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萬點胭脂,一行清淚,總是消魂處
2024-04-29 22:35:33
作者: 端木搖
那一巴掌所造成的傷完全復原,是在十日之後。
傷好了,卻總是覺得頭暈、頭痛,偶爾無端地氣喘起來,心跳得厲害。
為自己把脈,可是,脈象並無不妥,究竟怎麼回事?或者是我醫術太低劣,把不出病症?抑或因為我總是悶在寢殿,悶出病來了?
於是,白日大部分時辰都在後苑,不是放紙鳶,便是賞花看書,過了三日,頭暈頭痛、氣喘的症狀卻越來越厲害。
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卻苦於沒有發現。
每日為自己把脈,脈象有細微的變化,似有中毒之象。
是誰要毒死我?
膳食、茶水和寢殿、大殿中所有的用物都仔細地查過,卻找不到可疑之處,那下毒之人究竟如何下毒的?如何將毒送進我的體內?
太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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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姝妃和蕭淑妃合謀拆穿我假孕的把戲,讓我淪落至此,徒單皇后和耶律昭儀應該不會謀害我,有寵的還有唐括修容。對,是她!我怎麼把她忘了?
正月初一那晚,在梅苑,她明白無誤地告訴我,回宮是為姐姐復仇。之後,她住在落霞殿,當一個溫順乖巧、與人為善的妃嬪,並沒有對我怎麼樣,倒是大姝妃和蕭淑妃率先對我發難,那麼,這次我中毒,是她出招了?她要我死?
一定是的!
冥思苦想,卻想不出唐括修容如何下毒害我。
站在梨花樹下,看著對面在春風中搖曳的海棠花苞,心中冒出一個大膽的念頭。
暮色籠罩,晚風冷涼,羽哥出來喊我回殿用膳。
正要回殿,她驚異道:「咦,這株梨樹的葉子怎麼都掉光了?」
雖然每日都待在後苑,卻對眼前的花木視若無睹,還以為梨樹還沒長出綠葉。
「這株梨樹何時長出綠葉的?」
「前陣子就開始長了,前幾日奴婢看見樹上不少綠葉呢,為什麼今日都掉光了?」羽哥大惑不解地研究著梨樹,「真是奇怪,咦,那些枝椏乾枯了。」
的確如此,這株梨樹不僅掉光了綠葉,幾根枝椏也乾枯了,春季正是萬物生長的時候,為什麼會這樣?難道這株梨樹被人做了手腳?
我叫來別珍,讓他看看這株梨樹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他繞著梨樹走了三圈,仔細地瞧了又瞧,然後指著梨樹接近泥土的樹幹,「才人,奴才記得以前泥土沒這麼高,好像……泥土被人堆高了。」
我記得了,以前這株梨樹的泥土是平的,而如今卻高了一截。
別珍找來一把鐵具,刨開泥土,卻沒什麼可疑之處,皆是濕泥。
想起這幾日種種的不適和中毒之象,我隱隱覺得這株梨樹必有古怪,於是讓羽哥端來一盆水,取了一點泥土放在盆中,然後以銀針試毒。
「這些泥土有毒。」別珍震驚道。
「誰這麼可惡,竟然在泥土中埋毒?」羽哥嚇得花容失色。
