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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紅豆白玉,相見歡

2024-04-29 22:33:27 作者: 端木搖

  袍擺微揚,步履沉著,無顏朝我走來,眉宇含著淡淡的笑,眼中流淌著令人目眩的輝澤光華。

  「三妹,想什麼呢?」他沉聲道,站在我面前,有點氣喘。

  「哦。」我猛地回神,雙腮微微的燙,「大哥,你好厲害,你如何馴服那烈馬的?你會馴馬術?」

  「不厲害,怎有資格當你大哥?」他漫不經心道,掀袍坐在方才我們坐的那桌,瀟灑迷人。

  我看見他左肩的箭傷處似有血跡,立即上前察看,「大哥,傷口裂開了,流血了。」

  無顏不在意道:「不礙事,稍後回客棧重新包紮一下便可,夥計,再上一碗紅豆白玉露。」

  我讓他不要動,鬆開他的衣袍,看著他的傷口。

  夥計端上來一大碗紅豆白玉露,贊道:「公子騎術這般了得,我在臨安城二十多年,頭一回見識到,這碗紅豆白玉露,我請你。」

  無顏豪邁地笑,「那我不客氣了,謝了。」

  我撕下一截袍角,覆在原先的白布上,先草草應付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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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拉我坐下來,「真的不疼,三妹不必擔心。」

  我點點頭,轉眼一瞧,驚了,桌上的木蘭花燈怎麼不見了?

  無顏從桌底撿起破損的木蘭花燈,可惜道:「許是方才人多擁擠,不小心掉在地上了。」

  我從他手中接過來,拭去沾在花燈上的塵土,就算這盞花燈破了、壞了,我也會珍藏著,因為,這是他送給我的見面禮。

  「大哥,三弟,原來你們在這裡。」身後傳來一道溫潤的聲音,是二哥。

  「二弟,你小子這麼晚才來,該罰。」無顏讓趙琮做在我對面,笑問,「怎麼這麼晚?害得我和三弟等了老半天。」

  「二哥,你不守信。」我故意板起臉,斜瞪著他。

  「抱歉抱歉,家中突有要事,脫不開身,大哥、三弟想如何罰我,我心甘情願領罰。」趙琮抱拳道,面帶十足的誠意。

  「好,大哥就罰你吃十碗紅豆白玉露。」無顏笑道。

  「我就罰二哥……」靈光一閃,我突然覺得,不能輕易饒過他,這個懲罰必須留著,「二哥,我一時想不起來該罰你什麼,不如這樣,往後我若有事求你,你必須為我辦到,如何?」

  「好,二哥答應你,但凡你所請,我一定為你辦到。」趙琮爽快地承應,讓夥計端來十碗紅豆白玉露。

  二哥身著一襲月白錦袍,那袖緣、下擺繡著精緻的淺紋,更襯得他風姿翩翩,面若美玉。

  吃到第五碗紅豆白玉露,他開始打飽嗝,笑得開心而苦澀,顯然撐著了。

  見他這般可憐,我笑道:「二哥,我幫你吃一碗吧。」

  無顏憋著笑,道:「我也不是真心罰你,若你也欠我一個人情,剩下的五碗就免了。」

  趙琮索性不吃了,像是得了赦令那般開心,「大哥有何吩咐,小弟必定赴湯蹈火。」

  於是,三人繼續逛。

  真是冤家路窄,迎面走來的是那日不服輸、帶人打我們的賀公子。

  他帶著四個家丁出遊,看見我們,面色一變,立即轉身逃走。

  以為他不敢惹我們,想不到他回去搬救兵,找了兩個看來身手不錯的壯漢來對付我們。

  「打斷他們一支手臂,賞銀一千兩;打斷他們一條腿,賞銀二千兩。」賀公子以豐厚的賞銀讓手下拼命。

  「二弟,一起上!」無顏看向趙琮,扯唇一笑。

  「三弟,你在一邊看著。」趙琮朝我笑道。

  「好兄弟就要一起上。」我不滿道。

  賀公子的家丁和壯漢一起攻來,街上的人紛紛散開,讓出空地,站在一旁圍觀。

  那兩個壯漢的身手的確不錯,不過,無顏對付他們綽綽有餘;趙琮與我一起對付四個家丁,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街道兩邊的攤子因為我們的打鬥而糟蹋了,四分五裂,那些美麗的花燈滾落在地,破爛不堪。

