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不想嫁王爺
2024-04-29 21:53:00
作者: 公子穎兒
曹英珊深得母親尤姨娘傳授,對曹家誰都不放進眼裡,只在曹老爺一人面前乖巧柔順。
而且,曹英珊平時就愛到父親跟前侍奉,此時聽父親傳喚,又是要聽聖旨,忙找衣裳來換。
小丫鬟先拿了件她近日貪涼常穿的香合色蠶絲褶裙,我接了,服侍她穿戴,已上了身,她又說:「哎呀!我知道了!許是二哥的任命下來了,前幾日二哥隨爹爹進宮面聖回來,得了些賞,喜得夫人傳各院兒的人都去瞧,不知道的,還以為二哥已得了官兒了呢,這回只怕是真的了,哼,瞧吧,指不定夫人怎麼高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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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又吩咐去取她那件紫紅繡金線花紋的綢衣來,笑道:「不過爹爹應是更高興,咱們就跟著湊趣唄。」
我附身為她系裙帶,道:「錦上添花,何樂不為呢。」
「正是這個理兒。」她對鏡扶了扶髮髻,笑著與我急步出了門。
因換衣裳,還是耽擱了會兒,到前廳時,見六七個小廝都屏息靜氣,齊齊垂首侍立在廊下。
進了內門,更見各房的丫鬟靜守在門外。
尤姨娘屋裡的大丫鬟眉嫣向曹英珊直使眼色。
曹英珊正自懊悔慌張,緊走幾步,正待悄聲問眉嫣裡面的情形,便聽屋內曹老爺的聲音,極是惱怒:「知道是要宣聖旨,她怎麼還沒來?她住的遠麼?」
又聽尤姨娘道:「老爺體諒珊兒,她住的確實不近呢。」
「若說遠,二姨娘怎麼就能來的早?行了,老爺,宣聖旨要緊,英珊只是一個庶女,多一個少一個又無妨。」曹夫人道。
卻聽曹老爺怒道:「無妨?這聖旨便是為她下的,速去把人找來!」
曹英珊愕然看向我,邊急走著邊小聲道:「怎是因為我?」
我也是極為震驚。聽曹老爺之意,聖旨里的內容只怕不是什麼好事,不覺為曹英珊擔心。
但事已至此,多想無益,我緊握了握她的手:「先進去再說,凡事有老爺和二公子在,小姐一個閨閣小姐,怕什麼?」
雕花漆金的門「咯吱」關上了,我靜站在外面,思忖著聖旨所為何事。
自從得知我們林家祖宅被流民占據,家人下落不明,生死全賴天意,我便知往後再無依靠,往後生與死,過得好與不好,全系自己一人。
既打定主意自力更生,在曹英珊屋裡當差時更是盡心了些。
曹英珊自有她的刻薄任性之處,但摸清她的脾性後,事事衷心,她便視我如左膀右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今我倒是真心實意希望她好。
聖旨事關曹英珊,會是什麼呢?
念頭一轉,心頭不由一跳,莫不是賜婚?
正想著,只聽「哐啷」一聲響,裡頭隱傳來曹老爺的暴喝聲,曹英珊的哭聲,心中更是忐忑。
這時,門開了,安管家探出頭,朝我道:「快來侍弄三小姐!」
我低著頭進去,只見曹老爺穿著朝服,手中握著一把長劍,紫漲著臉瞪著跪在地上的曹英珊。
一地的青花碎瓷片,尤姨娘正用手帕捂著曹英珊的左耳,堪堪流出血來。
見這般,我忙上前跪著,接過尤姨娘手中的帕子,輕揭開一看,一塊血肉離了骨,竟是生生削下一塊肉來,不由心驚,忙換了新帕子死死捏住,曹英珊仿若無覺,直直跪著。
尤姨娘在一旁邊作勢拍打著女兒肩膀,罵道:「還不快磕頭謝恩?平時里你最是懂事孝順,今兒可許這麼犯糊塗!」
曹老爺冷笑一聲:「你說她糊塗,我看她是清醒張狂得很呢!平日裡縱她太過,才縱容得她不知天高地厚!你們當聖命是兒戲啊?皇上是賜婚,就算是賜死,咱們也要向上磕頭謝恩。」
又指著曹英珊道:「老夫最恨不忠不孝之人,你念過書,應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不嫁?那就是違抗聖旨!你有幾顆腦袋敢說出這種大不敬的話?保不齊咱們曹家都要跟著你陪葬!」
曹英珊道:「橫豎白活了這一世,女兒不如死了算了,要不出家做姑子去,也不連累父親大人。」
曹老爺氣得渾身發抖,手指著曹英珊哆嗦著,半晌說不出話來,低頭看到手中的劍,揚手就要劈來,被曹夫人、尤姨娘、二公子抱住手臂。
二公子急聲道:「爹爹,三妹還小,一時腦筋接受不了,您容她回去思量思量。」說著,回頭看向我使眼色,低聲道,「還不快扶三小姐回去上藥。」