「下毒之人應該是將毒液塗抹在樹幹上,又擔心樹幹枯壞而讓人發現,就用泥土掩飾。」我想了想,似乎只有這個可能。
「奴婢不明白,為什麼給梨樹下毒?」羽哥尋思著,駭然道,「難道這幾日才人的種種不適,就是因為這株被下毒的梨樹?」
「應該是,不過奴才不明白,毒液只會滲入泥土、樹中,令梨樹枯死,才人怎麼會中毒?」別珍問。
「這種毒應該是慢性劇毒,假若將毒埋在土中,毒氣不太容易散發,我中毒就會慢一些。假若將毒液塗在樹幹,再用一層薄泥覆蓋,毒氣就比較容易散發出來。」我揣測道,「我每日待在後苑幾個時辰,將毒氣吸入體內,自然就中毒了,也許再過幾日就毒發身亡。」
羽哥聽得毛骨悚然,氣憤難忍,「這麼陰毒的招數也想得出來!究竟是誰要謀害才人?」
別珍問:「才人,現下如何是好?」
舉眸四望,整個後苑只有我們三人,不知道有沒有人躲著暗處偷看。我示意他過來,低聲吩咐道:「先保持原狀,待夜深人靜的時候守株待兔。」
他會意,將泥土弄好,恢復原狀。
夜裡,我在寢殿等別珍的好消息,像往常一樣看書。
臨近子時,他終於來稟奏,「才人,抓到人了,是黑土。黑土在合歡殿當差很久了,起初他不肯招供,奴才威脅他,再不說就打斷他的腿,他就招了。的確如才人所猜的那樣,他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將毒液塗抹在樹幹,再用一點泥土掩蓋,隔一日塗抹一次。」
明哥問:「是誰指使他這麼做?」
「他不肯招,奴才就先來稟報才人。才人要審問他嗎?」別珍問。
「你審問他便可。」想了想,我道,「你對他說,若不招,就會連累他的家人。」
「是,奴才去了。」別珍屈身離去。
「才人,這件事要向陛下稟奏,讓陛下重重地懲處毒害才人的人。」羽哥義憤填膺道。
「羽哥說得對,不能放過那個蛇蠍心腸的壞人。」明哥附和道。
「才人,不好了。」別珍去而復返,急匆匆地進來,「才人,黑土撞牆自盡了。」
明哥、羽哥驚得雙目睜圓,我不是很驚訝,淡淡道:「暗中查查黑土和落霞殿有無來往。」
他應了,自責道:「奴才失職,沒看住人。」
我略略沉吟,道:「將黑土的屍首抬出宮外葬了,務必謹慎行事,不要被人發現。還有,若有人問起,就說他被得了怪病,未免傳染他人,移出宮外了。」
別珍道:「奴才必定辦好,才人放心。」
夜深了,我讓他們都回去歇著。
既然已無人證指證毒害我的人,那麼至少要讓這件事轉危為機。
兩日後,正吃著午膳,我忽然口吐鮮血、腹中絞痛,宮人驚慌失措地扶著我,別珍去闖殿門,說我中毒了,央求護衛去稟奏陛下、傳太醫。
護衛擔心我一命嗚呼,不敢怠慢,立即去了。
沒多久,太醫來了,完顏亮也來了,行色匆匆。我躺在床上,腹痛不止,五臟六腑好像攪在一起,不斷地絞著、纏著,折磨著我。
太醫為我把脈,我痛得滿頭大汗,蜷縮著身子,可憐兮兮地看著那個高高在上的金國皇帝。
「好端端的,怎麼會中毒?」他憂色重重,站在床前,皺眉看我。
「陛下,奴婢求您,救救才人吧。」羽哥跪在地上,淚水漣漣,悽慘地哭道,「前幾日,才人總是頭暈頭痛,還覺得渾身無力,喘不過氣。奴婢想闖出去稟奏陛下,才人不讓奴婢去,也不讓傳太醫,說熬幾日就好了。剛才,才人正在進膳,忽然吐血、腹痛,奴婢慌得手足無措,若非別珍拼死懇求守門的護衛,只怕才人就沒命了……」
