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九四章 真相

  碰到專業的日本特務了……

  王天木的臉色更白了。

  檢查完之後，怕他們咬舌頭，日本人又塞上了兩個人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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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堆衣服裡面，倒出了一堆雜碎。

  兩把手槍，四顆手雷……

  槍也就罷了，這四顆手雷，愁的王天木直呲牙。

  怎麼圓過去？

  但日本人只是搜，卻不審訊。

  兩沓錢，數目不少，兩個煙盒，一個煤油打火機，這是王天木的，陳伍的是火柴。

  日本特務從打火機里搜出了一根鋼絲，從火柴盒裡搜出了一塊刀片……

  特務頭目獰笑了一聲，盯著王天木問道：「還有幾個同夥？」

  這次說的是漢話，但很是生硬。

  「太君，真的冤枉啊……我們是做正經生意的商人……」王天木張嘴就喊冤。

  特務頭目沒說話，只是冷笑了一聲，又擺了擺手。

  他很清楚，對方要是專業的間諜，肯定輕易審不下來，沒必要在這裡浪費時間。

  而且抓捕的動靜並不大，還很快，如果真有同夥，派人守在這裡，說不定就能來一出守株待兔……

  沒敢耽擱時間，特務頭目當即下令，讓大部分的人撤了出去，只留下了一小隊，在這裡蹲守。

  王天木和陳伍被套上頭套，直接帶回了日軍駐北平憲兵司令部。

  ……

  北平領事館。

  岩井英一坐在原本屬於北平領事的辦公桌上，翻看著一份文件。

  他的身份是駐華大使，說白了，就是日本外務省駐中國最高外交長官。

  全國各地的領事館，都歸他管轄。

  這還是影佐禎昭分擔了他部分權力的結果。

  汪精衛沒回國之前，南京偽政府沒成立之前，他還兼任所有日戰區名義上的最高行政長官……

  而他親自跑到北平，自然是為了川島被刺一案。

  本來是不用勞動他的，一是他的級別太高，二也是地域性質的限制。

  雖然在名義上，華北依然屬南京政府管轄，但實際上，因為歷史原因，根本性質上，華北的當奸政府是自立的，頭目就是有名的大漢奸，王克敏。

  就連影佐禎昭的影響也有限。

  岩井英一最多只能插手一下外交方面的事宜。

  但最終他還是來了，還是板垣征四郎中間協調的結果。

  板垣這個侵華日軍總參謀長的職務，可不是有名無實的，華北方面軍本就出自於關東軍，板垣在關東軍深耕多年，不論是華北還是東北，他的影響力都非常巨大。

  岩井英一親自去了一趟南京，與影佐禎昭、板垣征四郎會晤，並提出親自來北平調查川島的死因。

  用來說服這兩位的，當然是那個攪的上海雞犬不鳴的刺客。

  岩井英一認為，有很大的可能，刺殺川島的就是這個人。

  影佐禎昭和板垣其實很清楚，這只是岩井英一的藉口，岩井英一的真實目的，只是想證明，川島的死，到底和她最近調查的那件事有沒有關係：齊希聲是不是方不為。

  但同樣，他們也清楚，這與岩井英一調查這個刺客並不衝突。

  想想這個刺客的過往，根本不像是屬於「人」這個範疇，萬一岩井英一的猜測是對的，川島是這個人殺的，那就必須查清楚，他刺殺川島的原因和目的。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國民大會召開在即，這個刺客會不會潛到南京來？

  為此，板垣親自協調華北的偽政府和華北方面軍，全力配合岩井英一調查此事。

  當然，藉口也很完美：川島本身就在上海大使館特高課有職務，本來是外務系統的人。

  為防止走漏消息，岩井英一這一次不是一般的謹慎。

  知道他去過南京，之後又來了北平的，整個上海大使館，都不超過一巴掌。

  所以袁殊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不然見到方不為的時候，他肯定會提到，方不為就會料到事情的嚴重性，也肯定會提醒馬春風。

  自然而然，馬春風絕對會警告天不怕地不怕，自以為自己運氣蓋天的王天木，讓他小心行事……

  可惜，萬事沒有如果！

  到了北平，了解到川島被刺的經過，確實如北平領事館在電報中匯報的一樣：兇手只有一個人，在四個保鏢的眼皮子底下，不但殺了川島還對她進行了審訊。

  岩井英一不得不想，這個刺客是不是和川島正在調查的事件有關。

  時間太巧了。

  要證實這一點，就必須先證實，川島的猜測是成立的。

  雖然覺得很武斷，但岩井英一認為，至少川島的思路是對的。

  首先要求證，方不為到底是活著，還是死了？

  國民政府那邊是不用想了，如果這個人真活著，知道的人也沒有幾個，而這些人當中，沒有一個是靠收買拉攏，能讓他們說實話的。

  所以只能從其它方面想辦法。

  比如，與方不為有關係的人，他的親人，他的好友……

  對這個所謂的國民英雄來說，日本人並不陌生，而且也下大力氣調查過。

  早在全面開戰之前，方不為聲名鵲起的時候，他的一些資料，就已擺在了幾位日方高層的案頭。

  其中不乏對他的詳細調查。

  拋開其它的不說，至少方不為的家人全部都已到美國定居這一點，並不能算是什麼秘密。

  當時關東軍特務機關，針對方不為，想演一出李代桃僵的計劃時，還曾派人到美國調查過，想找到方不為的表妹，最好能直接控制，當做要挾肖在明的把柄，讓他配合林子安演好這齣戲。