  無顏制服了兩個壯漢,接著抓住賀公子,讓他出銀子給那些小攤販的老闆。

  雖然極不情願,但是賀公子還是拿出銀子。

  最後,我撿了一個有點破損的烏龜花燈、小狗花燈掛在他身上,並且在他的後領綁上煙火,點燃,接著,我們三人大搖大擺地離去。

  片刻後,身後傳來一聲慘叫。因為,那煙火會「噗」的一聲爆響,不會傷人,只會嚇人。

  趙琮笑得彎腰捂腹,「三弟,你這整人的手段,真損。」

  走到街尾,趙琮看見有一家店鋪正要打烊,就去求店家讓我們進去看看。

  這家店鋪叫做「採薇軒」,專營琵琶、古琴等樂器,二哥非要進來看,是因為擺在顯眼處的一組瓷具。這組瓷具擺在木架上,形態各異,青白雙色,色澤鮮亮,如暖玉之光溫潤,如藍空之雲瑩潔,如碧湖之水明淨,巧婉明月染春水,輕旋薄冰盛綠雲。

  我不明白,這採薇軒不是賣樂器嗎?怎麼也賣瓷品?

  無顏手執一支細細的長柄瓷,輕輕一敲瓷盤,便有一聲清脆、輕細的聲音響起,「青如玉,明如鏡,聲入罄。」

  趙琮也拿起一支細長的瓷柄輕敲白瓷,連擊三下,叮叮悅耳,「唐代詩人陸龜蒙道:九秋風露越窯開,奪得千峰翠色來。」

  「為什麼這些瓷的聲音這麼好聽?」我不解地看無顏。

  「因為這些瓷具是從千百件瓷中挑出來的。」趙琮和潤道。

  「二位公子是行家,我這組瓷具是世間絕品,我敢說,整個大宋,只此一組。」店家自豪地笑。

  「店家,我們兄弟二人可否合奏一曲?」無顏有禮有節地問,「倘若不便,我們不會強人所難。」

  「世間難遇知音,古有伯牙為子期斷琴絕弦,今日,我便讓二位合奏一曲。」店家爽快道。

  「謝店家。」趙琮抱拳道。

  他們以這些瓷具合奏一曲?瓷具也可以奏出曲子嗎?

  我站在一側,無顏與趙琮的雙手各執一支瓷柄,在每個瓷上都敲一下,好像在分辨什麼。

  無顏側過頭,沉靜一笑,「二弟,什麼曲子?」

  趙琮看我一眼,眉宇含笑,目光卻怪怪的,「《月出》,大哥以為如何?」

  無顏不答,敲響第一音,趙琮緊跟著輕敲白瓷,清脆的瓷音漸漸流暢,緩緩流淌,變成一支美妙動聽的曲子。二人時而互相凝視,時而專注於曲子的韻律,時而側首看我一眼。

  這支曲子有別於一般的琴瑟、琵琶之音,叮叮噹噹,泠泠淙淙,極輕極細,清脆如珠落玉盤,清澈若激流濺石,清越似寶劍擊玉,雅致脫俗,仿佛置身於漫山野花的山谷中,翠鳥啼鳴,芬芳縈繞,清風拂面。

  趙琮渾然忘我地敲擊,俊雅的臉龐猶如一枚晶瑩剔透的白玉,袖擺飄舉,仿佛臨風而立,風姿軒澈。

  無顏沉浸於樂曲中,眉宇間的微笑仿若染了陽光的溫暖;他纖長的眼睫如蝶翅輕輕撲閃,側顏的輪廓剛毅深刻,令人怦然心動。

  一曲罷了,餘音裊裊。

  「二位精通音律,奏出如此精妙的曲子,在下敬服。」店家拊掌笑道。

  「大哥,二哥,你們合奏的曲子叫做《月出》?」我嚮往地問,這曲子太美了,可惜我不識音律,不能和他們合奏。對了,爹總喜歡吹塤,反反覆覆吹一支曲子,爹肯定也精通音律,以前我怎麼不讓爹教我呢?