「陛下,才人被禁足在殿裡,已經很可憐了,還被人下毒謀害……陛下,可憐可憐才人吧,縱然才人有錯,但也不至於死啊,奴婢懇請陛下徹查,為才人討回一個公道。」明哥哭道。
「別說了,也許不是中毒……只是吃了不乾淨的膳食而已,你們不要大驚小怪……」我忍痛道,低聲斥責她們。
完顏亮的臉膛恢復了平靜,冷靜地問:「怎麼樣?才人當真中毒?」
這個太醫是先前為二哥醫治痢疾的太醫,把脈後,稟道:「陛下,才人的確中毒,而且不是今日才中毒,下毒之人應該是連續數日下微量的毒,毒在體內積累到一定的量,因此到今日才毒發。」
完顏亮急道:「那你還不快為才人解毒?」
太醫惶恐道:「微臣醫術低劣,不會解毒,陛下恕罪……其他太醫許會解毒,可傳其他太醫來會診。」
完顏亮怒斥:「庸醫!」他吩咐八虎,「將太醫院所有太醫都傳到合歡殿,快去。」
太醫退至一側,低垂著頭,驚魂未定,悄然拭去額頭的汗。
我朝他伸手,淒艾、虛弱地凝視他,「陛下無須憂心,生死有命,也許這就是阿眸的命……」
他坐在我身側,握住我的手,嗓音低沉,似乎含著濃濃的悲傷,「朕不讓你死……你不會死……」
「陛下……抱抱阿眸,可好?」我微微地笑。
「好。」他抱起我,掌心貼著我的腮,「阿眸,答應朕,一定要撐著……太醫院那麼多太醫,一定會解你體內的毒。」
「阿眸累了,撐不住了……」
「不許胡說……」
「這一生,阿眸只有陛下一個男人……」我費力地喘著,「陛下還恨阿眸嗎?」
「朕從未恨過你。」完顏亮的黑眸泛著盈亮的水光,似要滴下來。
「陛下知道嗎?阿眸繡香囊時……想起陛下待阿眸的種種好……」體內的毒讓我不得安生,那種劇烈的絞痛讓我無法順暢地喘息,「就想著在香囊上繡幾個字……阿眸出身鄉野,不是飽讀詩書、出口成章的女子……想了一日一夜才想出八個字……明睿一生,凝眸一世……這八個字中嵌著陛下與阿眸的名字,陛下覺得好不好?」
一行清淚滑落臉龐,他的嗓音很低、很沉,飽含悲痛,「好,很好,朕很喜歡。」
我哀求道:「阿眸離開後……陛下能否答應阿眸……留二哥一命?」
他痛聲道:「朕不許你說這樣的話……你若死了,朕一併要了趙璦的命,讓你們共赴黃泉!」
也許,他這麼說只是威脅我,不讓我有輕生的念頭。
不久,所有太醫趕到合歡殿,輪流為我把脈,會診,忙了一個多時辰才解了我體內的毒。
太醫院那麼多太醫,總有一兩人懂得解毒;再者,在服毒之前,我先服了半顆師父臨終前給我的解毒聖品「鳳仙引」,會有中毒之象,卻不會致命。
我已無性命之憂,完顏亮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失而復得似的,緊抱著我,「阿眸,沒事了。」
「沒想到阿眸還活著,還能見到陛下,還能摸陛下的臉。」我伸手撫觸他的眉眼、臉頰,「陛下,方才阿眸說的話,都是真心話,陛下信嗎?」
「朕……信。」他頓了一下才道。
「謝陛下。」我欣慰地笑,摟緊他,臉埋在他的胸前,「阿眸知足了。」
「陛下,雖然才人解了體內的毒,已無性命之憂,但這件事太可怕了。」羽哥跪地,驚魂未定似的說道,「有人在才人的膳食中下毒,要毒死才人,奴婢現在想來還是怕得很。為了才人,奴婢懇請陛下徹查此事,否則,若有下一次,才人可就真的魂歸西天了。」
