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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庭院深處重相見,勻淚偎人顫

2024-04-29 22:27:24 作者: 我有兩把刷子

  魏老太君和魏邊夫婦二人極為重視沈澪絳肚子裡的孩子,日日要請太醫過來請平安脈,一天都不能落下,因她懷孕後胃口不佳,闔府的廚子都精著心思給她換花樣,可即便如此,沈澪絳也吃不上多少,故而只能每日喝些安胎藥來加以輔助。

  

  太醫方才診了脈,囑咐沈澪絳後面這幾個月要多出去外頭走動走動,強身健體,以保分娩時不出意外。

  沈澪絳還是蠻聽太醫話的,見外面日頭剛剛好,便說要出去走走。

  秋蘭扶著她繞著院子走了兩圈,許是太久不活動了,剛走完兩圈便見她有些氣短。

  「夫人,咱們歇歇吧。」秋蘭用帕子拭去她額上的細汗。

  沈澪絳微微頷首,說想曬曬太陽,「整日在那屋裡頭待著,就算不發霉,也快了。」

  秋蘭便索性讓人將屋裡那張貴妃榻給搬到了院子裡,旁邊又置了些新鮮瓜果和點心。

  「夫人,南方的莊子裡快馬加鞭送了好幾筐荔枝過來,奴婢見新鮮的很,您可要嘗嘗?」

  沈澪絳剛用完早飯沒多久,著實沒什麼胃口,本來想拒了,可像是想到什麼,話到嘴邊卻只說了一個「好」。

  魏玄戈知曉她喜食荔枝,但因京城裡的荔枝大多是上貢之物,一年也吃不了多少,索性大手一揮在南方買了個莊子,裡頭專門種些她愛吃的瓜果,應季的時候都會大批送到國公府里,供她享用。

