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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但見,不知心恨誰

2024-04-29 22:27:08 作者: 我有兩把刷子

  距離邊境幾百里之外的鄭元駒收到魏玄戈出事的消息後,顧不得有無藺暨的指示,連夜趕到邊境。

  那夜給予魏玄戈建議的方自明在天山一戰後已然無影無蹤,眾人才反應過來,原來謀士不是謀士!

  「豈有此理!區區一謀士也敢從中作梗!」聽了秦左的匯報,鄭元駒氣得嚼齒穿齦,一掌拍塌了木桌。

  「是末將大意,若不是我們從未察覺,恐怕玄戈也不會……」秦左想起至今杳無音信的魏玄戈,聲音微哽。

  天山一戰,無人敢忘,那日等他帶人趕回去時,入目皆是一片血色,整個天山都被血淌紅了。

  地上堆滿了屍體,有我軍的也有敵軍的,甚至還發現了阿史那勍的頭顱,可唯獨不見魏玄戈的身影,於是秦左便發了瘋似的帶著眾人搜尋,整個天山他們翻了個遍,卻只找到他平日裡攜帶的隨身用物。

  雖不願相信,但若在那樣條件惡劣的環境下身負重傷,怕是凶多吉少。

  無人敢說魏玄戈已死,但大多數人心中早已默認了他的離世。

  「與你無關,莫要自責。」鄭元駒調整氣息,轉頭看著秦左道,「只怪小人奸賊,莫說爾等,若是我,恐怕也會聽信了他等讒言」

  誰能預料到,一個當作心腹的謀士竟是隱藏在自己身邊多年的敵軍奸細,平日裡深藏不露,關鍵時刻卻給了致命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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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連魏玄戈這般謹慎的人物也被其迷惑至送死,可見對方的心機城府是有多深。

  鄭元駒想到那位桀驁英勇,如雄雄朝日一般璀璨奪目的少年,背過身長吁短嘆。

  都說外甥肖舅,魏玄戈的確與年輕時候的他很像,滿身少年血氣,有勇有謀,他也疼惜極了這位長姐的兒子,前些日子聽聞他連奪數座城池後還在感嘆當真是少年英雄,後浪推前浪。

  卻沒想到如今不過短短時日便慘遭他人陷害,死於非命,真是天妒英才!

  「這幫突厥小賊!我定要讓他們血債血償!」鄭元駒義憤填膺,擲地有聲。

  他定要用突厥皇室的鮮血來祭奠魏玄戈的亡魂!

  鄭元駒鎮守邊境數十年,直到魏玄戈新秀後起他才逐漸退居二線,如今重振剛威,銳不可當,領眾兵一路殺進突厥首府。

  突厥老皇本就病入膏肓,心愛的兒子接連死了兩個,大受打擊之下一病不起,不久便一命嗚呼,皇室內訌激烈,自相殘殺,還沒等大雍的軍隊攻進,便已死傷無數。

  毫無統治力的突厥如今猶同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岌岌可危,鄭元駒一改穩紮穩打的作戰風格,快速快決,短短半個多月便攻下了突厥首府。

  他說到做到,帶兵占領突厥皇宮的第一日便下令殺了所有皇室成員,死的死,埋的埋,若有不從者當場斃命。

  因魏玄戈以功捐軀,藺暨親寫悼文,停朝三日以示敬重,不顧眾人勸阻,下令全國百姓為其服喪一月,其間停止一切娛樂、婚嫁,違令者斬,種種眷顧,倒顯得比先帝逝時更為上心。

  大軍扶靈回京當日,全城百姓身著縞素,棺槨路過之處皆有百姓在道路兩旁行跪拜之禮,磕頭哭喪,一時城內哭聲沉沉。

  魏國公府內所有顏色鮮艷之物都被取下,到處掛滿了喪幡,整個府里死氣沉沉。

  沈澪絳披麻戴孝,與魏邊夫婦,魏老太君等人站在靈堂前,看著下人高唱靈樞入府。

  沈澪絳自從聽到魏玄戈的噩耗之後,便整夜整夜的睡不著,稍一入眠,她的腦海里便會浮現出那人桀驁不馴的模樣,嬉笑的,惱怒的,一切是那麼的生動活潑,就像他從未離開過似的。

