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飛雪漫天,塤聲碎心魂
2024-04-29 22:29:35
作者: 端木搖
放我回去,金兵北撤,真的有得談嗎?完顏宗旺真的會考慮嗎?
我不信他會為了讓我消恨而讓步,但又期待他會為了某種原因而對我讓步。
深紅說,這裡是東路軍的駐軍營寨,城東劉家寺附近,而西路軍的營寨在城南青城齋宮。
這次,金帥歇寢的不是營帳,而是劉家寺附近的民房——金兵擾民,徵用了幾間民房作為金帥與將軍歇息的房屋。而青城齋宮營寨,必定也是如此。
我所在的屋子應該算是民房中較好的,但也很簡陋,一張硬邦邦的床鋪著厚厚的棉墊,一張方桌配兩張凳子,角落裡是一張斑駁的梳妝檯,銅鏡模糊得看不清。
深紅說,這間屋子是元帥的寢房。
淺碧說,自我回宮,元帥時常想起我,在會寧王府中,元帥偶爾會召她們問話,問我在帳中一般做什麼,問我說過什麼。
她們自然如實回答,我冷冷一笑,她們這樣說,無非是為她們的主子博得我的好感。而完顏宗旺向侍女問起我,恐怕是偶爾想起我對他的恨,才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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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納悶,大軍南下伐宋,完顏宗旺為什麼會帶著兩名侍女?他需要侍女伺候嗎?
後來,我問她們,她們說,完顏宗旺的王妃擔心他行軍寂寞,便偷偷地派了兩名侍女伺候他。
我無語。
父皇和大皇兄應該還不知我被金帥擄來,我必須設法傳遞出消息,更要設法自救。因此,我不能再對服侍我的侍女冷言冷語,而應該和顏悅色,讓她們不再對我嚴防死守。
我一直想不通,為什麼完顏宗旺知道我離京避禍?為什麼算準了我拐道辛夷樹林南下?是巧合,還是他在那裡守株待兔?
百思不得其解。
之後,我吃了膳食,歇了半個多時辰,天色漸漸暗下來。
早上還是日光斑斕,傍晚卻是天象陰霾,寒風嗚咽,估計又要落雪了。
寒氣逼人,我冷得直哆嗦,淺碧體貼地為我披上貂裘,「這是新做的貂裘,帝姬看看,這貂毛是從我們天山上最具盛名的雪域靈貂身上摘下來的,而且,這靈貂是元帥親自上山打的,珍貴著呢,就連王妃都沒有得到過這樣貴重的禮物呢。」
貴重的禮物?誰稀罕?
我收不住唇角的譏笑,親自打獵便貴重嗎?我見過的、穿過的貴重衣飾多了去。
深紅看見我的冷笑,道:「興許帝姬不知,在我們金國,丈夫打獵所得到的毛皮製成的裘衣、大氅,若是送給女子或是妻妾,那就表示那女子是他最愛、最珍視的人。」
我淺笑盈盈,「那就是說,你們元帥最愛的、最珍視的女子,就是我?」
「可不是?元帥最愛的當然是帝姬。」深紅的語氣很是理所當然。
「奴婢自六歲時就在王府里服侍,曾聽那些年紀大的姑姑說,元帥還不曾送過裘衣、大氅給王妃或是其他侍妾。」淺碧笑道。
完顏宗旺愛我?珍視我?