  「這首《月出》出自《詩三百》,是一首情詩。」趙琮將瓷柄交還給店家。

  我納悶,他們二人為什麼合奏一曲情詩?

  採薇軒打烊了,我們告辭離開。時辰已晚,街上的人也少了,寒風襲身,我攏了攏棉袍。

  趙琮提議道:「大哥,今日已晚,不如明日到小弟別苑賞梅。前兩日,別苑幾株春梅開了,大哥,三弟,可有興致?」

  我頓時來了興致,「好呀,大哥,一起去賞梅吧。」

  無顏沒有多想就應了,於是,我們坐上二哥停在道旁的馬車,先送我回客棧。

  第二日,我百無聊賴,想著不如先去找大哥,再一同前往二哥的別苑。

  卻沒想到,大哥所住客棧的掌柜交給我一封書函,說是大哥留給我的。

  這封書函聊聊幾句,言簡意賅。無顏說,家中突發要事,他必須立即趕回去,可能會去汴京一趟。他還說,此次不告而別,是他的錯,請我原諒。

  什麼事這麼緊急,耽誤一夜也不行?

  「三弟,你也在這裡。」趙琮快步走來,眉宇間略有急色,見我面有異色,蹙眉問,「發生了什麼事?大哥呢?」

  「大哥連夜走了。」我喃喃道,心一分分地往下墜。

  「這位公子可是趙公子?」掌柜問道,手中拿著一封書函。

  「我是。」趙琮道。

  「這是無顏公子留給你的書函。」

  趙琮接過書函,拆開來,掃了兩眼,對我道:「大哥說家中有要事,必須連夜趕回去。三弟,到二哥別苑小住幾日吧,讓二哥略盡東道之誼,可好?」

  想了想,我點頭答應,反正還想在臨安待幾日,去二哥別苑看看也不錯。

  趙琮的別苑位處臨安城西,若是春夏時節,必定風光如畫,樹木蘢蔥,令人流連忘返。

  這座叫做「朝露夕苑」的別苑規模不大,布局精巧。嶙峋怪石點綴在屋宇廊苑、碧水荷池間,樹木繁盛,白牆黛瓦,飛檐風亭,小橋洞門,步步是景,處處是畫,如入閬苑仙境。

  二哥為我安排的廂房有內外兩間,清雅幽靜,粉紗帷幔靜靜地垂地,各色擺件看似不起眼,實則都是世間珍稀之物。由此看來,二哥家境殷實,應該是富貴人家。

  用過午膳,趙琮帶我來到梅苑。

  臘梅已謝,幾株綠萼梅開得正好。

  遒勁的枝幹上堆滿了一朵朵萼綠花白的梅,凌寒盛開,風中搖曳,梅花似雪,雪似梅花,又仿佛一大片白色的雲飄浮在苑中,皎潔,縹緲。

  暗香裊裊,縈袖攏身。

  趙琮折了一支梅枝遞給我,我含笑接過,梅枝上三五朵輕薄如綃的梅花高潔雅致,清香醉人。

  假若大哥也在,與我一起賞梅就好了。

  大哥,為什麼匆忙離去?

  大哥,想不到你我相識才兩日,你就匆匆離開。

  大哥,再次相見不知是何時?

