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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梧桐昨夜西風急,淡月朧明

2024-04-29 22:32:40 作者: 端木搖

  紹興七年六月,我回到大宋。

  

  還在南歸路上的時候,我思忖著李容疏的臨終遺言,只有葉梓翔可信,就連六哥也不能盡信。

  我應該去哪裡?

  金國,大宋,天地如此之大,沒有我容身之地嗎?

  我應該去找葉梓翔嗎?

  早在紹興四年,葉梓翔自江州北上,大敗偽齊軍,收復六郡,因軍功授清遠軍節度使。紹興六年,六哥封葉梓翔為荊湖北路、京西南路宣撫副使,並且移鎮為武勝、定國軍節度使,自鄂州(今湖北武昌)出發到襄陽府然後北伐。

  紹興七年正月,葉梓翔在鄂州聽說宋金和議將達成,立即上書表示反對,申言「金人不可信,和好不可恃」。宋金和議達成後,六哥下令大赦,對文武大臣大加爵賞,進葉梓翔為開府儀同三司,封賜三千五百戶食邑。可是,詔書下了三次,葉梓翔都拒絕,不受封賜。後六哥好言相勸,他方才接受。

  此後,葉梓翔上表,收兩河,復燕雲,復仇而報國,六哥沒有採納。

  我感慨萬千。

  六哥決意接回母后,又怎會接受他的北伐戰略?

  葉梓翔精忠報國,一腔熱血,卻碰上六哥這個冷板凳,如何能收復中原、驅除金兵?

  當我站在葉梓翔面前的時候,他震驚得說不出話,呆呆地看著我。

  隨後,他欣喜若狂地握住我的手,一個勁兒地傻笑,「長公主……」

  所幸屋中並無他人,只有隨我南歸的深紅和淺碧,否則他這副模樣該被部將笑話了。

  我抽出手,他方才覺得自己太過激動而忘形了,頗為尷尬。

  分別五六年,他依然清華明澈,然而,歲月風霜和軍旅生涯到底留下些許痕跡。

  人總是會老的,我也不例外。年已二十七,在後宮,這個年歲的女子便是老了。

  我呢?往返於宋金之間,我真的累了。

  葉梓翔本想設宴為我接風,我道:「我沒有回臨安,就是不想讓六哥知道我在這裡,葉將軍,你能幫我保密嗎?對部將士兵只說我是你老家的妹子。」

  雖有疑惑,但是他爽快地答應了。

  宋金和議方成,兩國各守疆土,暫無戰事。

  他給我安排的廂房,緊靠他的寢房,以策萬全。

  他從未問起我在金國的這幾年發生了什麼事,也不問我為何突然回來、卻不回臨安,一如既往地照顧我,無微不至,事事妥帖。

  這日傍晚,他回來得早,我對他說,李容疏死了。

  葉梓翔一震,清俊的臉龐立時瀰漫起悲傷之色。

  「容疏如何死的?」他艱澀地問,眼眸閃著淚光。

  「是我害死他的。」

  他不解,我澀笑,「完顏磐的母后毒殺了李容疏,他的棺木隨父皇梓宮由六哥母后帶回臨安。」

  他哀嘆,安慰我兩句便不語。

  相顧無言,哀傷在心。

  看得出來,葉梓翔仍然無法擱下對我的這份情。

  七年前,我在燕京與他說清楚了,即使他滿腔情意,我也視而不見,只當他是敬重的兄長。

  其實,此次來找他,我也猶豫再猶豫,擔心他會誤解,不過最終還是來鄂州。

  因為,我真的無處可去;因為,我想看看他,然後再做打算。

  七月,大宋皇太后衛氏迴鑾至宋境。

  八月,六哥趙俊親自出臨安,以皇太后儀仗奉迎皇太后於郊鎮,嬪妃、百官、侍衛、宮人皆隨行奉迎。

  據說,那迎接的場面分外感人。

  皇太后衛氏飽經路途顛簸,終於回到唯一的兒子身邊,相扶涕淚,同行的百官與嬪妃亦拭淚。

  這晚,葉梓翔將聽來的迴鑾事宜說給我聽,笑道:「假若長公主回臨安,陛下必定更欣慰。」

  此言用意何在?