  入目皆是白色,入耳皆是哭聲,所有人都在為他傷心,為他流淚,可沈澪絳卻像被抽了魂似的,絲毫哭不出來,只怔怔地望著秦左他們抬著靈樞入府。

  沈澪絳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天是個陰天,她的心就猶如頭頂上烏雲沉沉的天空一般,黯淡無光。

  「砰。」的一聲,沉重的棺槨落地。

  眾人見到那副金絲楠木製成的棺槨,哭得愈加撕心裂肺,整個魏國公府響成一片。

  「老太君,伯父伯母,嫂嫂,秦左向你們請罪。」同樣身著縞素的秦左紅著眼掀袍跪在他們身前,哽咽謝罪。

  「是我無能,無法及時救助玄戈。」

  鄭氏聽了頓時捂帕哭得幾欲昏死過去,魏邊同樣是閉眸落淚,原本雍容華貴的夫婦倆不過短短時日便蒼老了許多,鬢邊生了不少白髮,顯得極為滄桑。

  白髮人送黑髮人,可見此事對他們打擊有多大。

  「嫂嫂,對不起。」秦左抬頭望她,從懷裡拿出兩樣東西,跪直了身遞上給她。

  沈澪絳垂眸看了一眼,赫然是她之前寫給魏玄戈的兩封信,原來不是信使漏下,而是他根本就沒有機會收到。

  見她不接,秦左已然做好被責罵的準備,卻見她只淡淡一瞥便收回了目光,罔若未聞,踏著步子從他的身邊經過。

  沈澪絳來到棺槨前,盯著它許久才緩緩抬手,輕輕撫摸著那漆黑的棺蓋。

  「裡面是什麼?」

  冷不丁聽她詢問,棺槨邊扶靈的將士立馬鞠身回道:「回夫人,因搜尋多日不見將軍屍身,棺槨裡頭只放置了其平日裡所穿戴的盔甲,披風,寶刀等物。」

  沈澪絳聽了卻忽然輕輕笑起來,眼裡滿是悽然蕭索之色。

  「魏玄戈,你騙我……」

  淡漠的臉色終究還是繃不住,滾滾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出征前的承諾,說好的平安歸來,如今卻只給自己運回來了一副棺槨,當真是可笑……

  眼淚流著,她突然微微仰首,眼神堅定,斬釘截鐵地道了兩個字:「開棺。」

  將士像是聽岔了話,嘴巴微張,滿臉詫異和不解,忙抱拳行禮拒之:「夫人,不可」

  死要見人,活要見屍,只要看不到屍體,沈澪絳便永遠也不會相信他已經死了。

  見他不應,沈澪絳便提高了音量,一副不容拒絕的姿態,「開棺!」

  「我是他的妻子,難道我連見一面的權利都沒有嗎?!」她含著淚,冷臉厲聲問道。

  先不說釘棺容易開棺難,死後開棺乃是大忌,一般只有結仇的冤家欲要開棺鞭屍才會做此大逆不道之事。

  見她如此執著,眾將士們皆跪下磕頭,口中大呼:「夫人恕罪!」

  魏老太君見此狀,揮了揮手,立馬有侍女婆子們湧上去,將沉浸在哀痛之中的女子拉離。

  「夫人不可!開棺乃是大忌……」秋蘭蹙著眉,搖頭勸道。

  「是啊,世子夫人,老奴知曉您心情悲痛,可也不能如此,您就讓世子爺好好的去吧!」連魏老太君身邊的老嬤嬤都上前來勸阻。

  耳邊嗡嗡地響,她們在說什麼,沈澪絳完全聽不見,只一味梗著脖子,往前探著身子,雙手扒拉在棺槨上,抬著手胡亂拍打著,嘴裡不停叫喊:「開棺!給我開棺!我不信!我不信他就這麼死了!」