  「三弟……三弟……」趙琮喚我。

  「二哥,什麼事?」我猛地回神,尷尬地問。

  「三弟,你有心事?」他的眼中布滿了關懷,「倘若你有什麼煩心事,二哥必當竭盡全力為你解憂。」

  「沒事,我只是……想起一些往事。」我選擇了說謊,臉頰微燙,不知是否臉紅了。

  「三弟,今日陽光明媚,綠萼梅開得這麼好,不如二哥奏一曲助興。」他朗朗輕笑。

  既然他有此雅興,我就一邊賞梅、一邊聆聽一曲仙樂妙音。

  下人備好撫琴用具,趙琮撩袍坐下,我坐在一側,看見琴案上的古琴似乎不是凡品。

  這古琴乃檀木所制,制工極為精良,琴身刻著銀色梅花紋,奇異的是,此琴似乎散發出一股清淡的梅香。

  修長的手指撫按冰弦,優美的琴音從他的指尖緩緩流瀉,匯成一曲熟悉的樂音。

  《月出》。

  二哥彈得很好,指法嫻熟,琴聲中仿佛蘊藏著深沉的意緒,令人回味無窮。

  趙琮看著我,亮若星辰的俊眸慢慢暗迷,出其不意地唱道: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憂受兮,勞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紹兮,勞心慘兮!

  嗓音清朗圓潤,節奏舒緩,仿似飽含情意,美得令人心動。

  趙琮彈唱著,冷風拂起他垂落的廣袖,微微飄動,仿佛梅枝上的一朵綠萼梅,品格高潔,風雅行雲,皎皎若月,風姿絕世。

  梅苑,梅香,梅花一般的公子,撫琴彈唱,琴音裊裊,歌聲朗朗。

  這幅畫很精緻,很美,很美,銘刻心間。

  我看著二哥,看著看著,這張俊臉變成了另一張臉,剛毅冷硬,有纖長的眼睫,有深邃的眼眸,有挺拔的劍眉,有深刻的側臉。

  為什麼總是想起大哥?

  下人奉茶,不知怎麼回事,那侍女端茶盞給我時,打翻了茶盞,茶水濺在我衣袍上。

  趙琮叱責了侍女,讓人帶我去更衣。

  剛要脫下衣袍,卻有人敲門,原來是侍女送來一身衣袍,還說服侍我更衣。

  那衣袍是女子袍款,我一愣,莫非二哥也瞧出我是女扮男裝?這才有意讓我換上女裝?

  既然趙琮讓我換上女裝,那就換咯,欺瞞他到底是我不對。

  這襲裙袍很合身,用料上乘,繡工精細。上著嫩粉短襖,下系六幅曳地桃紅羅裙,裙面上繡著嬌艷的穿枝海棠,暈染開一片艷麗;接著罩上一件厚實的織金棉袍,衣領和袖緣綴著一圈兔毛,很暖和。

  站在銅鏡前,我看著身上這襲裙袍,不敢想像從未穿過如此華貴、精美衣袍的自己竟然有一種與眾不同的秀色與氣韻,好像不是平時那個粗衣劣裳、無心妝扮的女子了。

  侍女微微笑著,「姑娘真美,公子選的這身裙袍正合身呢。」

  是趙琮選的?他如何知道我的具體尺寸?

  既然換回女裝,男子束髮就要拆下來。如墨青絲垂落,我讓侍女幫我梳了簡單的髮髻,插上一柄玉簪,再無其他髮飾。

  接著,侍女引我來到書房,趙琮正在閱書,見我來了,便擱下書冊,朝我走過來,雙眸晶亮。

  也許,他沒見過我女兒家的裝扮,才有這種驚異的神色吧。

  「三弟要改成三妹了,三妹,你竟然欺瞞二哥。」趙琮站定在我身前,笑意點眸,欣喜之情溢於言表,「很好,裙拖六幅湘江水,鬢聳巫山一段雲……不對不對,不能這麼說。」

  「二哥……」我低垂了眸光,臉腮微熱,雖然不知道他念的詩為什麼不對,但心知,他應該是贊我的,「二哥什麼時候瞧出我是女子?」

  「你欺瞞二哥,我就罰你……不告訴你我何時瞧出你是女子。」他握著我的手腕,拉我坐在案席上,笑得有點狐狸,「還罰你陪二哥下棋。」

  我看向案上的棋局,眼睛一亮,「這是一盤殘局。」

  趙琮的眼中似有挑釁之色,「我想了三日,還是想不出破解之法,假若三妹破解此局,二哥甘拜下風。」

  我朝他淡淡一笑,端了茶盞,一邊品茗,一邊研究殘局。

  這殘局的確是絕境,走哪步棋都是死,不過,這茶是好茶,不澀,香馨高爽,味醇甘鮮。

  「這是什麼茶?」我盯著棋盤,目不斜視地問。

  「蒙頂甘露。」他也端起茶盞慢慢品著,與我的姿勢一樣,一邊品茗一邊研究殘局。

  「哦。」

  半瞬,我忽然想起,曾聽爹提起過,蒙頂甘露是茶中極品,更是蒙頂茶中最佳者,是貢茶。

  趙琮竟然飲貢茶!