這些話,怎麼聽怎麼假。
如果強占我就是愛、珍視我,那麼,這世間就沒有什麼真愛了。
再者,我在皇宮長大,最清楚那些宮人的厲害嘴巴了。她們最擅長散播是非、以訛傳訛,沒有一句是可以當真的。完顏宗旺的侍女所說的話,也沒有一句可以當真。
不過,既然她們這麼說,也不全是毫無根據,假若完顏宗旺對我還有點憐惜,也許他真會對我稍稍讓步。
拭目以待吧。
濃稠的夜色被白雪驅散了一點,一簾簾一幕幕的雪景自天上垂掛下來,整個天地漂浮著一層虛白。寒氣鑽入四肢百骸,我蜷縮在棉被裡,凍得縮緊了骨頭。雖然有火盆燒烤,但沒有宮中的暖爐與柔軟舒適的棉被,我很不習慣。
深紅和淺碧早已退下歇息,我不敢睡,等著完顏宗旺的到來。
但是,等了一個時辰,他都沒有出現,我困得睜不開眼睛,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半夢半醒中,我仿佛聽見悉悉率率的輕響,不久,有清涼的肌膚挨上來,偎著我同樣冰冷的身軀,下一刻,一支鐵臂抱著我。我猛然清醒,翻身而起,身側的人也立即起身,扣住我雙手。
完顏宗旺。
驚心動魄。
我扭著身子想掙脫他的鉗制,他卻從身後擁著我,將我的雙手扣在身前,「湮兒,不要動,我會受不住的。」
「放開我!」我壓住驚慌與懼怕,咬牙道。
「大冷天的,你一人睡不暖和,我為你暖被窩,可好?」他在我耳畔低語。
「不必,我不冷。」我再次掙扎,仍是動彈不得。
「不要動。」完顏宗旺柔聲哄著我,扯過被子覆住我的身子,仍舊擁著我,「現在談談,可好?」
我一愣,「你考慮清楚了?」
他在我的脖頸處蹭來蹭去,「假若你乖乖地留下來服侍我,你的父皇、六哥和大皇兄,包括你所有的親人,我會讓他們好過一些。我保證,城破之後,我會留他們一條命。」
雙手被他制住,我奈何他不得,只能冰冷一笑,「你如此篤定,一定可以破城嗎?」
完顏宗旺的下顎擱在我肩上,「就是這幾日的事,我的提議,你覺得如何?」
我相信,他所說的,一定會變成事實。
汴京城守軍區區五萬,金國十五萬雄兵,縱橫沙場無敵手。
對於金兵來說,破城,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我悲哀不已。
「若我不答應呢?」
「那也沒什麼,你還是會服侍我,而寵愛你的父皇,以及你所有的親人,都會死無全屍,甚至死無葬身之地。」
「禽獸不如。」我一字字地吐出來,幾乎咬碎舌頭。
「湮兒,你的價值便在於此,我可以讓步,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完顏宗旺粗獷的嗓音沉得沙啞,仿佛蘊藏著可怕的魔性。
「那麼,我情願死。」心如死灰。與其身受凌辱,不如一死了之,相信父皇也會贊同我這麼做。如果完顏宗旺一怒之下殺死父皇等親人,我相信,父皇會引頸赴死,而不願苟且偷生。
「我不會給你機會。」他淡淡說來,卻有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
「死有很多種,你想試一下嗎?」我雲淡風輕地說,也是不容置疑。
靜默。
屋外風雪簌簌,屋內火光微明。
他緊抱著我,他的體熱透過貼身單衣傳至我身,我手足上的寒氣漸漸消散,身子漸漸發燙。
片刻後,完顏宗旺湊在我耳畔,一字一頓地說道:「你若死了,我會讓你父皇和六哥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兇狠冷酷,滅絕人寰。
不,不要這麼對父皇,父皇年紀已大,根本受不住。
六哥,機敏睿智的六哥,前程無限,若是給他一個好時機,他會飛得更高更遠,萬里鵬程。
我不能讓父皇和六哥遭難,不能讓父皇受苦,不能讓六哥折翼。
他很清楚我的軟肋,更清楚我的死穴,只要捏住我的軟肋和死穴,我就只能任他求索。
驚懼蠶食著我,迅速地吞噬我全身。
腦中轟然作響,體內似被投下一顆毒藥煙球,「嘭」地爆炸開來,炸得我神思俱滅、尖聲驚叫。
「湮兒!湮兒!」
誰在喚我?是父皇嗎?還是六哥?或者是石頭哥哥?
