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1章陽謀

  幽州東南潞縣之南，一處無名山腳下有個村子，不大，二十幾戶人家，同屬一族。

  這族人是五代末的時候從中原遷徙過來定居的，有百十年歷史。

  而今天以後，這個村子就不復存在了，全族老少近百口人正在扶老攜幼的出發，車拉肩挑著他們的家當行李，他們的目標是滄州，也就是一百多年前他們的祖先生活過的地方。

  只要能活下去，誰會願意背井離鄉？

  實在沒辦法了，光今年官府就收了兩次糧了，又說要收第三次。

  更逼死人的是徭役，村里從去年送了十個漢子去給大軍運糧，就回來了七個，而這次又要徵發十個勞力。

  不走不行了，不走全族老少今年吃什麼？還不如趁著天暖和回滄州老家去，那裡還有近支的族人，總會幫一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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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鄰村有人麥前回了河北老家，傳回消息說大宋日子好過，官府徵發徭役都管飯還給工錢，實在不行咱們就去山東，聽說那邊要飯的都吃白面……

  隊伍沉悶的出發了，他們世世代代就是這樣過來的，天災人禍來了，就帶著婆娘娃娃去尋活路，有的人死了，有的人到陌生的地方重新安家落戶，繁衍生息……

  「木哥，幽州景州檀州等地許多百姓逃荒」。

  木子道：「傳令各處關卡，凡漢民南歸者，一律放行，供給乾糧，給河北各州下文，妥善安置災民，不得懈怠」。

  高山匆匆去了，老木與格格對視一眼，」開始了……」。

  幽州城加上高粱河畔幾十萬人馬，別說軍餉，吃飯就是個大問題。

  幽州及附近的檀州景州順州等地雖然也算富庶，可畢竟山地居多，這麼多人馬吃飯，幽州府庫里要有多少存糧才能夠他們消耗？

  還有這幾十萬人的糧草運送，需要大量壯丁搬運，這就意味著要從民間徵發大批徭役。

  還有交戰不可避免的會使一些地方耽誤農時，使糧食大面積減產甚至土地拋荒……

  日子過不下去，百姓就只能逃亡，這是必然。

  兩軍對峙日久戰況卻並不激烈，河北與幽雲交界線漫長，彼此之間往來密切，結果幽州附近向大宋逃亡的百姓正在越來越多，整村整族遷移的屢見不鮮。

  木子道：「這就是大宋最大的優勢，消耗！」。

  與大遼相比，大宋雖然經過了軍改，單論軍力卻依然沒什麼優勢可言，如果再加上高粱河向北道路崎嶇，險關林立，想直接去攻打幽州，除非能在強敵環繞之下一戰成功，否則就是自尋死路。

  格格笑道：「所以阿爸從最開始就沒想過去攻打幽州，在這裡與遼軍隔河對峙就是阿爸的目的？」。

  木子道：「若是攻打幽州，城內百姓萬眾一心死守，城外數十萬遼軍虎視眈眈，必敗無疑！

  而且千里糧道，大遼派出數萬鐵騎能隨處攻打，很難保證萬無一失。

  還有一點，一旦攻城，雙方死傷慘重，會使仇恨日深，那時便沒法收拾了」。

  戰術攻打難度很大，戰略消耗反而能發揮大宋最大的優勢。

  看上去公平的消耗，反而正是大遼的軟肋，因為大宋不僅有錢，還有人。

  大宋的禁軍是領工資的職業脫產軍人，理論上只要有錢糧就能無限耗下去，大遼軍隊則大部分來自民間徵調，沒了這些人幹活兒，民間賦稅就會出現大問題。

  說到底，差距來自綜合國力，無解。

  懷秀終於知道了木子的計劃，找一處合適的地點跟遼軍對耗，不過消耗的不是軍隊，而是糧草和國力。

  從很久之前木子就選定了在這裡與遼國對耗，安次位於邊境到幽州的中間，往南利於運糧防守糧道，再向北道路崎嶇多有險關。

  各種布置都是為了現在的局面，只要耶律洪基來了，就只能頂在這裡耗下去，很簡單，他只要來了，想再退回幽州就沒那麼容易了。

  「傳令，河北抽調各地守軍兩萬進駐三關防線。

  「上報朝廷，奏請再派京城禁軍兩萬進駐三關」。

  懷秀快速寫好公文讓人送走，問道：「木帥怕遼人南下襲擾？」。

  木子點頭道：「遼人過不了河，攻不下安次，我怕他們偷襲別處，所以在糧道派駐重兵守衛，三關雖然有守軍數萬卻並不嚴密，不得不防」。

  耶律洪基很快就會知道不能這樣耗下去，甚至現在已經知道了，那他面臨的選擇就只剩下兩個。

  第一，退兵幽州，然後讓部族軍回家去，留下少量兵力守在幽州等著宋軍。

  可是這樣做有兩個缺點，首先會令他威信大跌，主動退兵意味著失敗，皇帝怎麼能失敗？其次，二十多萬大軍已經展開部署，想退兵很可能要面臨木子趁勢過河追擊，一旦出事，退兵就可能演變成潰敗。

  第二個選擇就是主動出擊尋求突破，打疼了大宋，大宋就只能議和。

  而想要出擊，目標有三，第一就是安次的宋軍主力，這明擺著不是好選擇，耶律洪基沒有強攻的實力。

  第二是宋軍糧道，這也不太可能，木子在沿途派駐重兵，想襲擾並不容易，派少了沒用，派多了行動遲緩，很可能會被木子吃掉孤軍。

  最後一處就是三關了，只要能打下某處關卡沖入宋境，就有可能逼迫大宋罷兵議和。

  所以木子要調派重兵防守三關一線，防守遼軍反撲。就是要把耶律洪基拖在這裡耗下去。

  懷秀由衷嘆服，原來仗還可以這麼打。怪不得木子一直都不急於殲滅多少遼軍，怪不得他不急於過河，因為根本不需要去圍殲，也沒必要去拼殺，偷襲。

  只需要在這裡等著就好，遼人根本供養不了幾十萬大軍，只要慢慢等下去他們自己就崩潰了。

  民間的壓力會越來越大，大遼後方會越來越不穩，直到某個臨界點被衝破，所有的壞消息就會一齊涌過來。

  事實上幽州已經有了苗頭，近來向大宋逃亡的百姓漸多就是明證，民間已經不堪重負了。

  正要開口恭維兩句，外面送進來一紙公文，懷秀隨意打開，卻瞬間面色巨變。

  「木帥，大名府王大人的公文，朝廷召他回京，另派了司馬大人做轉運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