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走，也要走向有光的盡頭（三）

  身體很冷。

  本章節來源於ʙᴀɴxɪᴀʙᴀ.ᴄᴏᴍ

  好像有人在往身上潑水。

  唐善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發現窗外已經漆黑一片。

  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個不知道時間的日夜了。

  他先恍惚了一下，大腦空白過後，所有的記憶突然間像剛剛復活一樣湧入了他的大腦里，他則像是一個旁觀者一樣，安靜地看著這場屬於自己的電影。

  「哥哥。」

  糖糖推門而入，背著一個看上去很重的雙肩書包，淚眼汪汪地走了進來。

  唐善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他發現糖糖的一支小辮子不知道怎麼回事，居然散落開了，而且頭繩也不見了。

  「誰幹的？」唐善連忙翻身下床，接過妹妹的書包，看了看她亂糟糟的頭髮。

  「隔壁班的小胖子管我要零花錢，上次我給了，今天沒給，他就把我頭髮弄亂了。」糖糖委屈地看著唐善，活脫脫就是一個被人欺負了的小朋友。

  唐善聽了這話笑了笑，他伸手摸了摸糖糖的頭髮：「明天哥哥接你放學吧，這樣那個小胖子就不敢來找你了，好不好？」

  「嗯。」糖糖點點頭，掛在唐善身上：「今天晚上爸媽都不回家，我們晚上吃什麼呀？」

  唐善寵溺地背著自己的妹妹，不在乎她身上有一點點汗水，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今天難得沒有補習，爸媽又不在，哥哥帶你去吃肯德基好不好？」