  「你想知道我為何不回臨安?」我莞爾問道。

  「其實我不該問,但紙包不住火,陛下遲早會知道你在鄂州。」他不再拘泥於君臣關係,不再自稱「末將」,與我亦兄亦友。

  「放心,六哥不會降罪於你。」

  其實,我很想念六哥,很想立即回去見他,畢竟當年是我任性地一走了之,心中有愧。可是,李容疏臨終時所說的話,讓我望而卻步。他說只有葉將軍可信,那言外之意便是,六哥也不可信,我一回去,他會如何對待我?如何懲罰我?將我禁足?

  他笑,「我並不擔心降罪,而是擔心你。」

  我也笑,「李容疏臨終前說,可來找你,我就來找你啦。」

  他一愣,隨即眉峰輕鎖。

  「陛下……」半晌,他才又開口,似乎愁於應該如何措辭,「長公主,我總覺得陛下……」

  「什麼?」我心中惴惴,莫非他也發覺了六哥對我逾越親倫的情意?

  「沒什麼。」葉梓翔不自在地笑起來,「長公主早些就寢。」

  最終,他放棄了對我與六哥兄妹之情的質疑,也許,他覺得為人臣子不該置喙君上吧。

  我還沒想到離開鄂州後在何處落腳,十月,葉梓翔告訴我,臨安傳出消息,福國長公主,也就是昔日的樂福帝姬,是假帝姬,是假冒的,真的樂福帝姬已於紹興元年死在會寧宋王府。他還說,六哥已將樂福下獄,目前此案正在審理中。

  我震驚,樂福怎麼可能是假的?六哥又不是不識得樂福,怎會這般糊塗?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長公主,福國長公主真的是樂福帝姬嗎?」他凝重地問道。

  「樂福與我一起長大,我怎會認錯人?假若樂福是假冒的,當初她南歸時,我為何不揭穿她?難道我也會認錯?六哥竟然也以為樂福是假冒的帝姬,這……太荒唐了。」我氣急敗壞。

  「假如福國長公主真是樂福帝姬,那便事有不妙。」葉梓翔沉吟道。

  「如何不妙?」我焦急地問,「六哥會斬了樂福?」

  他望向東方,目光沉鷙,「只怕是陛下不得不斬。」

  我不解,「什麼叫做不得不斬?」

  他好像洞悉了什麼,卻不願對我說,只道:「若長公主要救福國長公主,速回臨安。」

  我正有此意,「我立即動身。」

  葉梓翔拍拍我的肩,語重心長道:「長公主,此次我不能親自護送你回京,你一切多加小心。在陛下面前,凡事三思而後行,切不可意氣用事。」

  他說的話和李容疏一模一樣,他們是心有靈犀嗎?還是在他們心中,我是一個有勇無謀、意氣用事的人?看來,我要救樂福,一定要好好琢磨。

  收拾好包袱,深紅和淺碧隨我回京,葉梓翔派護衛二十隨行保護我。

  飛馬疾馳,晝夜不休。

  抵達臨安,我沒有立即進宮,而是召集以前葉梓翔指派給我的鳳衛,在客棧歇息一晚,派人打探消息,次日才進宮。

  據打探到的消息,樂福已招供,此案已審結,只待御批,最終的處置結果,取決於六哥。

  臨安皇宮在舊杭州州治的基礎上擴建而成,位於臨安城南端,依鳳凰山而建。

  大內宮門前,守衛攔阻,我亮出寧國長公主的玉牌,守衛立即前去稟報。

  不久,守衛回來,放行。

  步行不遠,便有六哥的內侍迎上來,說陛下正在御書房,這就引我過去。

  隨行的鳳衛不能再入內,由其他內侍帶往別處歇息,深紅和淺碧隨行。

  遠遠的,我看見六哥站在御書房前翹首以盼。

  我克制不住多年再見的激躍心情,飛奔過去。

  那個身穿玄色帝王常服的男子,便是六哥,笑意點眉,風儀皎皎,高華軒澈。

  卻在他身前五步遠頓足,我行禮,「臣妹拜見皇兄。」

  趙俊扶起我,拉我進房,內侍掩上房門,深紅和淺碧在外候著。

  不出意外的,就像以前一樣,他輕摟著我,互訴別來念想。

  賴在熟悉的懷抱里,聞著他身上的淡淡香薰,那種久違的熟悉感紛至沓來。

  紹興元年離開,紹興七年回來,我離開六哥整整六年,六哥可會罰我?

