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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二章 波瀾

2024-05-24 03:26:04 作者: Loeva

  早在元宵節當天晚上,高楨回了王府後,廣平王一聽兒子說皇帝可能眼睛受了傷,第一個反應就是起身往外走,打算要連夜進宮去探望一下弟弟,確認他沒有大礙才好,心裡又是心疼,又是擔憂的,完全是一位好哥哥該有的想法。

  可高楨卻攔住了他:「父王倒是一心擔憂皇上,可誰知道皇上心裡怎麼想呢?皇后刺傷了他,氣倒了皇祖母,若皇上是個明白事理的,就該馬上宣您進宮去,不為別的,也該讓您在皇祖母跟前問個安,也是安撫皇祖母的意思。可皇上不但沒宣您進宮,還不肯見兒子,為了把兒子打發出來,甚至叫趙妹妹來哄我,可見是一心要瞞我們父子的意思。為此他連皇祖母都不許我去瞧了。他這是為著什麼?還不是心裡猜疑父王麼?您是一片赤誠,關心他的傷勢,焉知他不會想歪了,覺得您是心裡藏奸,正準備要奪他的皇位呢?」

  廣平王聞言愣在當場,沉默了半日,才嘆了口氣:「無論他心裡怎麼想,總是我弟弟。他受了傷,還不知如何呢,我豈有不擔心的?況且你皇祖母那兒,也該去問一聲,看她老人家是不是真的無礙才好。」

  高楨道:「依趙妹妹所言,皇祖母倒是無礙,至多是心中憂慮罷了。趙妹妹是不會聽皇上的話來哄騙兒子的,言談間還暗示於我,叫我明白事情真相。她既說皇祖母無礙,那必是無礙。有她與李家姑娘、汾陽王世子妃在皇祖母跟前,皇祖母想來也不會憂慮太過。只是這事兒瞞不了幾日,皇上是一時糊塗了,才想著掩耳盜鈴,可旁人焉能個個是傻子?能瞞到年後開衙,便是皇上走了大運了。依兒子看來,只怕最多也就是瞞個三兩天。」

  這一夜已是元宵節,年後正月二十開衙,到時候就要開大朝會了,皇帝不可能還躲著不見人的。就算推說病了,朝中重臣也會去探病,還會叫太醫院出示病歷讓他們瞧一瞧,繼續躲著藏著,只會引發更大的恐慌與各種無謂的猜度。而皇上一旦露面,他要隱瞞的事也就暴露出來了,到時候他需要擔心的事,仍然需要擔心。可對於被隱瞞多日的人們而言,心裡是一定不會太高興的。

  

  高楨對此看得分明,廣平王心裡也明白,他同樣有些不太好受,更覺得憤怒與委屈。若是平時,皇帝猜忌他幾分,他就算不高興,也不會當一回事。因為他覺得那種猜忌對他不痛不癢的,除了皇帝心裡不舒服,於他卻是半點壞處也沒有。先前還要擔心皇帝在大夫與醫藥上做手腳,如今他眼睛都好了,還有什麼可憂心的?只要他沒有任何謀逆之舉,皇帝若不想在史書上留個壞名聲,就不能對他做什麼。

  可現在,皇帝眼睛都受傷了,說不定就要留下殘疾,犯事的還是皇后,將要立儲的皇長子都叫關起來了,太后也氣得暈過去。這麼大的事,皇帝還想著要瞞哥哥,覺得哥哥會在這個時候奪走他的皇位,廣平王這個哥哥自然要生氣了。他費了多年的功夫教導這個弟弟,可沒叫弟弟連事情輕重都分不清楚!

  這一生氣,廣平王索性也裝起了沒事人兒。橫豎皇帝一心要瞞著他真相,他就真當不知道好了。若皇帝還有閒心威脅小姑娘來哄騙他們父子,可見他的傷勢並不十分嚴重,那就出不了大事。朝廷尚穩固,生不出什麼大亂子,廣平王不出面,局勢也糟不到哪裡去。

  所以,當晉陽王帶著宗室們進宮吵著要見皇帝時,廣平王還龜縮在家裡賞梅詠雪,悠閒得很呢,只是有些擔憂慈寧宮中的母親罷了。

  趙琇聽完高楨所言,也不由得嘆了口氣。

  想當年,廣平王父子與他們趙家祖孫合力保皇帝繼位的時候,大家是多麼的齊心協力呀。可惜皇帝不珍惜,再多的忠心都叫他折騰沒了。連同胞兄長都有些心灰意冷,不再一心關懷於他,皇帝做到他這個份上,又有什麼意思呢?