  他是什麼人?難道他爹是大宋朝中大員?

  這一驚非同小可,不過,所幸他專注於棋局,沒注意到我的心思。

  夜色傾覆,我終於想出破解之法,與此同時,趙琮也想出來了,與我所想絲毫不差。

  若想絕處逢生,必須先置自己於死地而後生!

  他笑得眉眼流光溢彩,「三妹,沒想到你我同時想出破解此局之法,值得慶賀。」

  「如何慶賀?」我笑問。

  「不如……啊……」

  突然,趙琮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撐在案上,棋子被他掃落在地,叮叮噹噹,滾了一地。

  我連忙起身,過去扶著他,「二哥,你怎麼了?哪裡不適?」

  他的臉龐瞬間變得蒼白,猶如覆了一層細雪,眉宇扭曲,「五內絞痛……」

  我揚聲喊人,有下人進來,大吃一驚,我吩咐下人立即去請大夫,要快。

  兩個下人扶著趙琮回到臥房,我拿過他的手,凝神聽脈。

  「你懂醫術?」他側臥著,痛得身軀蜷縮起來,滿頭大汗,嘴唇變成紫紅色。

  「二哥,先忍著。」我安慰道,竭力壓下心頭的慌亂,「我會盡力救你。」

  他點點頭,「我怎麼了……為什麼突然……」

  心神略定,我據實以告,「二哥身中劇毒。」

  趙琮震驚不已,不敢相信地問:「什麼劇毒……我怎麼會中毒……」

  「二哥所中的劇毒是『相見歡』,一旦中了『相見歡』,必須……」

  「必須什麼……此毒可解嗎……」他似乎竭力忍著五臟六腑的絞痛,被折磨得很可憐。

  我難以啟齒,站在一旁的於管家焦急地求道:「姑娘,救救公子吧……我求你了……」

  猶豫片刻,我下定決心,不再覺得尷尬,對於管家道:「我立即為二哥解毒,不過此毒怪異,還需……你去尋一個清秀的姑娘,記住,這姑娘必須是處子,半個時辰內與二哥……行周公之禮,否則這毒便解不了。」

  於管家驚得呆住,好像我所說的並非真的。

  「不可……我不能這麼做……」趙琮反對,低啞道,「三妹,想想別的法子……」

  「二哥,這劇毒『相見歡』以三大劇毒提煉而成,加上一味亂人心智的媚毒,毒上加毒。假若只解三大劇毒,不以周公之禮解了媚毒,你還是會死,二哥。」我著急地解釋。

  「姑娘,想想別的法子吧,公子不喜女色,你叫公子如何……」於管家愁苦道。

  我取出一顆「鳳仙引」,塞進二哥的口中,蹙眉道:「二哥,我只知道這種解毒的法子。」

  趙琮痛得說不出話,弓著身子在床榻上翻滾。

  看著二哥這般痛苦、可憐,我心中難過,氣急敗壞地嚷道:「於管家,快去找姑娘,否則就來不及了……」

  迫不得已,於管家嘆著氣去了。

  解毒丸「鳳仙引」起了效用,趙琮不那麼痛了,悽苦地看著我,俊眸染開一絲血紅,「三妹……我覺得很熱……體內好像有火在燒……我的手很燙……你摸摸……」

  我知道,媚毒開始發作了,我摸摸他的手,的確很燙,「二哥,忍一下,只要行過周公之禮,就沒事了。事後,你娶她為妻,或是納她為妾,都可以。」

  「不可……不可……」他激動地緊握我的手,忽然坐起身,一雙眸子越來越紅,不像平常的溫雅俊俏,「三妹……」

  「於管家很快就回來了。」我柔聲安慰,心想著必須陪他度過難關,「一定會沒事的。」

  「三妹……」

  趙琮緊眉盯著我,眼中紅芒閃爍,陡然使力一拽,力氣之大,讓我始料未及。我跌坐在床榻上,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驚詫地發覺自己被他緊抱在懷。

