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最後一次

  大軍開拔，依次而行，凍透了的木子坐上馬車，這輛馬車是趙曦特意令人打造的，寬敞暖和，再結合剛剛完成的拜將大禮，老木知道，這等於明著告訴自己，打不贏就以死謝罪去吧……

  朝廷上下為了這一戰傾盡全力，這些年對老木的所有作為都選擇了容忍，其用意都明白，就是為了這一天讓他出力。

  青龍軍今天一早已經出發，按計劃他們要走到相州休整一天，木子也要在那裡與他們匯合，然後再一同北上。

  神武軍則要晚兩天出發，分批走的好處不少，比如沿途州府能更從容的接送大軍行軍。

  隨同一起的是中軍騎兵兩個營以及步軍兩個營和特種營，老木現在的身份太重，容不得一絲一毫閃失。若現在發生當初被綁架那樣的事，大人們當場就得上吊。

  諸將各自去找自己營里了，老木在車裡晃悠著卻有些無聊。

  顧良在趕車，憨子坐在車尾，馮武要帶隊行軍，老木突然想起來一件事，當初應該找個人作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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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了一圈卻發現誰都不合適，微柔不可能跟他待在軍營里，琴兒倒是合適，可惜一冷天腿疼就犯了，老木也不忍心讓她受罪。

