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試探

  蘇州城二十里外的驛站內，一面容如玉的青衣男子負手而立。

  看著攔住自己的兩名下屬，聲音像是淬了冰，「本殿下關心弟弟安危，你們這些狗有幾條命，敢攔在本殿面前？」

  兩名侍衛眉頭都沒皺一下，冷聲重複道：「沒有四殿下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進入，包括大殿下您。」

  林霏玉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張溫潤如玉的面龐，染上了幾抹陰沉。他身後一列侍衛同時拔刀，將兩人團團包圍。

  林霏玉微微抬手，只待一聲令下，便破門而入。

  忽地，寂靜的黑夜中響起木樓梯吱呀作響的聲音，拐角處一道人影拾級而上，一步一步，徐徐走近。

  林霏白看著眼前對峙的兩方人，一臉茫然：「大哥，怎麼晚不睡，都守在我門口做什麼？」

  

  他只穿了一件中衣，像是困極了打了一個哈欠，眼角都染上些許濕潤，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

  林霏玉的目光帶著審視，末了，輕笑一聲：「四弟這麼晚不睡，為何從屋外歸來？」

  「白天喝多了酒，這不晚上就內急得厲害嗎。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圓，一不留神就走遠了些。」

  他轉而又給兩名侍衛的屁股上都來了一腳，戳著他們的腦門罵道：「你們一個個怎麼都是死腦筋啊？雖然我下了命令我的房間外人不能隨意出入，但大哥那是外人嗎？看我不揍你們一頓，好好給大哥出出氣！」

  林霏玉趕緊制止林霏白的舉動，大度道：「四弟這是做什麼？這兩名侍衛也算忠心耿耿，只要我和四弟是兄弟齊心的就好。」

  「弟弟的心當然是永遠都是向著大哥的！」

  一來二去，兩人又交鋒了數個回合，才各自散去。

  轉身的一剎那，兩人像是瞬間變臉一樣，切換成了另一副完全不同的面孔，眸光深深。

  ……

  趕了半個月的路程，不出意外，今日午時兩隊人馬都能先後趕回上京城。

  洛語顏身子不便，接連趕路已經十分疲倦，敏銳度也降低了不少。

  她沒能察覺，馬車行駛的途中出現了短暫的停頓，而後馬車竟不知不覺換了一個方向，逐漸偏離官道，走上了一條隱蔽小路。

  不知過了多久，她睜開假寐的雙眼，心底生疑。

  按理說此時應該已經到了城門，馬車為何還不停下等候盤查？

  「鋤禾？」

  她喚了一聲，卻無人應答。

  洛語顏終於察覺不妙，正準備下車一探究竟，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忽然探出，徐徐掀開車簾。

  下一秒，林霏白的俊顏便出現在了視線之內。

  洛語顏詫異道：「你不是應該早就入城了嗎？」

  林霏白不置可否，只是朝她伸出一隻手，柔聲道：「來。」

  女子遲疑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將手放入了少年的掌心。

  兩人一同下馬車，入目所及是一片望不到盡頭的桃林，無數粉色花瓣綴滿枝頭，宛若夢境。

  一應僕從早已沒了蹤影，此片桃林中，唯有他們二人。

  林霏白的聲音好似也被桃色浸染，生出了幾分動人的繾綣，「回城時無意發現的，想著你應該會喜歡。」

  隨後，他輕飄飄擊出一掌，頓時桃林舞動，漫天花瓣紛紛揚揚，像是下了一場帶著芬芳的江南煙雨。

  花瓣落在女子發間、肩頭、掌心，洛語顏的目光溢出了些許笑意。

  兩人並肩走在林間，走累了便席地而坐，周遭寂靜，也無人說話，但彼此都聽到了對方的心聲，炙熱而有力。

  洛語顏忽然駐足不前，錘了錘發酸的小腿。

  「累了。」

  某人心領神會，立即單膝跪地，笑道：「那還等什麼，趕緊上來吧。」

  洛語顏也不矯情，撲上了他的背。

  他的步子走得極穩，手臂也修長強勁，托著她們母子二人，好像能撐起一片天。

  洛語顏伏在他的肩頭，忽然覺得無比安心。她看著身下的男子，忽然鬼使神差地開口：

  「林霏白……」

  「我在。」

  「林霏白。」

  「我在。」

  「你……娶我吧。」

  「我——」

  少年猛地駐足，瞪大了眼睛，像是沒有反應過來一般。

  良久，才不可置信地反問了一句，「你……剛才說什麼？」

  女子俯身湊到少年耳邊，低聲笑了笑：「怎麼，娶我，你不願意？」

  腦中仿佛有煙花絢爛炸裂，少年被喜悅沖昏了頭，那一瞬間，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行動，身體只由那股喜悅之情操縱。

  「啊！啊——」

  他仰天對著桃林喊了幾聲，又覺得不過癮，將洛語顏從背上抱在懷裡，直直地盯著她的眼睛，雙眸沉沉，「你這樣，我……可會當真的。」

  洛語顏不置可否，忽地揪住他的前襟，傾身而起，在少年唇角輕輕印上一吻。

  如此明顯的宣告心意，縱使少年再如何後知後覺也該是確認了。

  他瘋狂壓抑著上揚的嘴角，嘴硬道：「既然洛小姐如此主動，又是我孩子生母的份上，四皇子妃的位置我也只好勉為其難地給你了唄。」

  洛語顏沒忍住翻了個白眼，「那還真是委屈殿下了。」

  「其實也就一般般委屈，一般般，哈哈……哈哈……」

  少年死鴨子嘴硬，一邊自說自話，一邊又抑制不住地發出笑聲。分明內心狂喜，可面上卻拼命忍住，一張俊顏生生扭曲了幾分。

  和洛語顏在一起時，頂多是多遭受幾個白眼。可兩人入城後分道揚鑣，他面對同朝官僚打招呼時，原本正常攀談，可他總是不時發出幾聲突兀的笑聲，那場面實在有些驚悚。

  幾位官僚面面相覷，雞皮疙瘩掉了一地，趕緊找了個藉口溜了。

  就連小郁子也便嚇了一跳，攥著一把雞毛撣子對著他，大聲呵斥：「哪個宵小妖孽，竟然敢奪我家主子的舍，我警告你趕緊把我主子的身體還回來！！」

  林霏白直接給小郁子屁股來了一腳，「說什麼了？趕緊滾，別杵在這兒影響我心情！」

  這熟悉的力道和位置，這才讓小郁子相信，眼前之人確實是自家主子。

  小郁子揉揉屁股，一瘸一拐地走開。

  「殿下今天是吃錯藥了吧，怎麼一不留神就會傻笑……」

  林霏白忽地想起來什麼，趕緊將人叫住，「等一下！趕緊將咱們壓箱底的寶貝都翻出來，馬上就有大用處了！」

  說完，又是一陣止不住的傻笑。

  良久迴蕩在清雅殿上空，彌音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