「湮兒!」
我木然回眸,看見一張焦急而擔憂的臉孔,淚水湧出,「父皇……六哥……石頭哥哥……」
抱著我的人,吻去我的淚水,溫柔而憐惜。
他不是石頭哥哥,不是阿磐,他是玷污我的完顏宗旺。
如果石頭哥哥知道我被金帥擄來,以他高強的武藝,一定會救我出去的,一定會的……
他舔吻著我的腮,我驚恐地大喊:「石頭哥哥,救我……」
石頭哥哥沒有回應我,他根本不會出現在這裡。
淚雨滂沱,心魂碎裂。
完顏宗旺撫弄著我的身子,吻著我的脖子,啞聲問道:「石頭哥哥是誰?」
我存心氣他,「石頭哥哥是我愛的男子,此生此世我唯一想嫁的男子。」
他雙臂僵硬,盯著我,眼色越來越黑,越來越深,就像深不見底的深淵,暗無天日。
須臾,他攫住我的唇,全面封鎖,帶著一股狠勁肆意地蹂躪,痛得我直抽氣。
我無動於衷地任他欺凌,因為,逃不掉。
可以咬舌自盡,但是父皇和六哥就會遭受生不如死的酷刑。
他將我放倒,扯開我貼身的單衣與抹胸,唇舌下滑。
記得,辛夷樹下,阿磐也曾吻過我,是兩廂情願之下的動心動情,是相愛的人發自肺腑的互相吸引,而此時此刻,是強者對弱者的強占,是凌辱與玷污。
腦中空茫茫一片,身心劇痛,痛得再也無法呼吸。
阿磐,阿磐,我沒用,無力自保,只能任憑禽獸為所欲為,阿磐,對不起……
「啊——」
我恍惚聽見一聲崩潰的尖叫,也許,那是我的咽喉發出的叫聲。
「滾!不要碰我……不要……救命啊……」
「湮兒,湮兒……」他撫揉著我的腮,溫柔得令人發懵,「你是我的女人,我會好好待你。」
「你很美,碧眸很美,鼻子很美,雙唇很美,胸乳很美……」他的手指輕柔地撫過我的眼眸、鼻子、雙唇,最後,掌心覆在我肩上,慢慢用力。
他的手掌像是一把鐵鉗,鉗住我的身體。
越來越痛,我痛得失聲叫道:「放開……好痛……」
完顏宗旺死死地盯著我的脖頸,「這骷髏是誰送你的?」
眼色變幻無常,語聲冷硬如鐵。
「痛……放開我……」我痛得後背冒汗,他發瘋了嗎?要捏死我嗎?
「誰送的?」他再次逼問,眼神陰鷙。
「石頭哥哥送的……」話還未說完,胸口的痛終於消失。
與此同時,他撥開我的雙腿。
遍體僵硬,仿若窒息。
咬著唇,閉著眼,淚水洶湧。
他仿若揮舞著雪亮的鋼刀,攻城略地,刀鋒割著我的皮肉。
身上的痛,似已麻木。
不知過了多久,他吻著我的唇角,「湮兒,忘了石頭哥哥。」
「妄想!」我嘗到一絲血腥味,原來,我已咬破自己的唇。
「只要你忘記他,我會更寵你。」他蠱惑著我。
「此生此世,我只愛石頭哥哥!」我怒目而視。
完顏宗旺靜默須臾,繼續攻占。
魂靈已僵,只剩軀殼。
靜寂如死的金營,呼號的寒風中,傳來斷斷續續的塤聲,悲戚,哀傷。
那塤聲穿過綿綿飛雪,飛入我的心,帶著冰雪的寒意與潔白,與我融為一體。
我死了嗎?為什麼會聽見塤聲?
凝神細聽,嗚咽聲中,塤樂漸漸清晰,是那首熟悉的《澤陂》。
哀婉,淒涼,孤單,無望,飛雪漫天,心魂已滅。
是誰在吹那曲痛徹心扉的《澤陂》?
是阿磐嗎?
也許,這只是我的幻聽,在這蠻夷金人中,怎會有人吹奏陶塤?
阿磐,是不是我太想你,才會在最屈辱的時刻聽見塤聲?
次日一早,我再次病倒,全身高熱,燒得迷迷糊糊。
因為,在完顏宗旺熟睡的半夜,我僅著單薄的單衣站在窗前,讓寒氣籠罩全身,直至忍受不住才回到床上。
我想以病逃脫金帥的凌辱。
顯而易見,他沒有為我準備單獨的房間,而是決意讓我夜夜侍寢。
我照常喝藥,風寒症卻一直不見好,因為我總在三更半夜讓風寒症加重。
白日裡,他會回房看望我三四次,夜裡,他擁著我入眠,但僅僅與我同眠共枕。
雖然他漸有懷疑,卻也百思不得其解,只讓我安心養病。
連續三四日,我總會在睡夢中聽到那孤獨、絕望的塤聲,時斷時續,好似人已斷腸,身已撕裂。那樣悲愴的《澤陂》,吹得比阿磐好多了。可是,阿磐是獨一無二的,不可替代的,阿磐是我的夫君,阿磐是我的念想,阿磐是我永遠的牽掛。
阿磐,我好想你。
淚水默默地流。
眼睛腫如核桃,幸而我臥病在床,完顏宗旺以為我睡眠不好,沒有懷疑。
只要能暫時逃過他的魔爪,我就覺得鬆快一些,只是仍然心存畏懼。
夜裡,每當他以溫熱的胸膛擁著我,我就很害怕,擔心他突然發狂,再次強占我。
清醒的時候,我就盤算著如何逃出金營。
手無縛雞之力,我如何逃出金營?
