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遙遠的真相

  直到這一刻，蔣岸的神色終於微微動容。

  他將目光從洛辰身上，緩緩移到了洛語顏身上，「這一切原來都是你設的計？」

  事到如今，洛語顏也沒什麼可隱瞞的了。

  從一開始，一切便是一個計謀，她想揪出潛伏在洛辰身邊的奸細許久了，卻一直沒有可行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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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那日從黎槿的信息中看出了端倪，所有人都以為沒有娶妻的蔣岸，其實已經成婚多年，並且所娶的女子還大他十餘歲。

  洛語顏覺得很是奇怪，即便蔣岸不喜多言，也不該讓所有人誤會至此，甚至還給他介紹姑娘的地步。

  果然，順著這條線查下去，她很快找到了答案。

  於是便設了一局，詐他主動露出破綻。

  其實從來就沒有什麼西域顏料，徐猛衣服上的袖口其實是她故意讓送飯的將士灑了一點草末，沾了鹽就會變色。

  將所有人的視線吸引到徐猛身上是為了讓他放鬆警惕，自以為隱藏得很好。但其實誰是那個想盡辦法逃到湖邊之人，誰才是奸細。

  「呵，」他自嘲一笑，「沒想到我蔣岸在戰場拼殺多年，什麼妖魔鬼怪沒見過，最後竟會栽在一個女子手裡。」

  「是啊。」洛語顏的目光忽然有些憐憫，「蔣將軍此生最大的敗筆，就是太小看女子了。不然又怎會栽到許遙手裡，如今又折在我手裡了？」

  蔣岸渾身猛地僵硬住了，眼底終於爬上了幾分厲聲，他咬著牙，「你把她怎麼了？這些都不管她的事，欺負一個女人算什麼本事，有本事儘快衝著老子來！！！」

  許遙正是蔣岸妻子的名諱——這世上唯一一個能讓他失控瘋狂之人。

  「我六歲那年鬧饑荒，一家人帶著我逃荒來到南方，為了討一口飯吃將腦袋都磕破了。官府的人還在配合糧商哄抬價格，根本不給老百姓留一條活路。我娘被活活餓死，我哥為了給我找口吃的，攔住縣令的轎子，在我眼前被活活打死。」

  「滿街都是死人，可沒人看得見。

  「我也以為那間破廟就該是我最後的歸宿了，但是最後……是遙兒救了我。她將家中給她的餅，掰開一半給我。我就靠著那半塊餅子和一口水奇蹟般地活了下去。

  「後來，她家道中落，我毫不猶豫娶了她。即便她長我十歲又怎樣，即便她是丘國人有怎樣？我這條命都是她給的。」

  洛語顏眸中翻湧著複雜的情緒，「所以，徐與之發現你妻子身份後，以此為要挾你就和他同流合污了？」

  蔣岸面無表情，「自然，即便是整個青陵國之人，又怎能比得上遙兒一人？」

  當初在戰場上蔣岸搭救洛辰也並非出於真心，而是和徐與之早就串通好的一齣戲。

  要是洛辰一命嗚呼，徐與之順理成章成為主帥。

  要是洛辰僥倖沒死，蔣岸也救人有功博得了洛辰信任。留在軍營，還可以裡應外合。

  洛語顏忽然有些不忍，「可是，你知道嗎，當初是許遙故意將自己的身份透露給徐與之，就是為了拉你下水。」

  蔣岸瞬間疲憊滄桑了許多，他有些累了，只感覺好累，說話都開始有氣無力：

  「她是丘國的子民，自然事事都為了自己國家考慮。」

  「那你了？」洛語顏又問，「你也是青陵國的子民，更是青陵國的大將軍，你難道就不該為自己國家考慮嗎？」

  蔣岸怔愣住了，沉默良久，嘴角浮現一抹苦笑，「我顧不了那麼多了，我的命，早就……不是我的了。如今，正好……還回去吧。」

  說罷，飛快拔劍，朝自己脖子一抹，血濺當場。

  他的眼睛死死盯著洛辰，像是在看瀕死之人最後的曙光，「將軍，對不住了……」

  後來的無數天，他一直在想，要是六歲那年，他死在了那間破廟是不是才是最好的結局了？

  洛語顏倒吸一口冷氣，忽然覺得無比悲哀，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可是她忘了，蔣岸從來就不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所以每次出賣背叛自己家國時，他內心也無比煎熬。

  一邊是當年搭救他的女子，如今更是他的妻子。

  一邊是他既熱愛，又怨恨著的國家。

  他無法兩全，只能把自己一顆心掏出來，放在油鍋上反覆煎烤。

  洛語顏一行，收斂了蔣岸的屍體，帶到了許遙面前。

  這個女子模樣平平無奇，看起來像是再尋常不過的普通百姓。

  她似乎對一行人的到來並不意外，始終平靜，半點不曾懼怕。

  直到看見蔣岸的屍體後，眼神終於微微動容，但也僅僅是一瞬間的失態。

  洛語顏看著她，終於開口，「是你害死了他。」

  「那又怎樣？」女子不置可否，一臉無畏地迎上了她的視線，「我本就是丘國人，為了我的家國謀劃，何錯之有？」

  「何況，我早就做好了事情暴露後，和他同生共死的準備！」

  說完，直接朝一邊將士的刀口上撞去。同樣用這樣熱烈而有力的方法，結束了自己的性命。

  她知道的，從來就知道的。

  蔣岸的煎熬痛苦，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只不過，在是蔣岸妻子之前，她先是丘國人。

  一行人什麼也沒說，緘默良久後，洛辰下令將兩人葬在了一起。

  「是這個國家，先讓他失望了。」

  洛語顏微微偏頭，只見洛辰眼睛通紅，神色隱忍。

  「當初我被徐與之刺殺後，我能感覺得出來，他並非做戲，而是真的想救我。」

  「他這個人性子簡單，向來只認死理，那就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但對這片生養自己，又葬送了雙親的土地，太過複雜，他一時分不清自己的感情。」

  洛語顏忽然開口，「起碼最後一刻他分清了。」

  洛辰疑惑地看向她。

  「他說，他這條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如今正好還回去。這麼多年，其實他一直都不是為自己而活，他早就把自己當成了許遙的附屬品，聽從她的一切吩咐。

  「我想，死後，他不會想繼續成為他人的附庸。大哥，其實許遙才是他寧願死也要擺脫的人。送他回家鄉安葬吧，他一定會高興的。」

  良久沉默，身後終於傳來一聲哽咽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