  半晌,我掙開來,「六哥一點都沒變,還這麼俊。」

  「湮兒也沒變,還這麼美。」他再次擁我入懷,很緊很緊,「你終於回來了,六哥很高興。」

  「六哥,你又納了幾個嬪妃?又多了幾個皇子公主?」我笑問。

  「不說這些事,來,讓六哥好好瞧瞧你。」

  說著,趙俊上下打量著我,眼眸中的笑意燦爛如陽,「嗯,還是那麼纖瘦,還是十二三的樣子,整日跟在六哥後面搗蛋。」

  我跺腳,「六哥……」

  這六年,他改變了多少?我又改變了多少?怎可能未曾改變?

  人世滄桑,家國非昔,臨安不是汴京,大宋也不是以前的大宋,六哥也不是以前的六哥。

  他拉我坐下來,根本不提這些年我在金國發生了什麼事,也不問我如何回來的,只看著我笑,發自肺腑地開心。我回來了,六哥是真的驚喜。

  「六哥,樂福一案,我聽說了。」我終於說出口,再不說,樂福便有可能被親兄長斬殺。

  「嗯。」趙俊淡淡地應了一聲,「湮兒,皇宮這麼大,你想住哪裡,隨你選,我帶你到處看看,如何?」

  「好呀。」既然他暫時不想跟我說樂福的事,那便再尋良機吧。

  臨安皇宮頗大,不過再大再富麗堂皇,也沒有汴京皇宮大、奢華綺麗,畢竟大宋只剩半壁江山,國力衰弱,財力拮据,加之連年戰爭,軍餉耗費巨大,能有多少銀兩修建皇宮?

  六哥即位以來,崇尚節儉,就連自己和後宮嬪妃的用度都減半。

  漫步於皇宮後苑,宮人紛紛側目,認識我的大為驚喜,不認識我的目光驚疑,以為六哥又納了一個妃子。逛了一圈,我決定住在皇宮西北角的西泠閣。

  他凝眉道:「西泠閣偏遠,冷冷清清的,不好,再選。」

  我笑道:「我就是喜歡西泠閣的安靜嘛,六哥,我就要這裡。」

  六哥只好應允,命人為我收拾西泠閣。

  「累了嗎?要不要到六哥寢殿先歇歇?」他體貼地問。

  「不累,我在這裡指揮他們吧,六哥若有政務在身,就先去忙吧,我應付得來。」

  「好,晚些時候我再來看你。」趙俊捏捏我的臉蛋,滿含笑意,「對了,近日母后抱恙,不喜叨擾,你不必去請安。」

  「好。」我笑應。

  是夜,西泠閣收拾好了,用過晚膳,我等著六哥的到來。

  我相信,他會來的。

  可是,等得我昏昏欲睡,他也還沒來。

  深紅和淺碧服侍我就寢,吹熄了宮燈,這才離開。

  睡得正沉,忽被臉腮上的觸摸驚醒。

  我睜眼,看見六哥正坐在床頭,笑望著我。

  「我見你睡得香,就沒叫你。」他低沉聲含笑,「累了吧,睡吧,六哥待會兒就回去。」

  「六哥。」我擁衾坐起,揉揉眼睛,「我想知道,你會如何處置樂福。」

  「她不是樂福,是惡尼假冒的。」他面色一沉,「假帝姬一案,你無須費心,六哥自有決斷。」

  「什麼決斷?若樂福是假冒的,那我也是假冒的。」我傷心道,想不到六哥會說出這種話,會這般愚昧,他究竟受了何人蠱惑,才認定樂福是惡尼假冒的?