金營守衛森嚴,我又如何避開守衛逃出生天?我臥病數日,基本不出房門,對金營的環境布置一無所知,即便能夠走出這間屋子,也不知從哪裡逃出去。
想著想著,愈發絕望無助。
這日午後,我躺在床上,沒有燒熱,只是頭有點痛,精神也不大好。
深紅和淺碧陪著我,聒噪地說這說那。
我臥病的這三四日,她們會說一些營寨的趣聞和金兵的事給我聽,甚至會說說汴京城中的形勢,我想她們既然敢說,應該是完顏宗旺指使的。
「帝姬,汴京的外城已被我軍攻破,占領了外城四壁,聽說元帥決定暫不攻內城,好像遣使帶話給宋帝說要議和呢。」深紅興致勃勃地說道,一心為她的元帥說盡好話,我聽得耳朵都生繭了。
「對啊,帝姬,元帥是為了帝姬才不攻內城的。」淺碧也是一樣,崇拜、仰慕神明般的元帥。
「是嗎?那大皇兄回話元帥了嗎?」既然完顏宗旺有心讓我知道消息,我也樂得多知道一些。
「對,帝姬的大皇兄是宋帝呢,如果宋帝願意議和,會遣使臣來報的,奴婢還沒聽聞呢,想來是帝姬大皇兄還沒拿定主意吧。」淺碧搶先道。
我琢磨著她的話,完顏宗旺願意議和,大皇兄應當是非常贊同的,為什麼還沒遣人回話?六哥已不在汴京,此次大皇兄會派誰來議和?若是那幫膽小懦弱的主和派大臣,我想借他們的力逃出金營,只怕是痴心妄想。
六哥,你在哪裡?是否安然無恙?
不知李容疏是否還在汴京,假若他知道我被金人擄來,是否會自動請纓前來相救?只怕他根本不知道,也只怕他不願赴險救我。
深紅又開始嘮叨,「元帥對帝姬太好了,在會寧王府里,若有姬妾抱病,元帥不會和她們同床共枕,就連王妃病了,元帥也只是探病而已,所以啊,元帥是真心喜歡帝姬的,喜歡得不得了。」
淺碧笑道:「雖然先前元帥待帝姬有些不妥,不過元帥是我們金國最神勇的勇士,最驍勇善戰的將軍,弓馬騎射樣樣皆精,我們金國每個女子都想得到元帥的寵愛呢,帝姬要好好珍惜元帥對你的情意。」
我無法克制心中的鄙夷,只能默默飲著溫茶。
靜默半晌,深紅忽然想起什麼,獻寶似的說道:「淺碧,你聽說大皇子的事嗎?」
「沒聽聞,什麼事?」淺碧勾起了興致。
「聽幾個阿兵哥說,大皇子也喜歡宋女呢。」
「大皇子也和元帥一樣喜歡宋女?」淺碧滿目驚奇,「大皇子未曾有過侍妾,怎麼突然喜歡宋女了?」
「誰知道呢?不過你想想,大皇子雖是我們陛下的長子,卻從小跟著元帥東征西討,是元帥一手調教出來的少年猛將,親如父子,有著相同的喜好,也不足為奇嘛。」深紅頭頭是道地分析道。
我聽明白了,她們口中的大皇子是金國皇帝的長子,從小跟著皇叔完顏宗旺學習弓馬騎射,長大了也變成一個滿身殺戮、滿手血腥的將領。只是,為什麼這位大皇子也喜歡宋女?
深紅又道:「元帥知道她喜歡宋女,就派人進城擄了一些年輕貌美的宋女回來,送到大皇子寢屋,誰知……」
淺碧催促道:「怎樣?快說嘛。」
深紅覷我一眼,看見我似在認真聆聽,便接著道:「誰知,不到兩個時辰,那七八個宋女都被大皇子趕出去。」
淺碧惋惜道:「大皇子不是喜歡宋女嗎?怎麼又……」
「聽那些阿兵哥說,那些宋女,個個如花似玉,其中還有宋廷大臣的千金小姐呢,好像是姓蔡的,對,是蔡家三位小姐。這三位小姐長得可真漂亮,就像天女下凡。」
「你又沒見過,怎知有多漂亮嗎?」
蔡家三位姐妹花的仙姿玉骨聞名整個汴京,仰慕者趨之若鶩,不過蔡景眼光高得很,對女婿的要求非常高,能入他眼的,汴京城中沒有幾個。因此,蔡家姐妹花的大好姻緣,也就耽擱到十八九的年紀了。
蔡大小姐已經嫁給李西敏長子,想不到也逃不過被金人擄來的命運。
深紅道:「我也是聽阿兵哥說的,不過我覺得我們帝姬是汴京城最美麗的姑娘,而且身份尊貴,元帥自然寵愛得不得了。」
這類恭維,這類撮合完顏宗旺與我的話,我左耳進、右耳出。
不管完顏宗旺是不是真的喜歡我,不管他如何寵愛我,都無法抹殺他強占我、凌辱我的事實,也無法抹殺我對他深入骨血的痛恨與懼怕,更無法抹殺他侵我國土、殺我將士的事實。
可笑啊可笑,明明是最恨的人,卻整日必須聽著旁人對他的溢美之詞。
我恨得咬牙切齒。
唯一覺得安慰的是,每個夜裡,都可以聽見那熟悉的塤聲,聽見那曲孤獨、哀傷的《澤陂》。
有塤聲伴我入眠,有《澤陂》陪我度過每個難熬的夜晚,我會堅持下去,留著這條命,待將來的某一日,我會手刃仇人,一片片地割下他的血肉,一點點地凌遲他,就像他曾經對待我的那樣,就像他給予我的屈辱與痛楚那樣。
阿磐,我好想你,你在哪裡?
