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七三章 最美人間四月天

  有去無回海周邊的佛塔越建越多，但除了有限的佛門大能，沒人知道，當年紀長明箍在陣中當陣眼的四方塔，住進了四個陌生人。

  雖然看著修為不高，卻別有一番氣度。

  拂悟、虛涯幾人猜到他們的身份，一致選擇閉口。

  三千城據說真的飛升了另兩個功德修士，做為天仙級的修士，俱有五萬年的壽元，只要靈力修到，有功德在身，進階也不成問題，若真能換班百靈，將是天下大幸。

  自滅世之戰後，仙界再無聖者，他們也在懷疑，與百靈的獻祭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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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能打破這個魔咒，或許他們還能更進一步也未定。

  降魔寺雖然與世隔絕，卻也正和了佛家清靜無為之境，在這裡若是能一邊悟道一邊為天下做些什麼，他們都樂意之至。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獸，能念著當年憶埋絕地的情份，在這裡幫盧悅一把，他們樂見其成。

  時光在悠遠的鐘聲里流淌，直到某一日……

  從妖界到仙界到星羅洲的魔族之地，一早，不論是野生的還是家養的飛禽類，都好像受到某一感召，旋盤於空。

  天地間流淌著一種特別的玄機，那種期待新生的意念，讓閉關的修士，都走出了洞府。

  「阿彌陀佛！」拂悟等大宣佛號，雖然早課剛過，他們還是不由自主地重新回到斷橋上，大聲念經祈福。

  仙界自古仙滅世後，再無鳳凰。

  妖族雖然有很多與鳳凰血脈相近的眾多靈禽，可鳳凰涅槃卻再不可聞。

  現在……

  大家只求，這開天闢地後的第一次鳳凰涅槃能夠成功。

  傳說古仙時代，每五百年，涅槃的鳳凰便要背負世間所有恩怨情仇，投入熊熊燃起的梧桐仙枝中，以生命和美麗的終結，換取人間的詳和與幸福。

  同時，它們的肉身在經歷巨大的痛苦和輪迴後，浴火重生的更為美好。

  多少年來，陰尊總能復活，並號稱道生，不就是因為，這世間再無鳳凰盪萬靈之業障？

  現在，終於來了。

  萬鳥祈願的時候，所有有感的修士，也在祈願！

  憶埋絕地里，管妮和雲湛，帶著曾想和花晨並早早幾個小傢伙，一齊等著鳳凰涅槃。

  花晨和曾想是功德修士，若有萬一，他們的回春術能更快地幫忙起死回生。

  還有早早，能欺天瞞海的她，或許也能相助一二。

  甚至泡泡也準備著隨時出手。

  大火已燃，鳳凰在火里展翅，那清亮的叫聲，似乎帶了天地之音，從憶埋絕地，傳之天下。

  有去無回海各佛塔上的大鐘，無風自鳴，一聲接著一聲……

  數百年未起波濤的海水，再次掀起波瀾，那種來自地獄的不甘，隨著海水，衝擊四方佛塔。

  念經聲，越來越響，在佛塔中從未走出的傲顯四人，第一次發出吼叫現出真身，以鎮拼死想要醒來的陰尊。

  早就在此待命的蘇淡水等，各守四方佛塔，以防不開眼的傢伙，打四神獸的主意。

  海水一浪接著一浪，跟諸佛塔上發出的鐘聲相抗，跟伸進有去無回海的斷橋相撞。

  拂悟、虛涯等的念經聲在諸多衝擊中，不敢有波瀾。

  ……

  星墟，例行寫經的盧悅，亦有所感，奔向引怨井的時候，飛淵也連忙跟上。

  寂寞的殿宇，第一次有點響動，二人雖不知過去了多少年，但能在這時，聽到響動，總是欣喜的。

  這說明，外面的人，沒有放棄他們。

  甚至大家做的，可能比他們想的還好。

  「飛淵，把這些年寫好的經文，全都帶來吧！」

  盧悅了解洛夕兒等人，也相信憶埋絕地里，那些還有赤子之心的神獸，「若今日是鳳凰涅槃，那緊接著，便是曾想和花晨動手的時候了。」