  但因為方不為早就做了安排，導致派往美國的特工無功而返。

  包括當時差一點就和方不為拜了把子的趙金山，也是知道方不為的家人在美國的。

  不說軍統內部，就是中統方面，也是知道這個情況的……

  以前聯想不到一起無所謂，但川島突然根據胡山的一句話，把這兩個人聯繫在了一起，再一深入的做對比，就能發現問題了。

  這麼巧？

  齊希聲也是美國人？

  這不得不讓人瑕想連篇……

  這才是岩井英一最大的依仗，也是他以此懷疑，川島的這個假設有可能成立的立足點……

  基於這一點，岩井英一學習了一下川島的方法，武斷的將方不為和齊希聲假設成了同一個人，然後反推：

  方不為為什麼出現在美國，又出現在安良堂？

  他和南洋僑盟的關係，為什麼會那麼好，於二君甚至捨得讓自己的寶貝孫女配合他演戲？

  而且說不定，都不一定是演戲？

  然後岩井英一從於二君和司徒美堂入手，查閱一切與他們有關的資料。

  沒用多長時間，他先是查到了三五年的時候，外務系統東南亞情報部門，針對於二君的一次刺殺。

  刺殺任務失敗了，一個小隊幾乎全軍覆滅。

  國民政府更是利用這一點，召開新聞發布會，誣陷帝國想利用此次事件，離間中美之間的關係。

  因為於二君當時乘坐的那艘郵輪，是美國人的……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倖存者的口述：致使這次刺殺計劃失敗的原因，是因為於二君身邊有一個極為厲害的保鏢。

  暗殺團隊近三十號人，全部死在這一個人的槍下？

  簡直扯蛋，這世上哪有這麼厲害的人……

  剛剛想到這裡，毫無來由的，岩井英一就想到了上海的那個刺客……

  好像真的有這麼厲害的人？

  岩井英一興奮的心臟都快要跳出來了。

  這個保鏢，會不會就是那個刺客？

  再深入的聯想一下，是不是方不為？

  是不是就是這一次，方不為與於二君建立了聯繫，出於報恩的目的，於二君對方不為非常重視……

  也是因為目睹是方不為英雄一般的風姿，從而讓於秋水暗生情愫……

  這個時候，岩井英一都恨不得在自己的腦袋上砸幾拳。

  方不為這個國民英雄的稱號是怎麼來的？

  是在戰場上打出來的。

  力若千斤，迅捷如風……打飛機，炸坦克，一個人能和一百人的小隊拼刺刀，最後還能活下來……

  這不是來自於國民政府的宣傳，而是來自戰場上，親眼目睹方不為所做所為的帝國軍人。

  所以，這不是傳言，這就是事實……

  方不為這麼厲害，這個刺客也這麼厲害，難道說，這世上同時存在兩個這麼厲害的人？

  不可能！

  但為什麼之前一直沒有人想到這一點？

  因為燈下黑。

  都以為方不為已經死了，但誰能知道，這個人依然活的好好的，活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更是把上海攪的翻天覆地，讓大日本帝國丟盡顏面……

  雖然心裡已經認定，這就是事實，更是真相。

  但岩井英一併沒有放鬆，而是繼續印證。

  他將齊希聲出現在上海的時間，與那個刺客殺人的時間做了對比，更加驗證了這個猜測。

  這些人，全部是齊希聲在上海的時候，被殺死的……

  而刺客消聲匿跡的開始，恰好就是中村把齊希聲派回南洋，查證南洋內遷真相的時間……

  岩井英一無法想像，方不為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但他已經堅定的認為，川島的猜測一點都沒錯。

  齊希聲就是方不為，也是那個神秘的刺客，更是殺死川島，也差一點將自己擊斃在上海領事館的那個人……

  接下來怎麼做，已經順理成章了。

  岩井英一把自己關在辦公室，整整關了三天。

  這三天，他只幹了一件事情，站在方不為的角度上，猜測他接下來會怎麼幹？

  既然已經審訊過川島，那方不為就有可能知道，川島認定他就是方不為的依據是怎麼來的：胡山。

  他既然能悄無聲息的殺死川島，自然也能殺死保護力度更弱的胡山。

  但胡山依然活的好好的？

  岩井英一不得不猜測方不為的用意和目的？

  是為了試探？

  試探他這個身份，到底有沒有徹底的暴露？

  川島上一級，對這件事的重視程度到底有多高？

  會不會認為川島的猜測太武斷？

  現在川島已經死了，那會不會還有人繼續調查這件事情？

  到底是不是，只要盯住胡山，看最後會被帶到哪裡，是不是會像川島一樣，對他這麼重視，就能猜出個大概。

  或者，方不為留著胡山，其實是在釣魚？

  如果川島上面的人非常重視，那接手的肯定是大人物，比如像他這樣的。

  方不為會不會想，反正身份已經暴露了，不如干一票大的……

  基於這樣的猜測，岩井英一才斷定，方不為還在北平。

  岩井認為，除了觀察胡山外，方不為肯定會想辦法調查，看有沒有人把川島的死，與出現在上海的那個刺客聯繫在一起，與川島懷疑他這件事聯繫在一起。

  所以，岩井英一調動了北平方面所有能調動的力量，布下了天羅地網，更甚至，直接把胡山和金懷玉放了出來，讓北平駐使館武官今村負責，擺出一副「沒人相信川島的猜測是真的」的假像。