  「湮兒,你我一起長大,你是真是假,六哥豈會看錯?」

  「你不會看錯,我就會看錯嗎?樂福與我一起長大,她是真是假,我會認錯嗎?」

  趙俊的面色更冷了,「此案已結,你不必多言。」

  我幽冷道:「既然樂福是假的,那我也是假的,還請陛下將我也斬了。」

  他氣得擰眉,「湮兒,你為何還是這麼犟?我說過了,假帝姬一案,我自有決斷。」

  我譏笑,「你的決斷,便是殺了父皇的女兒嗎?這便是宋人心目中的大孝子應有的行舉嗎?」

  他豁然起身,背對著我,負手不語。

  我告誡自己,不能動氣,不能吵鬧,要講道理,先探出他的真正意圖再做打算。

  於是,我心平靜氣地問:「六哥,我不明白,樂福明明不是假冒的,為什麼你要屈打成招?為什麼要殺她?」

  「你不必明白,你只需當你的寧國長公主就行了。」趙俊的聲音冷如深夜的茶水,冰涼瘮人。

  「好,我不費心,假若樂福被斬,我也不會再當什麼寧國長公主,說不定有朝一日,你也認定我是假冒的,要將我斬首示眾。」我以冷對冷,威脅道。

  趙俊坐下來,拿起我的手,「湮兒,你是六哥最疼愛的妹妹,我怎會斬你?」

  我嗤笑,「容疏說,這個世間唯有自己可信,旁人皆不可信,自己的小命,還是自己珍惜。」

  他以雙掌包著我的手,「湮兒,別鬧了,六哥寧願自己死,也不會讓你死。」

  我抽出手,「我乏了,六哥回去吧。」

  看我半晌,他終究離去。

  既然六哥不肯告訴我真相,我只有自己去找真相。

  次日一早,問過宮人,我來到雪兒和霜兒的寢殿,想從她們這裡查出我想要的真相。

  對於我的回歸,她們自然驚喜萬分,熱情地招呼我。

  我問起假帝姬一案,她們猶豫良久,才將整件事的始末告訴我。

  皇太后衛氏迴鑾,福國長公主恰巧抱恙在床,沒有迎接皇太后,過了幾日才好一些,這才向皇太后請安。

  卻沒想到,當著六哥和眾妃的面,皇太后驚愕而狐疑地問:「她是樂福?樂福怎會在這裡?」

  樂福愣住了,不知所以然。眾人驚詫,忙問這是怎麼回事。

  皇太后的貼身侍女張氏說,樂福帝姬早在紹興元年死在會寧宋王府,臨安怎麼又出現一個樂福帝姬?這是怎麼回事?

  當時,樂福瞠目結舌,震驚得不知如何爭辯了。

  接著,那貼身侍女張氏又道,靖康國變時,樂福帝姬在金營被完顏宗瀚納為妾,後跟隨他住進國相府。宗瀚死後,宋王完顏磐和完顏烈爭奪樂福帝姬,最終宋王帶她回府,樂福帝姬與嘉福帝姬共侍一夫。紹興元年,樂福帝姬不幸染病身故,已於會寧城郊火葬。

  此言一出,輪到眾妃瞠目結舌了。

  這般不堪的經歷,被人當眾道出,教樂福如何承受?

  怪不得樂福心如死灰,寧願招認自己是假冒的,是惡尼,為了榮華富貴鋌而走險。

  隨後,六哥命人押下羞愧難當的樂福,關在大牢,交由相關官員審理此案。

  審訊時,對於主審官員的問題與指控,樂福無不承認,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甚至,他們說她是尼姑李氏,被金人擄至金國,紹興元年逃出來,打聽了陛下的行蹤,便來到紹興行宮,假冒樂福帝姬享受榮華,等等,她一概承認。

  所有的指控,樂福供認不諱,主審官員呈上供詞,六哥做出批示:杖斃。

  定於後日行刑。

  回殿後,我冥思苦想一個時辰,才斷定,是皇太后衛氏要殺人滅口。

  六哥即位為帝,衛氏被封為皇太后,卻在靖康國變後委身完顏宗顯,與兒媳陸氏共侍一夫。在宋人看來,在金兵的凌辱下,以死保名節的是烈女,委身金人的是苟且偷生。身子被污,名節淪喪,是應該被唾棄的。而身為一國皇太后的衛氏,委身金人偷生,與兒媳共侍一夫,且誕下兒女,這些醜陋不堪的事一旦傳揚開來,皇室顏面何存?衛氏便會被國人指戳,甚至被後人在史冊上記上一筆,遺臭萬年。

  六哥很清楚母后衛氏的遭遇,身為帝王,名為孝子,自然不遺餘力地維護母后的清譽。

  於此,他對衛氏的說辭沒有任何異議,犧牲區區一個南歸的帝姬又有何要緊?

  怪不得六哥不讓我去向他的母后請安,原來是不想讓她知道我已回來。

  可是,樂福不是那種大嘴巴的人,又怎會將衛氏委身金將的事到處亂說?