尤姨娘這才反應過來,趕緊來同我一起攙著曹英珊起身離開,身後聽見曹老爺斥道:「她都16歲了,你們還打量她是小孩子胡鬧麼?……」
案上軟陶瓶子插著一大枝茉莉花。
曹英珊伏在案頭哭個不停,耳朵上用白布包紮妥當,在她烏黑秀髮、紫紅衣裳映襯下,白得刺眼。
她哭,我心裡一錐一錐似的疼。
大半年來,多少回,她與我伏在燈下,給范公子寫信……她待范公子是真心的。
尤姨娘在一旁勸:「皇上賜婚,那可是天大的恩典,別人求還求不來的喜事,不說是你,就是她曹文傾,這門皇親,咱們曹家也是高攀了的,女兒,你可想想清楚了,那可是六王爺,皇上才親封了意王,跟你同歲,府上尚未有妻妾,皇上親賜右丞相家的千金為意王妃,你比不得人家,一個庶女能做側王妃,與王妃同一日嫁過去,這樣的臉面,娘可是想都不敢想。」
曹英珊抱著手臂哭道:「我才不管他是什麼王爺侯爵,我只要找一個稱心如意的人,不然,也是白活了這一世。」
尤姨娘被氣笑了:「你這孩子是沒吃過苦,受過什麼難,什麼叫白活了這一世?過日子可不是全憑你心意的,何況就算如了你的意,你保證過的就好了?娘知道你的心思,可你也不想想,娘跟范夫人明里暗裡說過你與范黎青梅竹馬,倆人感情深厚,范夫人可是一次沒有表示過什麼,范黎這孩子,我瞧著也不熱心,就你剃頭的挑子一頭熱!」
「英珊,你使使性子,做做金貴樣子也就罷了,此事已是板上釘釘子,聖命如天,難不成你真要你爹去抗旨不成?就算你不顧惜你自己,就連你爹和我都不顧惜了,你也要替范黎想想。萬一要外人知道你的心思了,你們自己清清白白的,要旁人怎麼想?免得連累了他。女兒啊,這道理,你仔細想想。」
尤姨娘走後,我讓小丫鬟端來些曹英珊平日愛吃的點心,然後將人都打發到外頭,靜靜陪著曹英珊枯坐著。
晚霞散去,天黑下了,我正要掌燈,曹英珊輕聲說:「不要亮燈,多兒你來,陪我坐會兒。」
我想了想,從茶台旁取了一瓶酒來,與她對坐在榻上,倒了杯酒道:「常聽人說一醉解千愁,咱們也試試?」
曹英珊「噗嗤」笑出聲,身子動了動,屋內昏沉黯淡,借著外頭的天光還是看到她臉上晶瑩的兩道水光。
她飲干一杯,我亦跟著飲干,又倒滿,只喝酒,一連默默喝下四五杯,曹英珊才低聲說:「聽到爹爹念聖旨時,我真才知道什麼叫晴天霹靂,我不想嫁給什麼六王爺,不要做側王妃,多兒,若你是我,你要怎麼做?」
一輪新月升起,我用手撥弄著茉莉花,幽香立刻濃郁了些,我微笑著,輕嘆口氣道:「我啊,不是小姐您,沒有您這樣的煩惱,但我講件我幼時的趣事吧,我與我兄弟興兒,夏天常在家中院子裡看螞蟻搬家玩,遇到我的螞蟻呢,總能撿到食物吃,而落到興兒手裡的螞蟻就沒那麼幸運了,因為他到最後總忍不住一腳踩死,還恨方才讓他戲弄半天的螞蟻讓他噁心了。」
我苦笑著,遙想起當年的情形。
玩著玩著,興兒突然跳起,嘴裡嚷著「好噁心,太噁心了!」邊不顧我的阻攔,抬腳將密密麻麻的螞蟻踩倒一片。
不由輕聲道:「人如螻蟻,命如草芥,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萬般都是命。」
「我才不信什麼命。」曹英珊氣咻咻道。
我搖搖頭:「我也不信命,但我以為識時務者為俊傑,如果明知前方是一條絕境,我絕不會去試,尤姨娘說的一句話極是,什麼叫白活一世?又不是只稱自己心意才叫不白活,只要好好活著,自是不白活一世。」
說著,我拿起一塊白玉桂花糕遞給她,這是她最喜愛的點心,她抬手打掉:「我要絕食。」
我笑笑,自顧自吃了起來,道:「你只是小時候與范公子一起玩兒過,就覺得他好,如今你們都長大了,脾性與幼時不同,是否還能再玩到一處尚不論,反正我是瞧著范公子性情冷酷,一點兒都不有趣,又黑黢黢的,真不知你喜歡他什麼,再說,您給他寫過那麼多封信,他一次也未回過,可見是無情無義。」
「你知道什麼?小時候,我爬到棗樹上摘棗吃,沒抓穩,摔了下來,我二哥與他都在樹下,我二哥跑了,是他接住了我,結果我沒傷著,他頭磕破了,骨頭也折了,接住我的時候他還忍痛問我珊妹你傷著了麼?」
我又遞給她糕,笑道:「珊妹你餓了麼?」
她無奈伸手接過:「我說的是真的。」
我道:「人哪有不會變的?我信范公子今時今日依舊會在你遇險時挺身而出,但那只是好友情意,男女之情,我雖也不懂,但總是知道他待你不是的,以前不說是不忍傷你。莫要說我們旁觀者怎麼覺得,你自個兒覺得他待你如何?」
她怔怔不語。
我溫聲道:「既不是兩情相悅,何苦為他去違天命呢?何況,誰又能爭過天命呢?吃吧,桂花糕趁熱吃,才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