  趙琇嘆息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將聲音壓得極低:「元宵那日,我去見你之前,太后娘娘跟我說了一句話,是瞞著其他人說的。」她把那句話複述了一遍,問高楨:「太后娘娘是不是在暗示著什麼?」

  高楨頓了一頓,忽然笑道:「皇祖母這想法倒是對的,不過我父王自有主張,趙妹妹就別操心了。」

  趙琇撇撇嘴:「我倒是不想操心,就怕你們什麼時候吃了虧。」她有些擔心,「晉陽王忽然冒出來……」

  高楨擺擺手:「不妨事,五皇叔也就是鬧上一鬧罷了,他那個性子,誰敢推他上去?」高楨是真心沒把晉陽王當成是個威脅,昔日奪嫡時,他就沒爭過當今皇帝,早把全身的缺點都暴露出來了。朝臣們又不傻,除非是別有企圖的,否則誰會真心擁護他?

  趙琇素來對高楨信服,見他說不必忌憚晉陽王,心裡也鬆了口氣。她又趁著馬車未到家,先壓低聲量將皇帝的傷情告訴了高楨,後來又提到了太后、皇后、皇長子等人的情形。她有些擔憂李善文:「皇長子真箇不能做皇儲了嗎?想想他也真是挺無辜的。皇后但凡是個明白人,就不會給兒子挖這麼大一個坑。」

  高楨道:「大郎確實冤枉,不過二郎卻是活該。我瞧著,皇上這回氣頭不小,大郎或許還有迴轉的餘地,二郎是別指望了。」他心頭早轉過十來個念頭,暗暗拿定了主意。

  兩人說著話,馬車就到了建南侯府。因車上坐著女眷,高楨還是瞞著外人鑽進車廂里的,一行人並未在大門前停下,就直接停在了二門前。柳綠掀起車簾,正要扶了趙琇下車,只見得眼前一花,高楨就跳下了地,又回身去扶趙琇。柳綠眨一眨眼,縮回了要去扶趙琇的左手,改用了兩隻手去托帘子。

  趙琇見狀,臉上微微一紅,有些不好意思了。但即使不好意思,她還是握著高楨的手下了馬車。趙瑋走了過來,瞧見這樣,就忍不住重重咳上一聲。

  高楨笑眯眯地看向他:「瑋哥身上不好麼?怎的有兩聲咳?現如今天氣寒冷,若是吹了風,極易著涼的。瑋哥過得個把月就要娶親了,可別在這時候病倒才好。」

  趙瑋聽了,自個兒先不好意思了,瞪他一眼,什麼都不再說,就直往二門裡去。

  高楨終於在大舅子面前占了一回上風,心中熨貼得很,忙扶了趙琇進門去見張氏。趙琇自個兒先紅了臉,抽回手來,啐道:「世子哥哥如今也越發不講究了。」悄悄藏在女孩兒的馬車裡,扶著女孩兒下車、走路,如此種種,他以前可做不出來。如今婚期漸近,他倒越發大膽了。

  高楨只笑而不語,待進到正院上房,見過張氏,張氏一把就抱住孫女兒,心肝兒肉地叫起來:「可嚇著祖母了,先時不知道宮裡出了什麼事,還當你在太后面前犯了錯,受了罰,後來世子過來說你只是留在宮中陪太后,祖母心中稍安,又怕你在太后跟前失儀,擔心受怕了一晚上,天快亮才睡著。到得第二日,又有消息說是皇后頂撞太后,太后被氣病了。祖母心裡既擔心你,又擔心太后,誰知到了傍晚的時候,又說是皇后行刺皇上,宮中封鎖消息,才扣下了你們幾個。外頭亂糟糟的,一個準信兒沒有,甚至還有人說皇上已經重傷不醒的。昨兒晚上,祖母是一宿都沒睡,就怕你在宮裡有個好歹。」

  趙琇聽得心疼,忙安慰她道:「讓祖母擔心了,我一點兒事都沒有。只不過是碰巧了,太后正召見我們的時候,出了這個事兒罷了。皇上是怕我們出了宮亂說話,才讓我們留在慈寧宮裡陪太后的。太后十分難過,有我們幾個從旁勸解著,心裡也能好受些。」

  張氏嘆了口氣:「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太后雖然尊貴無匹,日子也不舒心哪。誰家攤上皇后這樣的媳婦,都要受不住,更何況是皇后行刺了皇上?雖說皇上性命保住了,可那樣的傷,今後還不知能撐多久。兩位皇子有那樣一個母親,也是可惜了。端嬪娘娘腹中的龍種是男是女還不知道呢。若皇上有個好歹,叫誰來繼承皇位呢?」