  不好,他一定被媚毒折磨得無法自控了。

  我握住他的手腕,連忙道:「二哥,聽我說,於管家很快就回來……你先放開我……」

  卻發覺,越掙扎,他將我抱得越緊,甚至還制住我兩隻手,讓我動彈不得。他的俊臉泛著紅光,雙眸充脹,盈滿了欲色,我知道,此時此刻的他,已經喪失了平時的冷靜自持,也許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二哥,不要這樣……先放開我……」我奮力掙扎。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三妹……」趙琮靠近我的臉,薄紅的唇與我的唇僅有微末的距離,血紅的雙眸似乎蘊滿了別樣的情緒,「雖然媚毒作祟,但我知道,你已深深地烙在我心中……三妹,你我相識的日子雖短,但不知怎麼回事,自從那次飲酒……無意中瞧出你是女兒身,我就喜歡你……再也忘不了你……」

  我驚駭地呆住。

  大哥瞧出來了,二哥也瞧出來了,原來,飲酒真不是好事,讓我原形畢露。

  他炙熱的掌心撫著我的臉腮,「我不要其他女子……我要娶你……三妹,嫁給我,好不好?我會一輩子待你好,不讓你吃苦,不讓你受任何委屈……」

  「此事稍後再說,二哥,你必須先解毒。」我用巧勁抽出手,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反應奇快,扣住我的雙手,反鎖在我身後。

  「三妹……」趙琮低啞道,眼中散發出迫切的紅光,不管不顧地將我壓倒在床。

  「放開我……二哥……」我大聲叫著,拼力抗拒,可是他已被媚毒控制,合身壓在我身上。

  他制住我,吻下來,我迅速地側過臉,他便吻我的側腮、耳垂、脖頸,狂亂急躁,全無日溫潤如玉的君子風度。他熾熱的鼻息噴灑在我頸間,他溫軟的唇觸在肌膚上的感覺,那般怪異,我心尖一顫,拼盡全力推他。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

  他迫切地解開我的衣袍,趁此良機,我手腳並用,用力地掀翻他,一骨碌爬起來。他眼疾手快地抓我,我連忙出招擋開,猛擊他的胸口,趁他吃痛的時候,我立即下床,氣喘吁吁地說道:「二哥,無論如何,你不能這樣!」