  連跪著的秦左都從地上起身趕來,他看著不復以往溫婉端莊的貴夫人形象的沈澪絳,心痛又憐憫,忙不迭地的勸慰:「嫂嫂,我知道你不願接受,可玄戈在天之靈定不希望見你如此!」

  提到魏玄戈,沈澪絳突然靜了下來。

  「玄戈……」

  腦海里突然竄出一個聲音,不停地誘惑催促著她:「去吧,去吧,該到陰曹地府里去陪他!」

  見她終於靜了下來,眾人鬆了一口氣,皆放下了警惕,可就在這時,不知道她哪來的力氣,突然掙脫所有人的束縛,猛地拔步往棺槨衝上去。

  「咚!」

  潔白的額頭撞在棺槨上,濺出了一片血花。

  「夫人!」

  「阿絳!」

  「嫂嫂!」

  眾人驚呼,忙撲上前。

  驚雷霹靂一聲,空中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閃爍的白光照耀著倒在地上的女子。

  臉面蒼白,毫無生氣,額上的血混著雨水流了滿地,將身上素白的麻服都浸成了血衣。

  「阿絳!」

  沈澪絳回頭,看見魏玄戈正站在不遠處朝她揮手大笑。

  她心裡一喜,忙跑上去。

  跑到一半,卻見人沒了。

  她停下了腳步,表情慌亂,四處張望。

  「阿絳……」

  又是一回頭,笑容還未掛上,卻見魏玄戈披頭散髮滿臉血跡地跪在皚皚白雪間,身上源源不斷冒出來的鮮血染紅了整個地面,曾經生龍活虎的男人只能半闔著眼,嘴角滴血,氣若遊絲地望著她。

  「玄戈!!!」

  床上的女子豁然驚醒。

  「夫人!」

  一旁的秋蘭忙跑上前來。

  臉頰冰涼,淚水已然流了滿面。

  沈澪絳渾身顫抖,想起夢裡魏玄戈全身都是血窟窿的慘狀,還有那雙明亮的雙眼變得灰暗,看向自己時眼裡滿是悲傷與不舍,頓時崩潰不已,五內俱焚。

  「啊啊啊!!!」

  秋蘭見她突然用雙手緊緊地抱住腦袋崩潰大叫,斯里竭底,心疼得直掉眼淚。

  就算是一向淡然自若的貴女也不可避免的為情所困,從淑女變成了瘋婦。

  「姑娘!」秋蘭試圖用力拉開她抱頭的雙手,以免加重她腦袋上的傷勢。

  額角上隱隱傳來的痛楚提醒著沈澪絳,她被救了回來,沒自盡成功。

  「嗚……為什麼……」她抬頭,雙眼猩紅地盯著秋蘭,咬牙切齒地問:「為什麼!為什麼要救我!」

  接著又眼神渙散,神神叨叨地不停道:「我就該死……我應該去陪他……我應該去陪他!」

  「姑娘!」秋蘭抓住她的雙臂,極力想使她清醒,「就算是為了小世子,你也得打起精神振作起來!」

  孩子……

  沈澪絳似是被她當頭一棒打醒,怔在原地。

  這是她的孩子,也是魏玄戈留在這人世間唯一的血脈。

  沒想到經過那一遭,肚子裡的孩子竟然還沒落掉。

  「姑娘,您聽我說。」秋蘭見她終於慢慢恢復了平靜,心裡霎時鬆了一口氣,繼續溫和地勸道:「您看,這孩子果然不愧是世子爺的孩子,這么小便懂得疼人,興許……興許是世子爺在天之靈察覺到您的難受,特意託了您肚子裡的孩子來安慰您呢……」

  說著說著她便哽咽起來,怕影響沈澪絳的情緒,又趕緊抬手擦掉臉上的眼淚。

  那又如何,那個事事以她為先的男人再也不會在人世中出現,從此之後人們記得的,只有那個曾經在天山一戰中壯烈犧牲的,一位姓魏的少年。

  沈澪絳微張著唇,柳眉緊蹙,心口一陣陣鑽入骨髓的疼讓她幾欲嘔血。

  美人卷珠簾,深坐蹙蛾眉。

  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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