「胡說什麼?阿眸怎會魂歸西天?」完顏亮呵斥,語聲中含有微怒。
「陛下,不是奴婢們膽小、危言聳聽,方才才人差點兒就……陛下不是親眼目睹嗎?」明哥驚心膽顫地說道,「陛下一定要抓到下毒之人,為才人所受的苦討一個公道。」
「大膽!誰讓你們在御前胡說八道?」我低聲斥責,「沒有人害我,是你們服侍不周,竟然推卸罪責?來人……」
他阻止了,沉默片刻,喊來八虎,「去查才人的膳食、茶水,若有可疑之處,立即來報。」
八虎去了,明哥和羽哥也退出寢殿。
我婉然笑道:「其實,真的不必這麼麻煩,這不是沒事了嗎?」
「此事的確蹊蹺,放心,朕會查清楚的。」他眉頭微蹙,憐惜地看我,「要不要歇會兒?」
「不累,阿眸不想睡。」
「為什麼?」
「睡著了,就看不到陛下了。」我一眨不眨地注視他,目光深深。
完顏亮凝視我,痴了一般,黑若曜石的瞳仁一動不動,光澤微閃。
我知道,他想從我的臉上看出這句話有幾分真、幾分假,琢磨我是為了取悅他才這麼說,還是發自內心。
略略支起身子,我輕觸他的唇,然後靠在他的肩窩。
他只是靜靜地抱我,不發一言。
過了半晌,明哥端來湯藥給我喝。服藥後,他扶我躺下來,「睡吧,晚些時候朕再來看你。」
我抓住他的衣袂,「陛下去書房嗎?」
完顏亮頷首,「好好歇著,早日養好身子,嗯?」
我微笑,闔目,聽著他的腳步聲慢慢消失。不久,羽哥進來,興奮道:「才人中毒,危在旦夕,陛下又焦急又擔憂,不僅心疼才人,而且深深地愛著才人,否則陛下就不會說『朕不讓你死』的話了。才人,是不是?」
明哥也開心地笑,「可不是?陛下最愛才人了,雖然陛下還生才人的氣,但是才人一有事,陛下就趕來了,還讓所有太醫都來救治才人。陛下對才人的這份情,奴婢見了也感動。」
「就是就是,此乃關心則亂。才人中毒,陛下就亂了,不自覺地流露出對才人的深情。」
「才人,這招果然高明,陛下再也不會與才人置氣了。往後啊,陛下和才人和好如初、恩恩愛愛,氣死那些謀害才人的壞人。」
「別開心得太早,陛下還沒解除我的禁足令呢。」我囑咐道,「嘴巴閉緊一點,別露了風聲。」
一個捂嘴,一個吐舌,傻傻地笑。
半個時辰後,八虎來說,完顏亮解除了禁足令,我隨時可以外出。
這兩個姑娘比我還開心,笑得合不攏嘴。更讓她們意外的是,也速從地牢回來了,官復原職。
在牢中待了一個月,他瘦了一圈,兩頰略略凹陷,形容憔悴,落拓狼狽,不復以往的意氣風發。他向我行禮,沒有半分怨怪,說不改初衷,盡忠職守。
我道:「是我連累你,我很抱歉。」
也速不在意道:「才人千萬不要這麼說,這不算什麼。卑職選擇了一條路,就預料到會有什麼風險,卑職心甘情願。」
「日後你若不幫我,我不會怪你,畢竟這是關乎性命的事。」
「言猶在耳,卑職會守諾,一生一世忠於才人。」
「好,你這番心意,我銘記在心。」
「才人若無吩咐,卑職告退。」
「這兩日你好好歇著,不急著當值。」我強調道,「這是我的命令。」
也速看我一眼,點頭應了,隨即離去。
入夜,本以為完顏亮會來,卻沒想到他去了落霞殿,因為太醫把出喜脈,唐括修容懷了皇嗣。
竟然趕得這麼巧!