  他哪裡會想到，方不為比他想像的還要瘋狂，直接跑到了南京……

  「噹噹！」門被敲了兩下，岩井英一喊了一聲進來，門被推開，露出了今村興奮而又緊張的臉。

  為了保密，岩井英一這次到北平，並沒有帶副官，來了之後，他指定與他頗有淵源的今村，充任他的臨時助手。

  一看今村臉上無法掩飾的喜色，岩井心裡一跳：抓到方不為了？

  「什麼事？」他壓抑著激動問道。

  「抓到了王天木！」今村興奮的回道，「軍統華北特區區長……」

  王天木？

  要是平時，抓到這樣的人物，岩井英一肯定很開心，但現在，他滿臉都是失望。

  「只是王天木？」他又問道。

  今村愣了一下，沒想明白岩井閣下不但不高興，反而是一副很失望的樣子？

  「還有一位，叫陳伍，是王天木的手下……都已找人質認過了，確認無誤……」

  沒抓到方不為啊？

  岩井英一嘆了一口氣。

  確實有些失望，但能抓到王天木，也是重大的突破。

  都是軍統的人，說不定方不為就和王天木有聯繫，王天木也恰好知道，方不為藏在什麼地方……

  「怎麼抓到的？」他又問道。

  「他的手下在打問與川島閣下遇刺相關的信息，正好問到了我們計劃內的一位警察這裡……下面的人順藤摸瓜，跟著他的手下，找到了他的藏身之所……」

  王天木在打問川島遇刺的細節？

  這難道不是方不為授意的？

  看來自己還真沒猜錯，王天木有可能知道方不為藏在哪……

  岩井猛的站了起來：「帶我去……」

  ……

  王天木也沒想到，自己栽的這麼突然，還栽的這麼徹底。

  他咬牙切齒的看著坐在他對面的一個警察，恨不得撲上去咬兩口。

  這個王八蛋不但認識自己，而且還是老相識……

  ……

  王天木剛被帶進來的時候，心裡還是很鎮定的。

  因為皮毛販子這個身份是真的，完全能頂的住日本人的調查。

  他也料到了，他是怎麼栽的。

  不知道什麼原因，川島被刺的事情，徹底惹毛了日本人，而自己一時大意，又恰好踏進了日本人布好的圈套里。

  不過還好，鎮定一點，不是不能糊弄過去。

  因為川島確實結過婚，雖然他男人不是蒙古王公，但卻是蒙古巨匪。

  正是為了招安，川島才在叔父肅親王和養父川島浪速的授意之下，嫁給了韓紹約。

  但川島不甘當一個擺設，更不想當一件政治聯盟的工具，堅持了一年多，就偷跑到了關東軍，投到了土肥圓賢二的麾下……

  後來川島發達後，對韓紹約很是照顧，讓他當了滿州警備司令……

  而陳伍也確實認識韓紹約，與韓紹約有生意來往，做的就是毛皮生意，私人關係也非常的好。

  出于謹慎，離開天津，前來北平的時候，陳伍還給韓紹約發過一份電報，說是聽聞川島死了，問韓紹約，要不要幫他打聽一下……

  不過沒等到韓紹約的回覆，他們就來了北平。

  所以，王天木認為，他和陳伍逃過這一難的可能性很大。

  而且交待的時候，他也是這樣說的……

  但誰能想到，會在日本人這裡碰到老熟人？

  坐在他對面的這個警察局長，幾年前還是一個小警察，幾年不見，竟然成了局長？

  不用猜，肯定是當漢奸換來的。

  那已經七年前的事情了。

  當時的王天木是天津站的站長，受馬春風所令，到北平來執行任務。

  任務完成後，例行逛了逛八大胡同，卻沒想為了一個姐兒，和人起了紛爭。

  人當然是被王天木的手下打死了，事後剁碎，裝進了一口箱子，沉到了河裡。

  但不知怎麼走漏了消息，屍體被人挖了出來，成了北平城一大奇聞，還上了報。

  這就是有名的北平箱屍案。

  當時的北平憲兵司令是蔣孝先，有能力，能膽識，關係更硬。

  一聽還了得，自然是嚴查不怠。

  結果這一查，就查到了王天木頭上。

  王天木整整在警察局關了一個月，幾乎天天被審。

  而眼前的這位局長，當時就參與過對他的審訊……

  特麼的，流年不利！

  王天木恨恨的罵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