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將軍百戰死
2024-04-29 22:02:49
作者: 公子穎兒
大應邊疆駐軍追擊瓦剌騎兵,在宣府龍門衛,與也先率領的一支騎兵短兵相接。
駐軍大敗,死傷無數。
聽聞消息,我和興兒、老胡,拉著一車藥材趕至。
哨兵去通傳不久,范黎騎著馬來了。
他穿著黑色騎裝,頭髮蓬亂,面容黝黑,一副飽經風霜模樣,唯有布滿血絲的雙眼仍閃著精銳的光。風見一身鎧甲緊隨其後,頭盔下的一張臉髒污不堪,鎧甲上隱約可見血跡。
他看我一眼,馬上擔憂地望著范黎,「公子——」
范黎微一揚手,制止了他,獨自朝我們走來,嗓音低沉不悅:「瓦剌騎兵出沒無常,你們來做什麼?趕緊回去。」
又提高聲音吩咐風見:「找一隊兵護送他們回去。」
說罷,掉轉馬頭就要走。
「范將軍留步!我們聽聞駐軍多有傷亡,特意送來傷藥。我和胡前輩皆是醫者,也可救死扶傷。」
我連忙道。
老胡已有些不耐煩,壓著火連聲短嘆。
范黎也未回頭,騎著馬緩行,冷冷道:「營中有軍醫,亦有傷藥,不勞三位了。軍中重地,閒雜人等一律不准踏入。心意已領,快請回吧。」
「走了,走了,走了!」
老胡嘟囔著要走,「人家都說了,用不著咱們,走了,丫頭!」
我不理會老胡,猛地一夾馬肚子,飛快地朝范黎奔去。
聽到動靜,范黎勒馬轉過身來,錯愕片刻,眉頭一蹙,又欲張口阻止我。
「你——」
剛一發出聲音,臉上肌肉忽地一顫動,直直從馬上栽了下來。
「范將軍!」
「公子!」
我和風見同時驚呼一聲,皆急忙翻身下馬,朝范黎跑去。
范黎俯臥在草地上,一動不動。
我剛要蹲下身去扶他,就被風見推得趔趄著跌坐在地。
「你別再害我家公子了,你快走吧!公子——」
風見小心摟起范黎。范黎雙目緊閉,胸前的黑色騎裝濕了一大片。
「大小姐!」
興兒和老胡也趕了過來。
興兒飛快地跳下馬,攙扶起我。
「公子!公子!」
風見慌張地伸手探向范黎的胸口,手上立刻沾上了通紅的鮮血。
「別碰他!」我厲喝一聲,掙開興兒,跑過去。
「他受了什麼傷?你別動,我看一看。」
我冷聲對風見道,輕輕解開范黎的衣衫,露出裡面早被血染紅的繃帶。
是一處箭傷。左胸偏上的位置,凸起的一塊肌肉堅硬如鐵,已縫合的傷口迸裂開來,創口處的肌膚隱有紫氣。
「嘖嘖,毒還沒清完呢,就給縫上了。」老胡探了探頭,瞅了一眼道。
「金創藥!」我低聲道。
興兒馬上將藥遞給我。
我在往范黎傷口處撒金創藥時,興兒又餵他服下一粒九轉熊蛇丸,范黎脈息方平穩下來。
抬著范黎到了駐紮營地。
地上、帳篷里,到處躺著傷者,斷臂斷腿者屢屢可見,更多的是身中箭傷者,那箭尚未來得及拔掉,血不住地往下淌著……一片哀嚎,一片慘狀。
我受到極大地震撼。老胡也連連搖頭。
待軍醫和老胡為范黎療傷時,我對程副將軍要了頂空帳篷,讓其將傷者按輕重抬來醫治。
老胡為范黎重新清創解毒縫合傷口後,也同我一道為傷者醫治。
傷員太多了。
血淋淋的傷口太多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隱約記得風見來過,范黎來過,要我去歇息,我都拒絕了。
好像蔣褚傑也來過,同我說話,我也顧不上理會他。
待所有重傷將士都治好了,我也累得連話也說不出了。
風見領著我們去帳內歇息時,月亮幽幽掛在半空中。
我記得我們是一早來的,竟已是晚上了。
草地上不時傳來呻吟聲,那是傷兵發出的聲音。
一處帳篷門口,躺著幾個傷者。
從帳內透出清幽幽的燭光來,黯黯的光。
我只是一瞥,目光落在一張臉上。
那是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一張圓圓憨厚的臉。
我愣了下,輕掀起幃帽紗簾,快步走過去,在他身邊蹲下,輕聲道:「小哥,小哥?」
他隻眼皮動了動,再無反應。
他右胸前插著一支箭。
「為何不送他去醫治?」
風見道:「沒希望救活的。救不了了。」
「藥!」我強忍怒意道。
一粒救命的九轉熊蛇丹餵下去,那小兵緩緩半睜開了眼睛,定定看著我,目光很虛,很遠,也不知道有沒有看見我,看見我,有沒有認出我。
這個跟我在宣化城中,王府花園一道巡邏了半夜,分我大餅吃,跟我閒聊了許久的小兵。
他嘴角微揚,像是在笑,聲音從喉嚨間擠出來,斷斷續續說:「……俺想回家嘞,想……回家……」
他的聲音斷在那裡,又緩緩閉上了眼睛。
我半晌才站起身,默默走開了。
繼續朝前走。
到了分給我的帳篷處,風見就離開了,我轉回頭,說:
「風見,送那小兵回家吧。」
換了身衣裳,簡單吃了些飯菜,便恢復了些氣力。
睡不著,索性又走出帳篷。
一走出來,就見范黎正和興兒坐在一起,不知在說些什麼。
見我出來,他們立刻站起身。
「我們說話聲音吵到你了?我這就回了,你去睡吧。」范黎道。
我搖搖頭。
老老實實又淡淡道:「沒有,帳內什麼也聽不見。睡不著,再出來看看。」
「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你莫操心了,有軍醫們在呢。」
我微垂眸,沉默了會兒,輕聲道:「范大哥,你每回打仗,眼看著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將士戰死,心裡很難過吧?」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范黎嗓音低沉平淡:「保家衛國,這是我等的使命。」
「不悔麼?」我抬頭看他。
他神色冷肅,眉眼剛毅,道:「不悔。」
「范將軍——」蔣褚傑的聲音從暗處響起。
我和范黎轉頭看去,只見蔣褚傑緩緩走過來。
我一陣心煩,不想見到他,但他又接著喚道:「趙公子。」
六月的天,夜裡雖然涼,但遠不到穿羽緞的時候。
蔣褚傑穿著鴉青狐毛羽緞大氅,面色蒼白,低咳了兩聲,道:「趙公子醫者仁心,在下敬服。」
我道:「你可有何事?無事的話,我就去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