  至於其他人更不行了，紅牡丹純粹就是來大院裡養老的，當然了，老木如果有想法或許也可以，可老木不想拉下這個臉。

  還有蕭觀音……好吧，不管同學們相信不相信，老木與蕭皇后都是純潔的同志友誼，很純的那種。

  唉，早知道該買幾個小丫鬟的，就算什麼都不做，聊天解悶兒也好嘛……

  馬車車軸發出枯燥的吱吱呀呀的聲音，正在老木琢磨軸承的問題的時候，馬車卻忽然停了。

  顧良的聲音傳來，「木哥，是陛下」。

  木子知道，顧良口中的陛下是趙曦，如果是老趙他會說官家。

  趙曦與高后先見禮，木子笑道：「大冷天的來幹嘛？早些回去吧」。

  趙曦笑道：「舅舅，我一直在的，本打算親自登壇拜將，韓相他們死活不干，只能遠遠躲著看看」。

  高氏親自斟酒端過來，木子與趙曦對飲一杯，酒竟然是溫的，可見高氏用心。

  「舅舅旗開得勝！」。

  木子點點頭道：「放心吧，不敢說必勝，至少不會讓大宋吃大虧」。

  高氏道：「舅舅謙遜，舉世皆知木帥之能，必能大勝凱旋」。

  木子認真的看她與趙曦道：「此戰干係重大，我出征在外，家中事要靠你二人多照看了」。

  趙曦夫婦明白他的意思，老木不怕別的，就怕家裡出事，比如當初的清清……

  「舅舅放心，萬事有我，絕不讓格格妹子受委屈」。

  木子點點頭道：「回去吧，天冷」。

  趙曦夫婦上了輦回去了，木子重新上車啟程，卻不再昏昏欲睡。

  高氏並不像她表現出的那麼賢惠低調，木生和木煙傳出消息，她一直在背後鼓動趙曦，不斷慫恿趙曦安插自己的親信去把持朝政，這個女人不是善類，她有對權利的野心。

  剛才他讓趙曦照看家裡，其實是在故意提醒他，老子還在為你家賣命，你小子最好別趁機搞什麼么蛾子。

  只是提醒一下罷了，卻並不十分擔心，因為老木相信趙曦知道這一仗的重要性，更相信格格的能力，趙曦如果真的想搞事情，相信格格不會太慣著他。

  走到城北長亭，馬車又一次止步，顧良的聲音傳來，「木哥，是官家……」。

  木子忙跳下車攔住守忠等人的動作，直接爬上了老趙的車。

  他可不敢讓守忠把老趙抬下來，這麼冷的天萬一出什麼事就完蛋了。

  上了車更讓他慶幸不已，車廂里不止老趙在，老楊竟然也在。

  「兩位世叔，身子骨都不好，大冷天的跑來作甚」。

  老楊一直臥病在家，木子去探望過一次，據說很可能過不去今年冬天，沒想到今天竟然跟老趙一起來送他了。

  其實他理解老楊的心情，在北疆待了大半輩子，與遼國國讎家恨深種，現在大宋要與遼國開幹了他卻已病入膏肓，今天無論如何他都要來看看，哪怕是看看也好。

  老趙歪在一邊，老楊勉強支撐著坐在另一邊，老趙道：「志遠坐下說，我們兩個老頭子就是來送一送，順便看看我大宋雄兵」。

  老楊的臉色蠟黃，氣息有些急促，鬢角竟有汗珠，木子覺得有些沉重，老楊很可能看不到大軍凱旋了。

  「志遠，我已給河北諸將去信，想來應能效力，若有不聽話的志遠儘管責罰，不需看我臉面」。

  老楊在三關待了幾十年，那裡大小將領幾乎都是他一手栽培提拔起來的，威望自然不用多說。

  木子點頭道：「多謝世叔」。

  老趙道：「志遠，我與楊帥商議過，都認為兵力有些不足，你看……」。

  按計劃，中路軍是捧日軍青龍軍神武軍，再加上已經在三關的神衛軍和原來的駐軍，總共十五萬餘。

  老楊在河北大半輩子，自然對那裡局勢瞭若指掌，三關說是十萬大軍，除了各關城和堡寨不能動的 守軍，真正能調動的其實也就是早去的神衛軍和幾千騎兵，就算再抽調一些兵馬最多也就能抽出兩萬人，所以木子實際能用的兵馬最多十萬，與幽雲的守軍相比沒有絲毫優勢，更別說還有遼國各地的兵馬。

  木子道：「河北各地還有數萬兵馬可用，京畿的兵馬實在不能再抽調了」。

  京城原有兵馬十五萬餘，後來青龍軍補足了兩萬人，總兵力達到十六萬多點，現在狄青帶一個軍去了西北，遲旦帶一個軍去了山東，中路原本高山帶神衛軍去了河北，這次又帶走了青龍軍神武軍和捧日軍，京城的禁軍只剩下七萬人，偌大的京畿路已經很危險了。

  老趙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壓低聲音道：「志遠，你跟我說實話，此戰有多大把握？」。

  幫他扶正身子，老趙卻握住他的手，眼巴巴的看著他。

  「世叔，這一仗不會很快結束的，你們要保重身體」。

  看他沒正面回答，老趙面色一急，又道：「志遠，若無機會，可暫且退兵，萬勿行險」。

  老趙真的心裡沒底，老楊跟他算過，怎麼算把握都不大。

  幽雲太大了，就算西路軍也參戰，總兵力最多能到二十幾萬，等攻到幽州城下還要再去掉沿途布防的兵力，能達到十五萬就頂天了。

  十五萬人，卻要面對遼皇親自率領的幾十萬大軍，還要去進攻堅城，自己卻有千里糧道要守護……

  老楊苦苦思索，怎麼想都覺得沒什麼勝算。所以老趙囑咐木子，有機會就打，沒機會就算了。

  木子膽子太大了，上次西征以四萬多人把老李十萬多人包了餃子，而後還趁勢一舉收復河套。把老趙等人驚的不輕。

  其實那次贏的有些僥倖，如果木子在奔襲途中神衛軍就垮了，如果奇襲歸德堡沒成功，如果沒等木子到環州就被攻破，如果……

  太多的僥倖了，連木子都承認歸德川之戰贏的僥倖。

  這次可不一樣，這次不是元昊，遼國也不是西夏，不可能犯下那些低級錯誤。

  木子聽了卻沒答應他，而是微微搖頭嘆道：「世叔，必須打出結果，沒有下一次了」。

  老趙急道：「有的，志遠，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次不行可以下次，你還年輕」。

  他真的怕，這種規模的國戰一著不慎便可能滿盤皆輸，本來就劣勢，不行險棋沒什麼勝算，行險的代價卻太大了，大到大宋承擔不起。

  老趙不敢想，若是這次北伐也像太宗時那樣全軍覆沒……

  老木理解他的心情，卻不想騙他，遂耐心解釋道：」世叔，我也不年輕了，若這次無功而返，你以為大宋下次北伐會是什麼時候？」。

  老趙愣住了，什麼時候？不知道，反正自己肯定是看不到了。

  木子又輕聲道：「世叔，曦兒二十多歲了」。

  老趙身子一震，他忽然明白木子的苦心了，曦兒是皇帝，而皇帝已經年紀不小了。

  自己的身體肯定撐不了多久，無論北伐結果怎樣，趙曦都不可能再繼續做傀儡一樣的皇帝，韓琦必然要外放，木子一樣要卸任樞密使，還有狄青等人也一樣。

  如果北伐無功而返，自己與老楊肯定沒了，老范的身體也撐不了幾年，其實就連狄青都四十多歲滿頭花白了。

  木子和狄青若不在樞密院，軍中將領很可能也要換一批。

  那時的朝堂軍中將完全換成另一批人，大宋要走到哪個方向誰都說不準，下一次北伐，很可能便會遙遙無期。

  還有，到時候遼國是什麼局面誰都說不準，或許等不到大宋準備好遼國就先南下了。

  所以木子告訴他，沒有下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