即使他想來合歡殿,但唐括修容必定千方百計地留住他。
本想在今晚進一步討他歡心,卻因為皇嗣而成為泡影。
翌日,午膳後,八虎親自前來,說在昨日的午膳中發現了毒。他轉達了完顏亮的話,囑咐我日後當心點兒,注意膳食、茶水。
羽哥問:「可查出毒害才人的人?」
他淡淡一笑,「此事若要查,就要從備膳的宮人查起,會牽連不少人。」
明哥聽懂了這話的弦外之音,「陛下不想徹查?」
我低斥,讓她們不要多嘴,對八虎道:「勞煩你為我傳話給陛下,我已無恙,此事到此為止吧。」
「奴才會一字不漏地轉告陛下,才人放心。」他笑道。
「你數次幫我,我還沒謝你呢。」我看了一眼羽哥,羽哥會意,走向寢殿,很快就出來,手中拿著一個錦盒。我莞爾道,「這只是我一點心意,日後你有什麼難處,我會盡力相幫。」
「哎喲,才人太客氣了,奴才怎好意思……」八虎佯裝不好意思。
羽哥打開錦盒,遞給他。
錦盒中的珍珠鏈子、玉鐲等四樣珠寶散發出耀目的光芒,他兩眼放光,目露貪婪,蓋好錦盒,籠在袖中,「才人的心意,奴才銘記在心,往後奴才會見機行事,才人放心。」
我溫和地笑,「有心了。」
八虎走了沒多久,完顏亮就來了,說是看奏摺看得頭疼,便來看看我。
我正要午憩,便坐起身,拉他的手,「如若政務不忙,陛下在這裡歇會兒罷。」
他笑,「不必了,稍後朕就回書房。」
我不滿地撅嘴,「陛下是不是嫌棄阿眸中毒?是不是擔心染上阿眸體內的毒?」
「怎麼會?又胡思亂想了。」他摸我的頭,語聲中含有薄責。
「陛下若不是這個意思,就陪陪阿眸。」
完顏亮無奈地笑,禁不住我的胡攪蠻纏,脫了外袍上床,半躺著,一臂摟著我。我摩挲著他的胸,雖然隔著衣物,但還是能感受到他胸膛的緊實,「陛下,八虎傳達了阿眸的話嗎?」
他「嗯」了一聲,片刻後道:「你當真不想知道毒害你的人是誰?」
我淡淡道:「知道了又能怎麼樣?難道阿眸也去毒害她嗎?只要她從此不再害阿眸便好。」
他不再說什麼,溫存地揉著我的臂膀。
我暗暗思忖,他查出來了嗎?
其實,膳食中的毒是我自己下的,應該查不出什麼。也許,他只是猜到了毒害我的人。
我支起身子,半壓著他,慢慢俯唇……他凝視我,靜而不動,眸光漸漸地灼熱……
唇瓣相觸,輕如清風地吻,仿佛蝴蝶在花叢間翩翩飛舞,輕盈地飛。
片刻後,完顏亮陡然收緊雙臂,緊抱我,迅速加深了這個吻。
火花四濺,激情四射。
我為他解衣,輕軟道:「就讓阿眸服侍陛下罷。」
他的眉宇滿是等待與微笑,剎那間,臉腮熱起來,燒得我的心怦怦地跳。
就在這時,寢殿外傳來八虎的聲音,「陛下,落霞殿宮人說有急事面見陛下。」
「什麼事?」完顏亮沉聲問。
「落霞殿宮人說,修容身子不適,有點腹痛,請陛下過去。」八虎小心翼翼地說道。
「傳太醫了嗎?」
「奴才問了,傳了。不過那宮人說修容的情況很不好,擔心皇嗣不保,請陛下儘快去一趟。」
「先在外候著。」完顏亮眉頭緊鎖,顯然在考慮是去還是留。
雖然我不願就此失去良機,但是他真的想去,我想留也留不住。
我抱膝而坐,幽怨道:「修容腹痛,陛下還是趕緊去瞧瞧她吧。」
他摟著我,「不高興了?」
聲音里浸滿了濃濃的酸味,「阿眸哪敢啊?倘若皇嗣有個什麼萬一,阿眸可擔待不起,陛下快去吧,阿眸要歇著了。」
他拍拍我的肩,安撫道:「晚上朕陪你,嗯?」
「修容懷了陛下的骨肉,陛下多陪陪她也是應該的。」
「就這麼定了,晚上朕陪你。」完顏亮抬起我的臉,輕吻我的額頭,然後下床。
我用棉被裹住自己,八虎進來為他穿衣。穿戴完畢,他傾身而來,啄吻我的唇,短促有力,囑咐我好好睡一覺,這才離去。
唐括修容,你好樣的!
