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快與慢

  戰爭中總有無數偶然，所以百分百精確的計劃是不存在的，比如一場雨，一條壕溝，一個偷懶的斥候，甚至一匹吃壞了肚子的馬都會影響到戰爭進程。

  老木和狄青都不是新手，所以從最開始他們就知道，西路軍和中路軍不可能做到完美配合，所以老木只是做了大概的計劃，剩下的基本相當於各打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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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子的計劃是西路軍攻略大同府並站穩腳跟，而後派出部分馬軍支援中路，剩下的就是狄青自己決定了，可以繼續進逼幽州分遼軍兵力，可以固守地盤騷擾，狄青甚至計劃向北跨過長城做出佯攻中京道的姿態。

  西路軍的主帥是老范，副帥是狄青和老富，而老富很是高風亮節，甘願給他打下手，只安撫百姓，率領步軍守城，從不干預他做什麼。

  大宋的武將從來沒有這樣自由過，率領數萬鐵騎的狄青如魚得水，在西京道縱橫往來，如入無人之境，遼軍紛紛潰逃。

  可惜，計劃得不到實施了，就在狄青準備親自率領五千馬軍去大遼中京道攪個天翻地覆的時候，朝廷軍令到了。

  「速率馬軍東進，趕到安次與中路軍匯合，與賊決戰」。狄青眉頭皺了起來。

  軍令不對，木哥的計劃是穩打穩紮拉鋸消耗，不求大規模殲敵。

  據他估計最多一年多就足以把遼軍耗垮，到時候或打或談，幽雲唾手可得。

  這個計劃雖然不太合狄青胃口，但狄青知道這是最穩妥也是風險最小的計策，耶律洪基就算知道了也沒用，只能硬著頭皮耗，或者耗不動了接受和談讓出幽雲。

  但現在才半年朝廷竟然發來了讓他趕去中路決戰的命令……

  狄青焦躁的踱著圈子，他知道一定是哪裡出了變故，中路軍一直在按計劃實施，安次那塊地方是木哥特意選的，一切都很順利，為什麼要突然改變計劃？

  無論有多少疑惑，軍令都必須要服從，不過在走之前卻還有一點事要做完。

  本來他的計劃是解決掉喬山的五萬多遼軍然後去奔襲中京道，現在中京道去不成了，喬山的遼軍卻要解決掉，不然他就不能帶走太多兵力，再說也不放心。

  六月二十四，馬步軍共六萬餘出發東進，這是整個西路軍的主力，也是最精華的部分，西路軍另一個副帥老富也一同隨軍出發。

  說起來老富這人可不一般，是大宋公認的能臣。不過說起最露臉的還是前幾年跟遼國談判，連續談了四五年，生生把兩位先帝的澶淵之盟談沒了，就這一件功勞墊底，老富將來入政事堂就是時間問題了。

  這次大戰，朝廷對西路軍不太放心，不為別的只因為老范的身體，畢竟是年紀大了，這些年在西北把身子熬壞了，最終經過權衡，老富和老尹被派了過來，負責協助老范，若是有個萬一，老富就要頂替老范的位置。

  有個事值得一提，老富和老尹一樣，與老范私交不錯，對老范很服，當初剛入仕的時候老范沒少照顧他，無論是當年上書讓劉太后還政還是當初搞新政，老富一直堅定的支持老范，是真正的鐵桿。

  老尹久在西北，要協助老范坐鎮雁門關，老富在狄青奇襲大同後率步軍出雁門關跟進，他的任務自然是坐鎮大同，二人同為副帥，老富還是文官出身，狄青還曾擔心他爭權，結果老富很給面子，戰事上一直以狄青為首，沒做絲毫掣肘，任勞任怨的做著後勤老黃牛。這令狄青對老富大為佩服，一直以來對他都很敬重。

  這次的計劃很簡單，前軍一萬馬軍大搖大擺的去攻打喬山東邊的涿鹿山關城，沒錯，就大搖大擺的從遼軍喬山大營門前過。

  一萬多大軍，大搖大擺的去攻打自己後路，不想死就只能出營交戰或者撤退，只要雙方一接觸西路軍馬軍主力就會趁機殺出。

  而步軍則去大營北邊十里設伏，如果遼軍想往北撤，戰場就轉移到那裡。

  對此戰狄青並不擔心，無論是兵力還是士卒戰力還是軍心士氣鎧甲軍械宋軍都全面占優，沒理由打不贏，無非就是戰果大小罷了。

  此戰過後狄青就要看遼軍的損失情況決定帶多少人東進，遼軍損失越大他要帶去安次的人就越多，然後老富就帶其餘人駐守這裡，西路軍將改為戰略防守。

  眼前戰事上狄青太不擔心，他擔心的是上邊。

  說起來狄青在朝堂這麼多年也算熬出來了，當初滿朝大人誰都想踩他一腳，被人彈的滿頭大包，只能裝孫子，後來時間長了大人們也習慣了。

  為了制衡老木，大人們算是默認了他這個朝堂異類。直到新皇登基老木入駐西府，狄青基本再沒被彈劾過。

  這幾年武人名聲好轉，對於向來低調乖巧的狄青，大人們已經漸漸接受了，比如老富就不與他稱呼官職，堅持與他稱兄道弟，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即便你官職高大人們也看不上你。當然了，老范的面子也起了作用。

  「富兄，朝廷此舉似乎不太妥當……」。

  二人這些日子早已熟悉，對於狄青置喙朝廷軍令老富倒是沒太在意，嘆了口氣道：「漢臣，此事大有深意，我看，此次北伐要起波瀾了」。

  狄青拱手道：「富兄與青解惑」。

  老富個頭一般，胖乎乎的看上去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熟悉的人才知道這矮胖子的厲害，老富不僅僅是聰明，而且眼光非常毒辣，很擅長在紛亂的局勢里看出真相，狄青說起這個就是想向他請教朝廷到底怎麼回事。

  矮胖子畢竟兄弟多，消息也廣，低聲道：「兩位相公不合，遼人密使已至東京……」。

  狄青面色一變，他忽然明白了。

  文相與韓相的爭鬥正在逐漸公開，而文相能與韓相抗衡自然是依託皇帝的幫助，也就是說趙曦著急了，他想快點做真正的皇帝。

  遼人密使的目的當然是議和的試探，中路軍僵持在安次，遼人也有點受不了了，派出使者去試探一下，看看有沒有和談的可能。

  趙曦當然不能答應，答應了和談等於北伐無疾而終，會令他顏面大跌，所以……

  所以皇帝與文相直接干預戰事，強令西路軍去安次，是想打破目前僵持的局面，加快北伐進程。

  「欲速則不達，這與吾兄的謀劃相悖，一著不慎會壞了大事的，朝廷怎能……」。

  矮胖子老富長長嘆了口氣，說道：「木帥的謀劃雖慢，但我大宋與遼國拼耗財力是穩妥的，現今陛下與文相一力求戰，恐怕會壞了大事」。

  二人相對默然。

  作為宰執，韓琦能總覽朝政，卻沒辦法過多干預戰事，很簡單，如果他連軍中都插手那大宋到底誰是皇帝？

  老木的計劃確實夠穩，只要拖住耶律洪基和他的軍隊，遼國肯定受不了。

  而且遼國近年也是一團糟，皇帝和大軍長時間滯留在安次，時間長了必定要出亂子。

  到時候要打就會輕鬆很多，要談也可以付出一些代價贖回幽雲，大宋可以從容應對。

  計劃很好，可趙曦不想慢慢的等著木子的計劃見效，因為他嫌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