  只有今日和明日了,我應該如何營救樂福?以一百多名鳳衛劫獄救人,還是懇求六哥手下留情?抑或是拆穿衛氏與張氏的謊言,玉石俱焚?

  劫獄救人,勝算只有一半;懇求六哥放人,基本不可能;拆穿衛氏的謊言,讓眾人都知道她的醜陋往事,便是傷了六哥的顏面。

  思前想後,若要劫獄救人,應該事不宜遲,今晚便行動。

  然而,我剛剛要出去找鳳衛協商,便被六哥禁足在西泠閣。

  大門鎖上,窗台緊閉,閣外侍衛來來去去,將我當做囚犯一樣囚禁了。

  求見六哥多次,他都沒有來,我無計可施,想以絕食引他前來,想想又不行,我不進膳便會無力營救樂福。過了一夜,我以死威脅,讓送膳食的內侍叫六哥來,他仍然沒有出現。

  照此看來,六哥鐵了心要殺樂福,鐵了心不讓我救人。

  六哥,我好失望。

  憂心如焚,我該怎麼辦?

  又過了一夜。

  內侍送來早膳,我手持茶壺,躲在門後,待他進來,便狠狠地擊在他頭上,旋即狂奔出去。

  執戟侍衛上前阻攔我,我從袖中摸出小刀,橫在頸間,怒喝:「誰敢攔我?」

  見此情形,他們不敢上前,亦步亦趨地跟著我來到皇太后的寢殿,慈寧殿。

  皇太后與眾妃聞聲出來,大驚失色,紛紛勸我放下刀,有事慢慢說。

  雪兒和霜兒也上前勸我,要我冷靜一點。

  我很冷靜,午時樂福就會被杖斃,我迫不得已才來到慈寧殿,在眾人面前揭穿衛氏的謊言與醜陋。

  衛氏確實姿色美慧,怪不得完顏宗顯將她當做正妻。

  而可笑的六哥,為了掩蓋母后委身金人的事實,虛報衛氏的歲數,說她今年六十五。

  換言之,靖康國變時,她年已五十四,自然不可能再被金人納為妾。

  看見我,皇太后驚怒交加,面色慘白,她身旁的張氏也是驚懼。

  「沁福,慈寧殿豈容你放肆?」皇太后終於開口,頗具威嚴,「還不放下刀?」

  「雖然你貴為皇太后,可也由不得你隻手遮天,殺人滅口。」我挑釁道。

  「混帳!」她氣得渾身發抖,懼色顯露無疑,「持刀殺人,罪不可恕,來人,抓住她……」

  「抓住我,當場將我杖斃麼?」我冷冷譏笑,「喲,心虛了,擔心在金國那些醜陋的事被人抖漏出來?也是,堂堂皇太后,假若國人知道尊貴的皇太后曾經……在金國苟且偷安,只怕會遺臭萬年。」

  「胡鬧!」如雷霆般的一聲怒吼,從身後傳來。

  這熟悉的聲音,我怎會認不出?

  我警覺地後退,趙俊快步上前,想要奪下我手中的刀。

  我疾步閃避,刀尖對著自己的咽喉,喝道:「再過來一步,我立即刺下去!」

  他終究止步,怒火中燒地瞪我,「跟我回去,我與你好好談。」

  我咬唇,「你休想再騙我!」

  皇太后行過來,滿臉委屈,淚光盈盈,「陛下,這是昔日的沁福帝姬嗎?為何變得這般瘋癲?」

  果然不出我所料,一旦她知道我回來,也要殺我滅口。

  趙俊溫聲道:「讓母后受驚了,兒臣這就帶她回去。」

  皇太后長長一嘆,道:「好吧,不過哀家為何覺得沁福帝姬的性情與以往完全不一樣了?」

  怒火頓時上竄,我怒不可揭,「我是變了,難道你沒變嗎?你擔心樂福將你為金將生兒育女的醜事說出來,為了掩蓋委身金人的事實,便殺人滅口!你裝得跟小媳婦一樣,其實心如蛇蠍、齷齪不堪。現在我揭穿了你的醜事,你最好也讓六哥將我殺了。」

  我怒瞪著她,她的面色越來越白,越來越難堪。

  「夠了!」

  吼聲如雷,趙俊欺身上前,我再次後退,刀尖刺破脖頸,那尖銳的痛讓我全身一凜。

  見我如此絕烈,他再也不敢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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