  沈澪絳目不轉睛地盯著秋蘭剝荔枝,一時出了神。

  荔枝去殼再剝核,圓圓整整的荔枝肉擺在盤上,曾幾何時,也有人為她這樣做過。

  她前幾日奏古箏時執意不肯穿戴義甲,一夜下來後,纖細的十指都腫得不成樣了,最後還是在秋蘭的一句勸說下,她才停了手。

  「姑娘不是答應過大爺,不再傷害自個嗎?」

  沈澪絳才記起前些日子哥哥離去前語重心長的勸說,然後不再固執,看著她們收走了古箏。

  因在那時傷了手,她行動不便,便只能由侍女們伺候著用食。

  甜軟的果肉吃進嘴裡,卻嘗出了滿腔的苦澀。

  也不知是在跟自己較勁還是什麼,懷孕後胃口不佳的她卻是難得多吃了一回。

  見那一盤子的果肉都快被她吃完了,秋蘭忙勸說:「夫人,您現下有著身孕,凡物不能過量,這荔枝性熱,吃多了傷血,您嘗嘗鮮便可,不好多吃。」

  沈澪絳食不知味,勉強咽下最後一顆荔枝,應了聲:「嗯。」

  待人撤走了盤子後,她半闔著眼臥在貴妃榻上,頭頂的陽光照在身上暖呼呼的,不多時困意便起來了。

  秋蘭見她睡了過去,怕她著涼,便輕手輕腳的取了張薄毯子來蓋在她的身上。

  魏國公府門前,守門的小廝見那位身形頎長的男子站在道路中央盯著他們快一刻鐘了,不進也不走,著實是讓人摸不著頭腦,便想著過去問問他。

  看他一身勁裝又戴著遮臉的斗笠,小廝便自作聰明的猜想他是江湖上的人,開口便道:「這位少俠,你……」

  小廝霍然停住了嘴,只因眼前的男子抬手摘下了頭頂上的斗笠。

  烏濃的劍眉,挺直的鼻樑,多是桀驁神情的英朗面容如今卻顯得有些無措。

  小廝像是被驚雷霹靂一聲擊中,嘴唇微張,眼神呆滯,整個人木在了原地。

  「你……你……」眼前的小廝剎那間臉色蒼白,嘴唇顫抖。

  「啊啊啊!!有……有鬼啊!!」他被嚇得厲聲尖叫,轉身就跑,連滾帶爬地衝進府里。

  忽而有人跌跌撞撞地從院子裡跑進來。

  「夫…夫人!」

  秋蘭還在想是哪個不識禮數的下人,怎地這般沒規沒距,正想開口呵斥一番,卻見來人是全合。

  「你怎地……」她剎然止住了嘴。

  邁著長腿跨進來的男子身著一襲簡單的深色布衣,饒是衣物平凡,仍舊遮掩不住他舉手投足之間養尊處優慣了的貴氣。

  只見他停下來低頭看了眼因跑得太快而跌倒在地上的全合。

  「世子爺……」全合情緒激動,也顧不上在眾人面前出了糗。

  魏玄戈看著他這忠心耿耿的奴僕,搖頭嘆笑:「笨手笨腳的,連個路都走不好。」

  嘴上雖然嫌棄,卻也俯身單手將地上的人攙了起來。

  周圍侍女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皆驚呼起來:「呀!」

  魏玄戈輔一進來便看到了躺在榻上熟睡的人兒,聽到她們的驚呼,連忙豎起食指放在唇中間,示意她們噤聲。

  可榻上的人兒到底還是被驚醒了,只見沈澪絳蹙眉嚶嚀幾聲。

  好端端的為何突然嘈雜了起來。

  魏玄戈原本想上前,可看到她醒了卻停留在了原地,一時竟是近鄉情怯,心裡有些緊張和不安。

  腦海里早已排演過無數次的重逢,可到了真正見面的這一天卻是滿心的不知所措。

  沈澪絳恍惚睜開了眼,入目的一瞬間卻是那個已許久不曾出現在夢中的男子。

  「我又夢到你了……」她撐起了身子,看著站在不遠處的男人,雙目空靈,痴痴地道。

  她的容顏依舊是那麼美麗,只是略顯憔悴,兩頰瘦得深陷下去,不再復原本的飽滿,一向溫柔似水的雙目里飽含著歷經變故後的滄桑與疲憊。

  原本就纖細的身子骨又小了一圈,四肢單薄無力,似風吹吹就能倒。

  魏玄戈心裡一蟄,喉嚨哽住。

  「阿絳……」他往前幾步。

  秋蘭揭去她身上的薄毯,將人扶起來,噙淚笑說:「夫人,這不是夢,真的是世子爺回來了。」

  沈澪絳聞之一怔,眼睜睜看著那人朝她走來,越來越近,便立馬掙脫開了秋蘭的手,連鞋履都顧不上穿,就往前奔去。

  「小心!」魏玄戈見她腳下絆了一下就要摔倒,嚇得瞪大了眼,心都要跳了出去。

  他飛身而上,險險將人摟住。

  沈澪絳偎在他的懷裡,聞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如夢似幻。

  抬手摸摸他的臉,是真實的觸感。

  他回來了,他真的回來了!

  沈澪絳感激涕零,滾滾清淚順著臉頰流下,生怕他下一瞬便會離開,如獲珍寶般將他緊緊地摟住,不住的泣聲問著:「你去哪了……你去哪了……」

  為什麼會消失不見?為什麼現在才回來?

  溫熱的淚水淌濕了他的胸膛,燙得胸腔發熱,魏玄戈咽下喉間的梗澀,將她按進懷裡,抬手撫著她的後腦勺,語調柔和,「對不起,是我回遲了」

  沈澪絳哭得不能自己,附在他耳邊抽泣,搭在肩背上的手指攥緊得恨不得陷入他的骨肉里,「嗚……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魏玄戈心裡一揪,只覺那尖利的指骨像是穿透他的身軀緊緊地攥住了他的心臟,鮮活的臟器停了半刻跳動,側頭深吻在她的臉頰上,話語間不自覺的帶上了哽咽,「我知道……對不起……阿絳……對不起……」

  他知道,他全都知道。

  知道她的悲痛欲絕,知道她的眷眷思戀。

  魏老太君等人聞訊趕來時只見到在院子裡深情擁吻的兩人。

  白皙的羅襪踩在厚重的皂靴上,一柔一剛,盡顯溫馨。

  魏邊夫婦倆人對視一眼,眼中皆有笑意,最後只攙著魏老太君悄悄地退了。

  沒讓人拿她的鞋履過來,魏玄戈直接攔腰將人抱回了屋裡。

  沈澪絳雙手勾住他的脖子,從寬厚的胸膛里抬起頭,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滿臉依戀。