這夜,完顏亮食言了,沒有來。
明哥說,唐括修容纏著陛下,不讓陛下走,還讓宮人去書房搬來奏摺,讓他在落霞殿批奏摺。
羽哥又說,其實唐括修容根本沒有腹痛,以這個藉口叫走陛下,不讓陛下在合歡殿留宿。
這兩個姑娘氣憤不已,卻也無可奈何。
冷冷地笑,就此安睡一夜。
既然唐括修容有意阻擾,我就讓她防不勝防。
午膳後半個時辰,我前往書房,拎著食盒,裡面有我親自做的桃花羹、桃花酥。
這還是第一次來書房,莊嚴肅穆,與宋帝清雅的書房相比較,金帝的書房多了幾分粗獷與厚重。木柜上擺滿了書冊,牆上懸掛著兩幅畫,一幅是昂首奔馳的駿馬,仿若萬馬奔騰;一幅是俯衝而下的巨鷹,左側角落那個馬背上的男子彎弓對準了巨鷹,姿勢絕傲,氣勢非凡。
完顏亮正在看奏摺,神色專注。著一襲玄色常服,微低著頭,嘴唇微抿,白俊的臉膛有些冷,給人一種冷峻之感。
看見我來,他很意外,「你怎麼來了?」
我溫柔地笑,「阿眸親自做了桃花羹和桃花酥,想讓陛下成為第一個品嘗的人。」
「桃花羹?桃花酥?朕從未聽說過,更從未嘗過。」他大感興趣。
「那陛下就全部吃完。」我從食盒中取出一盅桃花羹、一碟桃花酥。
他取了一塊桃花酥吃著,慢慢咀嚼,「以桃花入饌,有桃花清香,甜而不膩,脆而不硬,正合朕的口味。」他端起桃花羹,嘗了一口,回味著,「桃花的芬芳沁人心脾,清爽可口,口味獨特。」
我笑,「陛下喜歡,阿眸就不枉此行了,陛下快吃。」
他繼續吃著,我站在他身後,輕輕捏按他的雙肩,他很享受,一邊吃一邊與我閒聊。
待他全部吃完,我大膽地坐在他腿上,摟著他的脖子,笑吟吟地看他。
「朕還要看奏摺,不如你先回去,稍後朕再去看你?」完顏亮明白我的意圖,眸色略暗。
「陛下要趕阿眸走嗎?」我不滿地蹙眉。
「不是,只是……朕還有很多奏摺要看。」
「今日,阿眸決定效仿歷朝歷代的紅顏禍水,讓陛下荒廢朝政,眼中、心中只有美人。」
「有人啊,真不害臊,自稱為美人。」他失笑。
「陛下壞,取笑阿眸。」我撒嬌似的別開臉。
他開懷低笑,「好好好,朕不取笑你。」
我靠近他,輕觸他的耳垂,再吻他的鼻尖,最後用牙齒輕咬他的下唇。
完顏亮不語,似有閃避之意,我趁勝追擊,強吻他,極盡挑逗之能事,要他淪陷在柔情里。
果不其然,他禁不住我的撥弄,抱起我走向偏殿,將我放在他平時休憩用的貴妃榻上。
我急切地為他寬衣解帶,他也迫切地扒光我身上的衣物,宮磚上衣袍凌亂,堆疊,交纏。
舔吻,吮吸,絲絲縷縷的酥麻迅速散開,在骨血中疾行。
唇舌濕熱,氣息越來越急促,交錯在一起。
只要他淪陷在溫柔鄉中,一點一滴地被我虜獲,我便能慢慢掌控他。
我看見,他深深地沉迷,渾然忘了之前我的虛情假意與欺瞞誘騙。
身不再是自己的了,心被掏空了,再也沒有任何厭惡、憎恨與屈辱。因為,若想引誘別人,必須先引誘自己,讓自己「愛」上他,讓自己變成他的妃嬪,如此才能做到萬無一失,沒有任何破綻,他才會相信我。
雖然重獲恩寵,完顏亮卻沒有晉封我。
自然,他生性多疑,不會這麼快就完全相信我,我還需努力。
