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枷鎖

2024-05-24 01:52:17 作者: 錦安

  所謂的「大家風範」,原來就是這些犧牲子孫幸福而換來的嗎。

  太噁心了。

  ——《SH》

  -

  時寒有兩個舅舅,大舅舅沈似孤為人沉穩,繼承了老爺子的衣缽叱吒商場。

  

  一山不容二虎,小舅舅沈似吾所幸能當起了甩手掌柜,滿世界週遊回來後,當博物館館長「養老」。

  時寒聞聲回頭,對上了沈似吾言笑晏晏的眼。

  他擺了擺手,示意時寒去後花園。

  -

  時寒其實挺在意沈似卿出國這件事的。

  沈遠舟從他四五歲開始,就一直在恐嚇他:「如果你不乖乖的,我就把你媽媽送走,放你去孤兒院。」

  孩子最怕這些亦真亦假的威脅,時寒也如言成為了好孩子,媽媽卻還是在九歲那年離開了。

  他記得沈似卿那日的眼神,是說不出來的難過與決絕:「寒寒乖,媽媽去給你買生日蛋糕,很快就回來。」

  時寒垂眸,乖乖地應下了。

  他其實早就看見了,沈似卿背著他運走的行李箱。

  但時寒不相信。

  他堅信著這個拙劣的謊言,乖乖坐在沙發上,從早上等到了午夜,從滿懷期待等到心如死灰。

  明明他已經乖乖的了,老師喜歡他、鄰居也贊他是個好孩子,但為什麼,媽媽還是丟下了他。

  時寒跑去問時敬,他卻緘口不言,只說是「追求理想、工作需要」。

  -

  沈似吾的性格隨母親,城府極深,交際網遍布天南地北。

  在外形上,他笑起來就像是一隻狐狸,顯然更適合去當商人,

  時寒遲疑了片刻,將手中的紅酒一飲而盡,跟著他走去後花園。

  後花園的涼亭里幾乎沒人,是一個可以說話的地方。

  沈似吾仔細打量了一會兒繃著臉的時寒,嘖嘖幾聲:「哎,你跟你媽長得真是像,特別是這眼睛。」

  時寒跟這位小舅舅不熟,皺著眉躲開那道視線,淡聲問:「是為什麼。」

  為什麼她會一聲不吭地出國,五年後又一聲不吭地回來。

  沈似吾笑了笑,踱步走到能欣賞到月色的地方,聲音放輕:「小寒啊,我有時候挺羨慕的,羨慕你不是沈家的直系,未來做什麼事兒都可以隨心所欲。」

  而他,從小就不能掌控自己的命運,父親說什麼就去做什麼,看似前程似錦,實則宛如囚籠。

  沈似吾繼續說:「至於你媽媽她出國,也是無奈之舉。」

  時寒盯著他的背影:「……什麼意思?」

  「你媽媽她,本來是要嫁給一個門當戶對的少爺的,但你也知道,」沈似吾不著痕跡地翻了個白眼,「她眼瞎嫁給了你爸。」

  遠在禾城的時敬突然打了個噴嚏。

  -

  沈似卿大學那一年,是在軍訓的時候看上時敬的。當時,他在警校讀大四,被分配到他們連當副教官。

  迷彩服一穿、時敬的臉又好看,鬼迷了心竅似的,沈似卿就這樣一見鍾情了,還是跨校女追男。

  「但我爸他是個什麼人,怎麼會讓事情超出他的控制?」沈似吾嘆息,「就在兩小口甜甜蜜蜜的時期,他把你媽鎖在了家裡,還想過直接舉行包辦婚禮。」

  沈似卿又怎會是這麼坐以待斃的人,趁著一晚夜深人靜,撬了書房的鎖偷戶口本,翻牆就出逃,直接去把證給領了。

  這一場偷戶行動最後傳遍了名媛圈,成為所有愛上灰公子的小姐們的硬核學習典範。

  生米煮成熟飯,沈遠舟就算再氣也沒了辦法,也不承認他們的婚姻,當他們是空氣,直到時寒出生了才有所緩和。

  沒了家裡的資助,時敬工資也不高,再加上小孩兒的開銷大,他們的日子過得還蠻拮据。

  「你媽這件事鬧得大,所有人都在看我們家的笑話,我爸他怎麼說也是個商人,當然不會就這麼丟臉丟到外婆家。」

  沈似卿後續工作沒做好,大學所有獲獎的畫全被沈遠舟扣住了,還被他動用了點關係,入不了畫家協會。

  這就意味著,她以後的畫作都無法給家庭帶來點補貼。

  沈遠舟以這些作威脅,要沈似卿離開家庭五年,出國去把自己的名氣搞起來,順便宣傳「深林人不知」、帶動國內企業的發展。

  他還承諾,讓沈似卿三口不愁吃穿。

  為了時寒的成長,沈似卿最終還是應下了,不過把時間拖到了時寒九歲。

  沈似卿以為時寒已經足夠懂事了,但終究是忘記,他再懂事也還只是個需要陪伴的孩子、也會因為夥伴的惡意生氣難過。

  當時,小寒爺做的一切混球事兒,都是想換回母親的分毫注意力。

  但可惜沈遠舟斷了沈似卿聯繫國內的一切通訊方式,她對這一切一無所知。

  時敬忙於工作,陪伴時寒度過童年尾聲的,只有保姆梅姨,以及拉著他脫離墮落的小微生。

  時寒喉嚨發緊,問句想也沒想就爆了出來:「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們是商人。」沈似吾明白「他」指的是誰,一時也有些不忍,「他培養你媽媽長大,站在利益的角度,只是為了聯姻。既然聯姻走不通,那就通過別的方式索取。」

  比如家族聲譽,比如企業口碑。

  又或者說,沈遠舟的心是冷的,冷情冷性,哪裡會顧時寒這個什麼也不是的孫輩。

  站在另一個角度來看,沈似卿還賺了,只是一個五年就能換來富貴無憂。

  但那個懂事自律又討喜的時寒,卻再也回不來了。

  沈似吾轉過身來,眸色深深:「你也不小了,我覺得這些事情有必要跟你說清楚。」

  他方才看見了時寒母子的生疏冷淡,能看得出來,沈似卿不想讓這些家族秘辛影響時寒。

  但人總歸是要長大的。

  時寒站在原地,神情淡淡的,看不出來什麼變化。

  他只覺得心底有些發寒,從頭冷到了腳,冷得透骨。

  時寒和沈似吾,已經算是那幾個「幸運」的人了,時寒有母親遮風擋雨,沈似吾有大哥先一步承擔了責任。

  而有些人一出生就被套上了枷鎖,肩上壓著上一代人賦予的重任——守住企業、守住利益,拼盡全力也難以逃脫。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