  「世子爺,已經備好了水,請您沐浴更衣。」

  其實他身上並不髒,只不過回了家,身上這身樸素簡陋的行頭卻是要換的,也正好藉此去拜見一下家中的長輩。

  魏玄戈將她輕輕地放在床上,低頭吻了吻她的手背,「差點兒忘了,還未曾去拜見過老祖宗與父母親」

  沈澪絳饒是萬分不想放他走,但一想到這幾個月來家中那幾位長輩的心力交瘁,怕是不比她的悲哀少半分。

  「是該去。」她點頭。

  聽到他說要去更衣,她立馬便道:「我陪你。」

  魏玄戈失笑,低頭看了眼她圓滾滾的肚子,目光柔和,俯身下來將她的手放在腹上,「你先好好地陪陪他罷。」

  說罷,轉身走了。

  沈澪絳看著他離去的身影,低頭摸了摸肚子,若有所思。

  卻說魏玄戈沐浴到一半聽到後邊傳來輕穩的腳步聲,回頭一看。

  「你怎地來了?」

  沈澪絳看他劍眉微蹙,似是不喜,一下子停住了腳步。

  可下一秒他說的話又讓人倍感溫暖,「這兒地滑,仔細摔倒了。」

  她鬆了口氣,果然仔細腳下的水跡,慢慢地走過去,從身後摟住他光裸的肩背。

  視線往下,沈澪絳看到他身上又添了許多新的傷疤,雜錯的密布在他結實健壯的身軀上,眼睛一熱。

  纖細的手指撫上那些已然結痂脫落的傷痕,指腹微微顫抖。

  魏玄戈側頭看到她紅潤的雙眼,蓄滿的眼淚欲掉不掉,抿唇將她的手捉住,若無其事般勾唇笑了笑,「現在已經沒事了。」

  沈澪絳抬眸看了他一眼,眼裡滿是心疼。

  他那時肯定傷得很重罷,不然怎麼會捨得讓她擔心,還過了這麼久才回來。

  「這是什麼弄的?」她指著他胸口附近的一道傷口問。

  魏玄戈低頭看了一眼,才恍惚記起來。

  「應當是箭罷,又或許是刀。」他輕笑一聲,不甚在意:「記不大清了。」

  他說得輕鬆又無謂,可沈澪絳聽在耳里卻心如刀割,終究還是忍不住,將臉埋在了他的脖頸里,默默流淚。

  魏玄戈聽著她在自己耳邊的稀碎哽咽,悄悄地嘆了口氣,轉身捧住她的淚臉吻了好幾下,耐心的安撫:「好阿絳,仔細哭疼了眼,快別哭了,嗯?」

  沈澪絳睜開眼,堪堪止住哭聲,探頭過去在他的唇上落下深深一吻。

  與他額抵著額,拜託似的:「好好的,以後別再受傷了。」

  「好。」

  魏老太君正與魏邊夫婦倆人說話,道魏玄戈既然回來了,那些「不祥之物」都要拆除了去云云。

  有侍女通報世子爺來了,魏老太君立馬招呼起來:「快!尋個火盆來!」

  於是便有魏玄戈被擋在門外,讓他們親眼看著自己跨了火盆去了所謂的「晦氣」這一幕。

  進了里廳,他立馬掀袍跪下,朝三人磕頭恭敬道:「老祖宗,母親,父親,不肖子孫玄戈回來了。」

  「一去幾月,勞長輩們為我擔憂,勞心傷身,不肖子孫罪孽深重。」

  「哎喲!快快起來!」好不容易兒子回來了,鄭氏歡喜得不得了,聽到他認罪反而還上去將人扶起來,「我的兒,總算是回來了,說這些話做什麼。」

  在經歷了「失去兒子的變故」之後,蒼老了不少的貴婦人摸著他的臉,潸然淚下,口中一個心肝一個寶,不住的喚。

  連一向厭惡妻子這般「婦人之仁」的魏邊也忍不住雙目通紅,側頭拭了拭眼。

  「父親……」魏玄戈顯然看到了他動容的一面,想說些什麼,卻見一向嚴肅的大人朝他笑著擺了擺手。

  他索性安撫好了摟著自己痛哭不止的母親,才到魏老太君面前跪下來,仰頭看著自己那不復健魄的祖母,想起她從前對自己的疼愛,心腔微酸。

  「老祖宗,玄戈平安歸來了。」

  這所謂的平安歸來,到底是真正意義上的平安還是劫後餘生的平安,魏老太君已懶得再去深究,只含淚笑著點點頭,又同鄭氏那樣疼惜地摸摸他的臉,「好,好,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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