此後數日,每當他在合歡殿,落霞殿的宮人總會適時地出現,以身子不適、皇嗣為藉口,把他叫走。次數多了,他也煩了,有一次,他大怒,對宮人怒斥:「朕不是她的宮人,隨傳隨到。告訴她,朕很忙,除非胎兒不保,朕才會去!」
唐括修容再也不敢用這個拙劣的伎倆。
這次復寵,與上次很不一樣,完顏亮對我不再像從前那樣掏心掏肺,不再表露自己的心,總會無緣無故地沉默,似乎他也極力克制自己,不讓自己沉陷。他被我傷過、騙過,失望過,悲痛過,自然不會再輕易相信我。我並不著急,我可以等,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就會堅持下去。
一夜,他去了芸香殿,我喬裝好前往隆徽殿。
徒單皇后熱情地接待了我,還向我致歉,說之前我被禁足、跪在昭明殿前懇求陛下一見,她沒有幫我,心裡很過意不去。
我忙道:「即使皇后為嬪妾說盡好話,陛下也不會輕易饒了嬪妾,那是嬪妾應得的。皇后待嬪妾的好,還不能公諸於眾,皇后與嬪妾時有來往,也不能讓旁人知道,否則,萬一嬪妾獲罪,就會連累皇后。」
「你不怪本宮?」
「嬪妾怎會怪皇后?皇后一直是嬪妾在宮中立足的保護神,待嬪妾當真刀架在脖子上,皇后再為嬪妾說幾句好話。」我盈盈地笑。
「這不吉利的話怎麼能說?」她含笑睨我。
「年來皇后鳳體可安好?太子殿下也安好吧。」
「本宮與阿魯補都好,你有心了。對了,本宮聽聞前幾日你中毒,可知下毒之人是誰?」徒單皇后的臉上頗有駭色。
我凝重道:「毒害嬪妾的人行事周密,查不出。」
她點點頭,又問:「可有懷疑之人?」
我一笑,「不外乎就那幾個人,嬪妾無法斷定何人嫌疑最大。」
她無限感慨,「是啊,好比上次有人置本宮與阿魯補於死地,也只是懷疑,沒有真憑實據。」
我說出心中的懷疑,「皇后,嬪妾總覺得唐括修容此次懷了陛下的骨肉……有點……」
徒單皇后掀眉問道:「你懷疑什麼?」
我眉心緊蹙,「也許是嬪妾想多了,上次嬪妾假孕,唐括修容會不會否效仿嬪妾、也來這一招?」
「你假孕爭寵,被禁足一月,好不容易才得到陛下的原諒,唐括修容看在眼中,知道假孕欺君後果嚴重。」她不解道,「難道她當真這麼不計後果,重蹈你的覆轍?她這麼做,為了什麼?」
「每次陛下在嬪妾的合歡殿,她總是以腹中子為藉口把陛下叫走,這是不是就是她的目的?」
「有可能,不過假孕撐不了多久,萬一被揭穿……」
「想來她也知道裝不了多久,應該早就想好應對之策。」我猜測道。
「若是她為了阻擾你與陛下就假裝懷孕,那可是冒了多大的風險……」徒單皇后還是想不通其中關鍵,「她何苦這麼做?」
我心中忐忑,「也許,她還有其他打算也說不定。」
她略略沉吟,道:「你這麼一說,倒真有那麼回事。無論如何,這陣子你務必當心,不要落入唐括修容的圈套。」
我頷首,再說幾句就告辭回合歡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