  聽到張氏這麼說,趙琇不由得奇怪:「祖母,您是從哪裡聽說這些的?」居然還挺詳細的,真實性也很靠得住。

  張氏說:「如今外頭都這麼傳呢。曹家太夫人打發人來,還不如外頭說得詳細。只怕街頭巷尾都有傳言了。」

  趙琇回頭與高楨對視一眼,都有些猜測。

  高楨不過是接趙琇回家,順道陪未婚妻說幾句話罷了。跟張氏見過禮,聊上幾句家常,就得回廣平王府了。張氏沒有留客,只叫他:「得了空多去看看太后娘娘,她老人家心裡必然苦極了。」高楨答應著,不舍地再看一眼趙琇,便告辭離開了。

  他走後,趙琇摒退左右,跟張氏與趙瑋說:「如今晉陽王在朝上蹦躂,廣平王好象有些袖手旁觀的意思,聽世子說,晉陽王應該成不了氣候。」

  趙瑋道:「幾位老大人還在觀望呢,老師那裡,我也問過一聲,他叫我別理會,更別攪和進去。我還年輕,縱然有什麼大事,也是老資歷的重臣們沖在前頭,幾時輪到我這樣的小年輕多嘴?況且皇上受傷不假,性命卻是無礙的,且瞧瞧傷勢治得如何,再說其他。只是皇長子那裡,還需保得一保,也是穩定大局的意思。」

  趙瑋的老師,自然就是李光地了。這位不愧是名臣,幾句話說得明白,眼下最要緊的,可不就是他這話里說的幾點?

  張氏也聽明白了,雖覺得有些對不住太后,但也定了心:「也罷,宮裡如今正亂呢,我也不好在這時候去給太后請安。還是等事情平定下來再說吧。過些時候,瑋哥兒也要娶親了,咱們家好生籌備婚禮是正經。朝上的事,自有老大人們做主呢。」

  趙琇與趙瑋齊齊應了,就真箇不管外頭的動靜,只一心準備起趙瑋的婚禮來。在婚禮之前,趙瑋還有一個生日要過,就在二月十五日,離眼下也沒幾天了,家裡的事多得很。

  他還給岳父家也捎了個密信,米省之雖在人情世故上略有些不足,人卻是明白的,自然明白事情輕重。他在順天府丞位上坐著,代行順天府尹的職責,也不管朝上如何,只一心命人留意京城內外的治安,免得叫人鑽了空子,趁機生亂。除此之外,也是一事不管。有他帶著,順天府衙門上下都穩當得很,京城內外有過大大小小的亂子,也迅速叫人壓了下去。

  有廣平王府與趙、米兩家這般低調的人家,有晉陽王這樣四處蹦噠的,還有一等人家,卻是見京城中隱有波瀾,就藉機鑽營的。有人盯上晉陽王正妃的位子,想燒一燒熱灶,搏個富貴尊榮,也有人見皇后犯了事,特地疏遠了曲水伯府的,就連與皇長子定了親的李家,也有人避開了去,生怕他家連累了自個兒。

  李家雖好氣又好笑,也不會與這等人一般見識,他家倒是四處尋了人聯名上書,請求皇帝寬恕皇長子的。不管皇后如何,皇長子一直以來的性情為人,朝臣們都看在眼裡,自然知道他最穩重正派不過。若因為皇后犯錯,就把一個養得這麼大的皇儲給廢了,未免可惜。

  這時候,也有重臣醒過神來了,不再由著晉陽王擺布。他想要做什麼,明晃晃地誰不知道?若真把皇長子給廢了,可不就稱了晉陽王的意了麼?無論皇后的罪行是否影響到皇長子,如今就不是廢儲的時候。就算要廢,也得等到皇帝有了第三個能當大任的兒子再說!

  於是,朝中每日都熱鬧極了,有主張廢后廢儲的,有主張廢后保儲的,也有主張皇后與皇長子都要保的,還有人說暫立個皇太弟也沒關係,還有一小股人覺得廢儲無妨,等端嬪生下皇子再議新儲就可以了。各派人各持己見,每日爭吵不休,皇帝被吵得煩了,眼傷又不見好轉,每日疼痛難忍,去尋訪葉大夫的人還未回來,太醫院卻已經有兩名太醫因無能而被攆走……

  皇帝心煩意亂之極。更讓他心煩意亂的是,廣平王居然一直沒有進宮看望過他的傷,他們父子只是去了一回慈寧宮探望太后,之後就一直安心待在家裡了。皇帝命人去問過廣平王的庶妃肖氏,後者也反映說,他們父子在府中什麼外人都沒見,就是過著平平常常的日子。

  皇帝心中疑惑,他還有些委屈:他受了這麼重的傷,皇兄為什麼就不來看一看呢?莫非皇兄就不想要他的皇位?

  皇帝沉不住氣了,他特地下旨,宣了廣平王入宮晉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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