  趙琮好像清醒了一點,愣愣地看我片刻,忽然又緊鎖眉宇,倒在榻上,躬身一如蝦狀。

  於管家領著一個身穿丫鬟服飾的年輕姑娘匆匆趕來,「公子,姑娘……」

  我稍微整整衣袍,看向那怯怯的姑娘,她低垂著頭,眉目清秀,腰肢纖細,年紀與我相仿。

  「滾……我不要……」趙琮低吼,在床上掙扎,微微地抽搐。

  「於管家,你確定她是處子?」我紅著臉問道。

  「是。」於管家答道。

  「二哥,眼下別無法子,你千萬保重。」我對二哥叮囑道。

  趙琮看著我,無辜而可憐,我狠心地離去,聽見於管家囑咐那姑娘,「清霜,好好服侍公子。」

  片刻後,於管家關上門,看我一眼,帶我到隔壁的廂房等候。

  半個多時辰後,那個叫做清霜的姑娘從房中出來,始終低垂著頭,恭謹地站著。滿面緋紅,秀麗的眉目間盈滿了嬌羞,如泛春水的雙眸好似含著若有如無的笑意。

  於管家焦急地問:「公子如何?」

  她輕聲答道:「公子安好,睡得很沉。」

  於管家鬆了一口氣,對我道:「姑娘去瞧瞧公子?」

  我點點頭,逕自前往趙琮的臥寢,只聽見身後於管家讓清霜先回去歇著。

  趙琮躺在床上,鼻息勻長舒緩,面目平和,面色正常,只是略顯蒼白。

  我的手指扣著他的手脈,凝神靜聽,於管家走進來,低聲問道:「姑娘,公子如何?」

  「你家公子已無大礙,只是體內尚有少量餘毒,我開個方子,只需連服三日湯藥,餘毒便可清除。」我將二哥的手臂放入被窩,將錦衾掖高一些。

  「謝謝姑娘,姑娘救了公子一命,公子醒來,必當重謝。」於管家笑眯眯道。

  「於管家千萬別這麼說,你家公子待我如上賓,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再者,醫病、救人是學醫之人的本分。」我莞爾笑道,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對了,你家公子怎麼會中毒?是不是那杯茶被人投毒?但我為什麼沒事?」

  「公子中毒,我會著手追查,公子的身子就交給姑娘了。」於管家客氣道,「姑娘餓了吧,我讓下人端來晚膳給姑娘享用。」

  「我想……先回房歇會兒,可以把晚膳送到我房間嗎?」

  「方才姑娘說公子餘毒未清,我擔心夜裡公子會有反覆,還請姑娘在這裡照看公子一夜。」他苦笑道,「我也知道,照顧公子一夜讓姑娘為難,不過我真的擔心公子……」

  也許他真的擔心二哥的身子,也罷,我就在這裡留一夜吧。

  他又道:「姑娘別擔心,稍後我讓下人抬小榻過來,姑娘可在小榻上歇息。」

  我挑眉,他想的還真周到。

  於管家離開不久,便有下人送來晚膳、抬來小榻,我填飽肚子,瞧瞧二哥的情況,就在小榻上打盹兒。沒想到,我睡得那麼沉,直到有人抱起我才驚醒。

  抱我的人是二哥,我震驚地睜大眼,想起昨晚他將我壓倒、迷亂地吻我的情景,心跳加速,立即掙扎著下來。

  「我……我擔心你睡得不好……就想著讓你在床上再睡會兒……」趙琮結結巴巴地解釋,尷尬地看我一眼,一張臉漲得紅紅的。

  「二哥,你覺得怎樣?」我讓他坐在床上,拿起他的手腕,一邊搭脈,一邊望著他的臉。

  歇了一晚,他的脈象沉穩有力,只是跳得有些快,想必是因為方才的事吧。

  我笑道:「二哥,你體內的劇毒已解,沒事了。」

  趙琮的表情有點怪異,笑得有點苦澀,「三妹,謝謝你。想不到你精通醫理,救了二哥一命,二哥應該如何答謝你?」

  我笑眯眯道:「二哥,我們和大哥結拜為異性兄妹,便是一輩子的兄妹,二哥有難,我自然兩肋插刀。就算拼了這條命,我也要救二哥。」

  他站起身,輕拍我的左肩,「好!我們是一輩子的兄妹!日後三妹有什麼煩憂事,二哥必定為你解憂!」

  「哎喲。」他的力道還真不小,左肩隱隱的疼,我齜牙咧嘴,揉著肩。

  「是二哥不好,弄疼你了吧。」趙琮拉我坐下來,「我給你揉揉。」

  不經意間,他的手碰到我的手,他立即縮回手,移開目光,看向別處,表情複雜,俊臉慢慢地染開淡淡的紅。我尷尬地垂眸,心怦怦地跳,想著該說什麼才好呢?

  頃刻間,寢房陷入了沉默,越是沉默越是難堪。

  所幸,片刻後,他開口了:「三妹……昨晚很抱歉,是二哥不好……二哥受媚毒控制,不能自已……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我故意沒心沒肺地笑,「我怎麼會放心上呢?二哥,你無緣無故地中毒,不覺得事有蹊蹺嗎?」

  趙琮頷首,面上浮現凝重之色,「於管家會查這件事,你不必費心。」

  奇怪,為什麼二哥和於管家對中毒一事都不是很緊張?難道他們已經知道下毒之人?或是知道下毒一事的來龍去脈?不過,這是他的家事,我還是不要多管閒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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