  「真的？」糖糖的眼睛一亮，她興奮地揮動著自己的胳膊慶祝到：「那我要吃草莓聖代！我一個人吃一整個！」

  唐善笑著就這樣背著糖糖，倆人笑嘻嘻地剛想走出家門，唐善卻發現怎麼都打不開屋門了。

  「哥哥，你力氣好小呀，連門都打不開。」糖糖從唐善的肩膀上探出頭來，一心一意看著唐善開鎖。

  唐善用力一拉門把手，可是門居然紋絲不動。

  「怎麼回事？」唐善有些疑惑，他檢查了一下門鎖，並沒有發現任何異樣，可是門就是打不開。

  「哥哥，你該不會是裝的吧？」糖糖笑嘻嘻地從唐善後背上滑下來，伸出小手一轉動門把手，門輕而易舉地被她打開了。

  唐善有些驚訝，他隱約覺得有些奇怪，不過很快就被糖糖的吵鬧聲掩蓋過去了。

  糖糖率先衝出了門，一蹦一跳的，嘴裡還唱著自己編的草莓聖代的歌。

  唐善想快步跟上，可是他卻撞上了一堵牆。

  撞得他腦袋生疼。

  他伸出手去，發現似乎有一道無形的牆壁隔住了他，他伸手拍了好幾下，居然都沒有辦法從門裡走出去。

  「糖糖！」唐善看著越跑越遠的糖糖，有些慌張地喊了一聲。

  不過糖糖似乎沒聽到他的喊聲，依舊自顧自地往前跑去。

  「糖糖！」唐善有些著急，他扭頭想找個什麼東西把這看不清的牆給砸開。

  可是還不等他找到合適的東西砸牆，突然聽到了一陣汽車急剎車的聲音，然後就是小女孩的哭喊聲。

  唐善不可思議地抬起頭，發現果果已經被一輛車壓在了車輪的下面，正在撕心裂肺地哭著，而她的雙腿，也被擠壓得血肉模糊，地面上全是血跡。

  唐善覺得雙腿一軟，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怎麼會這樣？

  這一幕多麼熟悉，這個場景，簡直就是當時的再現。

  「糖糖……糖糖……」唐善摸索著想爬過去，可是無論如何都爬不過那道透明的牆。

  「糖糖！」

  唐善猛地一咳，一口鮮血從嘴裡噴涌而出，全噴在了呼吸機里。

  他也緩緩睜開了眼睛。

  「唐善！」

  耳邊傳來一陣呼喊聲。

  是余端。

  他本來想進來看看唐善的情況，卻沒想到剛好撞到這一幕。

  唐善一口鮮血噴出來的瞬間，余端差點嚇尿褲子。

  唐善擺了擺手，默默把呼吸機摘了下來，咳嗽了兩聲，非常艱難地坐了起來，聲音沙啞得厲害。

  「外面是什麼天氣。」

  「啊？」余端已經愣了，他想轉身去找醫生，可是唐善的表現過於淡定，明顯就是不想讓他去。

  余端轉頭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窗戶，距離這麼近，唐善卻還要問他這個問題。

  唐善看不見了。

  余端不知道為什麼，心裡一陣酸楚：「外面……還沒天亮。」

  「哦。」唐善有些失望，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呼吸著，再次有些艱難地開口了：「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故事？」余端有些愣神，他不知道唐善到底要說什麼，不過本著負責的態度，他還是耐心地回應了：「你說，什麼故事？」

  唐善喘息了幾下，有些艱難地開口了。

  「一群人被困在了荒山，他們沒有食物也沒有水，也聯繫不上救援隊，只能在荒郊野外一起等死。

  可是這群人里有一個人不一樣，他的背包里有賴以生存的食物，但是只夠支撐他一個人的份量。前幾天，大家狀態都很好，可是過了幾天，大家都餓瘋了，也都開始瀕臨死亡。

  這個人就在想，要不要把食物分給大家，讓所有人都一起活著？或者，他自己吃包里的食物，獨自走出這片危險區域？」

  「這是什麼故事？」余端有些心慌：「然後呢？」

  「然後……」唐善眯著眼睛看了看余端模糊的影子：「然後，這群人開始了死前最後的掙扎，他們開始互相殘殺，動搖了這個人，想把食物分出來的想法。

  他體力還算不錯，躲過了這群瘋子的攻擊，最後除了他，剩下的人全都死了。」

  唐善說到這裡，他又咳嗽了幾聲，鮮血染紅了他身上的病號服。

  「他顫抖著，把其他人的背包打開了。」唐善說到這，表情有些難過：「他發現，其實每個人的背包里都有食物，只不過，只不過大家忌憚同伴會為食物做出對自己不利的事情，所以全都沒有拿出來。」

  唐善說完，突然笑了一下，轉頭看了看余端：「別做，抱著食物餓死的人。」

  余端現在哪有心情聽故事，他發現唐善的瞳孔似乎有些渙散了，於是他立刻拿出手機想聯繫人幫忙。

  可是唐善卻對他搖了搖頭：「別打了。」

  「什麼別打了？」余端走上前，他輕輕晃了晃唐善的肩膀：「唐善，你再堅持一下，你的檢查結果已經快要出來了，說不定……說不定你不會死的，你只是會被關進一個療養院，你再堅持一下，我現在就給醫生打電話。」

  「外面……什麼天氣了？」

  唐善突然又問出了這個問題。

  此時天空已經開始泛起了亮光，微微發藍的天空清晰可見。

  「是個晴天。」余端看著窗外的景色，回答了唐善的問題：「現在，第一縷太陽馬上就要出來了，今天是一個大晴天。」

  「大晴天。」唐善輕輕笑了一下，嘴唇白的可怕：「真好，是個……晴天。我能放心走了。」

  「你往哪走？」余端隱約有些不好的預感，他大聲喊著唐善：「唐善，你要往哪走？」

  「往盡頭。」唐善輕輕躺下，他覺得自己流眼淚了，可是用手一抹，發現其實什麼都沒有。

  「別哭。」唐善輕輕伸出手，他在這一瞬間似乎看見了許多的人，有認識的，有似乎不太認識了的。

  還有果果，他看到了正在哭泣的果果。

  「別哭……果果……」唐善輕輕伸手抹去果果的眼淚，露出了一個溫暖的笑容來：「這次哥哥要走，也要走向有光的盡頭。」

  「唐善……」

  余端跌坐在地上。

  耳邊是心率歸零的刺耳聲音。

  床上滑下一隻蒼白乾枯的手，垂在他的面前。

  「唐善……」

  這次不知道是誰在叫他的名字，聲音很遠，好像是從遙遠的天邊傳來的。

  天已經完全亮了起來，今天的太陽格外大，陽光格外濃烈，照在松西市這片土地上，刺眼極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