我摸著掛在脖子上的象牙骷髏墜子,但是,脖子空了,什麼都沒了。
摸遍脖頸,什麼都沒有,象牙骷髏不見了。
為什麼不見了?
一定是完顏宗旺拿走了,一定是的。
「帝姬,怎麼了?你在找什麼?」深紅拉住我的手,想要阻止我的瘋狂,被我一把推開。
「帝姬要找什麼,奴婢幫你找,帝姬……」淺碧見我掀被下床,上前扶我。
「滾開!」我怒喝。
猛然間,一陣眩暈襲來,沖得我五臟六腑翻騰起來,有一股酸流直衝咽喉,差點兒嘔出來。
我捂著胸口,勉強平息了五內的翻滾,「完顏宗旺在哪裡?」
她們從未見過我震怒的樣子,深紅不敢有所隱瞞,「元帥在帥帳議事。」
淺碧比較機靈,問道:「帝姬何事找元帥?不如讓奴婢去稟報找元帥,可好?」
深紅附和道:「是啊是啊,帝姬大病未愈,先躺下歇著。」
我不想再聽她們的廢話,衝出營帳,直奔帥帳。
她們在身後追著我,一邊跑一邊叫,引著金兵紛紛側目。
所謂帥帳,就是一間比較寬敞的民房,房前有執刀守衛站崗。
身上只穿著單薄的外袍,披頭散髮,我完全感覺不到逼人的寒氣,只想拿回阿磐送我的唯一紀念,象牙骷髏墜子。
守衛見我衝上前,伸臂攔阻,喝道:「來者何人?」
「我要見完顏宗旺。」我鏗鏘道。
「你不能進去。」守衛聽我直呼金帥的名字,大為詫異,再見我這架勢,也不敢小瞧我。
「讓開!」我端出帝姬的架勢,厲聲喝道。
守衛絲毫沒有讓我進去的意思,我瘋了似的衝上前,想硬闖進去。
他們的手臂如鐵一般推都推不動,我拼了全力也不能讓他們移動分毫。
「帝姬,先回去等元帥吧。」深紅在後面勸道。
「是啊,元帥很快就會回房的。」淺碧也勸道。
守衛聽聞她們的話,許是衝著我是完顏宗旺的人,不敢對我怎麼樣,只是一動不動地橫在我面前,不讓我進去。氣力耗盡,我計上心來,忽然蹲下身子,從他們的手臂下方鑽過去。但是,一名守衛反應迅速,立即抓住我的手臂,「帝姬不要為難我等。」
無計可施之下,我抬腿踢向他的襠下,那守衛不防我這一踢,大吃一驚,身子立即向後避開,我趁機沖入帥帳,他們也奈何我不得。
迎面似有一人走過來,身形高挺,穿著棉袍,披著墨色貂裘,應該是個將軍。
我想停下來讓道,卻因沖得太急,止不住步伐,便硬生生地撞上正要出帳的將軍。
「女子不得擅進帥帳。」將軍握著我的雙臂,以防我摔倒。
這人的聲音冰冷而沉厚,竄入耳中,我呆了呆,覺得異常熟悉,與記憶中的聲音毫無二致。
疑惑頓起,我克制著心中的期盼與害怕,緩緩抬眸,望向扶著我的將軍。
陌生的金人服飾,俊美剛毅的臉孔,漂亮得驚人的眼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表情。
他俊俏的黑眸,本是冰寒得懾人,卻在見到我的剎那,目光疾速變幻。
震驚。狂喜。驚疑。痴愛。
我懵了,呆了,手足冰涼,腦中空白。
天旋地轉。
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