我,都差不多,對吧?」

  趙玄郎盯著我。

  這時,青桃覺出氣氛不對,勸道:「王三姑娘……哦,不,夫人,您莫要誤會。今夜,青桃的藏身之所,被穆王爺的人發現,將軍與他們打鬥,受了傷。為了安全,將軍只好暫將青桃帶回趙府。明日,找到合適的地方,再將青桃送出去。」

  我連忙道:「依我說,青桃,你不必去別的地方了。還有什麼地方,比趙府更安全呢?你留在老趙身邊,是好事。你不是很傾慕他麼?我成全你。」

  青桃聽了這話,很是詫異:「夫人,青桃不敢有此奢念。」

  趙玄郎命丫鬟將青桃帶去客房安歇。

  青桃道:「將軍,讓青桃給您包紮完傷口再走吧。」

  「不必。」趙玄郎道。

  青桃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待青桃走後,趙玄郎邁入屋內,熟稔地在桌邊找到麻布,處理好傷口。

  他看著我:「王蘭因,你想說什麼?現在無人了,你說吧。」

  「老趙,人間的夫妻太麻煩了。我有正事要做,跟你成婚,很不方便。你寫封休書給我,勿要誤我的正事。行不?」我難得嚴肅認真地同他談話。

  他憚了憚袖口,道:「什麼樣的正事,說來聽聽。」

  「我要變得強大,這是我來人間的目的。只有得到柴榮的心,我才能達到目的。」我索性把所有的實話,都告訴了他。

  「一定要是主上的心?」

  「是。」

  「王蘭因,我知道,入錯洞房,乃是奸人詭計所致,非你所想。但我本以為,同我有過那一夜後,你會改變想法。看來,是我料錯了。」

  他起身,繼續道:「你已嫁與我。縱你想回頭,主上肯接受麼?」

  「這個你別管。我自己會想辦法的。」我堅定道。

  他冷笑道:「你所謂的強大,就是做皇后麼?那三兩鳳冠,當真如此誘人?」

  「這是命定的事。說了你也不懂。」我道。

  他受傷的那隻手,重重捶在桌案上。包著傷口的麻布,很快又被鮮血濡濕。

  我忽然發現,從他回來到現在,我連問都沒有問過他的傷。

  這就是不在意吧。

  「命定?我偏就不相信命定。我說過,我不會休你。你不准再提這樣的話。你是我的女人。不管你心裡怎麼想,你我已有夫妻之實。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他走到我身邊,打橫將我抱起,往榻邊走。

  「喂,你要幹什麼?」

  「要你盡妻子應盡的職責。」

  「你去跟青桃睡吧。」我使勁兒從他懷裡拱下來。

  他看了我一眼,就像涼透的酒。

  半晌,他轉身離去。走到門口,他停住步子,盼望我叫住他。但我沒有。

  他終是走了。

  按規矩,新婚夫婦,三朝要回娘家。

  這禮節叫做:回門。

  王饒一大早便遣了僕婦來接。

  僕婦樂呵呵地說:「三姑娘,老爺命人準備了豐盛的回門宴,盼著三姑娘和姑爺回去呢。」

  雖說王饒一開始對閨女被掉包的荒唐事件很恐懼,但他想了幾日,還是接受了這樁婚事。

  木已成舟,連主上都認了,他有何道理不認?

  再者,做趙統領的岳丈,本就是他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事。

  趙玄郎穿著錦袍,同我回娘家。卸去鎧甲的他,仍有一身的英武之氣。

  路上,我與他,兩兩沉默。

  自那晚過後,他一句話都沒跟我說過了。

  王饒和王夫人站在大門口迎接。趙玄郎向他們行了大禮:「拜見岳父、岳母大人。」

  王饒笑道:「賢婿快請起。」

  王夫人笑得很勉強,好似牆上斑駁的苔,隨時會剝落一般。

  入了府門,見章小娘怯懦地站在柱子後頭,喜悅又惶恐地張望著。她看見我們進去,便抽身離去。

  這樣的場合,妾室是不能在場的。

  趙玄郎卻駐足,向她的背影俯身,行了一禮。

  王夫人臉上的苔僵住了。

  王饒忙打圓場,引眾人入席。

  席罷,王饒請趙玄郎去前廳飲茶。

  這廂,章小娘身邊的絲竹來喚我:「三姑娘,咱們小娘在映雪閣等您呢。」

  我同她到了映雪閣。

  章小娘見了我,摸了摸我的臉,喜極而泣:「蘭因,我聽見你父親說你嫁人了,吃驚得很。早先,一點信兒也不知。娘連夜納了幾雙鞋底,你捎給姑爺,是做娘的一片心。他是行軍打仗的人,鞋底我納得厚實,他走路不累。」

  章小娘一生只得王蘭因這一個女兒,所有的愛意與希望都在王蘭因身上。

  我收了鞋底。她歡喜得手足無措。

  「絲竹,快,把我一早為三姑娘燉的湯端過來。」她喚著。

  「噯,奴婢這就去。」絲竹笑著答應。

  不一會兒,湯端過來。

  香氣醇厚。

  絲竹道:「三姑娘,您是不知道,因您從前喜歡喝老鴨玉竹湯,小娘一大早可是在爐子旁守了幾個時辰。小娘說,溫火燉的湯才香,不能錯了火候。」

  章小娘一邊嗔著她「多嘴」,一邊期待地看著我:「蘭因,你快嘗嘗,好喝嗎?」

  我端起湯,三下兩下喝完,道:「好喝。」

  章小娘滿足地笑了。

  一句「好喝」,她眼裡盈滿了暖意。

  然而,我喝完不一會兒,卻覺得腹痛不止。

  我沒當回事,只以為是想出恭。

  待我起身,絲竹慌道:「三姑娘,血,血……」

  章小娘見了,很是焦急:「快,絲竹,快請老爺喚大夫來。」

  片刻的工夫,趙玄郎急匆匆趕到映雪閣。王饒和大夫緊隨其後。

  「怎麼回事?」我不解道。

  大夫把過脈後,嘆道:「趙夫人服下了絕子藥,且非普通的絕子藥,明礬下得極足,另有生地、白芍、川芎、雷公藤等物,烈性比尋常的涼藥重許多倍。故而,趙夫人有淋血之狀。」

  章小娘聽了這話,癱在地上:「怎麼會?怎麼會?」

  王饒震驚不已,眾所周知,偌大的王府,王蘭因最不可能被害的地方,便是映雪閣。

  誰都沒有料到,回門佳期,我會在映雪閣出事。

  趙玄郎猛地揪住大夫的衣領,道:「可有補救之法?」

  大夫忙道:「草民一定盡力,一定盡力……」

  轉而,趙玄郎看我的眼神,瀰漫著深深的寒涼與頹喪:「王蘭因,為了讓我寫休書,你不惜對自己下此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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