  「好！我馬上去。」

  其實飛淵也早就在算著家人飛升的可能性。

  不管是哪位叔叔飛升，憑他當年留在青冥海的求援信，憑女兒安安，他們一定都與三千城有某些方面的合作。

  百靈戰場，是老祖宗們獻祭而來。

  現在又有他和盧悅在此，叔叔們肯定不會袖手旁觀。

  鳳凰涅槃需要絕對安全的地方，在憶埋絕地的可能性達到了八成。

  但是不管涅槃之地在哪，不管三千城要有多少人陪著看護，有鯤鵬族人在，都能隨時趕回有去無回海。

  多少年來，盧悅每天最少寫五十篇經文，日積月累下，飛淵知道，已經接近千萬。

  一個裝得滿滿的乾坤玉箱被拖了過來

  「現在就燒嗎？」

  「等一等！」

  回話的時候，盧悅的手，就按在那空間節點處。

  她在想，若她在外面，要如何超度有去無回海。

  應該先有鳳凰涅槃，絕了陰尊的來路和歸路，再是超度，「鳳凰涅槃應該沒那麼快，然後還要從憶埋絕地回仙界……」

  「鯤鵬一族不會坐視，所以距離不會是問題。」

  「距離不會是問題，可是準備需要時間。」

  盧悅的身體半浮在引怨井中，「這是自滅世之戰後，唯一的一次鳳凰涅槃，不論涅槃的是鳳稚還是鳳焙，第一次做這事，一定都有些害怕，所以管師姐一定會在旁看護。

  只她一個，明顯不夠，看在我的回春術上，曾想和花晨應該也會被請去。我們再等一等。」

  ……

  鳳焙涅槃成功，隨雲湛趕回有去無回海的諸人，對這邊的熱鬧，早有準備。

  多少年來，曾想和花晨一直在寫往生經，從不敢懈怠一天，消極度日的盧悅都寫了近千萬，他們只在其上。

  數個乾坤玉箱的經文擺出來，往這邊轟然而來的海浪突然一縮……

  有去無回海好像知道了自己將要面臨的命運，本來分散四方的海浪，滾滾縮回，醞釀更大的只朝這一方反撲。

  轟隆隆！

  有如萬馬奔騰的浪潮，高高揚起！

  「動手吧！」曾想把數個乾坤玉箱全都打開。

  轟！

  準備了無數年的往生經熊熊燃起，天地風雲突變。

  眼見遠方的浪潮要拼死撲來，一直等待的谷令則腳踩一方青色小石城，迎它而去。

  「都說婆娑無量苦，能令智者增憂怖！」谷令則語含悲憫，「諸君要與黃泉再爭一死嗎？」

  腳下的黃泉在浪潮將要蓋下時，猛然增大。

  那種來自地府的氣息，實讓四方佛子心驚不已。

  浪潮好像也被驚住了，被陰尊控制並代表了的怨靈，在黃泉如淵如海的氣息下，慢慢覺醒沉睡的記憶。

  神仙居幽陽仙子的黃泉，曾是很多人希望能夠一進的機緣地方。

  滅世之戰時，本來一直避世的神仙居，卻入世了。

  聽說，她們沒有殺人，也沒有救人，幽陽的黃泉所過之處，只收集大家的神魂。

  「黃泉……！」

  黑色的海浪中，似乎有無數雙眼睛在睜開，他們沒管燃起的往生經，盯著那越化越大有如城池的黃泉，「居然……回來了？」

  曦和、幽陽和神仙居十二仙子帶著黃泉，最開始收魂天下的時候，遭到的不止是滅世者的打擊，還有不甘滅世者的反抗。

  本來能避世逃過一劫的她們，所承受的，亦不是一般人能想像的。

  「黃泉回來了。」

  谷令則很肯定地對隆隆不下的海浪點頭，「歷劫而回，雖然世事休休還莫莫，可它真的回來了。」

  輪迴萬劫的苦痛，與這些被怨憤遮了所有靈智的怨靈比起來，谷令則頭一次覺得，還是神仙居諸仙的選擇，要更好一些。

  「黃泉暗含天道，在奇門趨吉避凶，以遁甲隱於一城之內，以宇宙無限之力，乾坤萬象，至遠至策，窮世代之力……回來了。」

  她的聲音暗含靈力，與佛塔傳出的悠遠鐘聲相和，響在有去無回海的每一個地方，「諸君還不悟嗎？」

  「……」

  輪迴萬劫的人都回來了，他們在做什麼？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愛離別、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

  谷令則站在黃泉之上，盯著那一雙雙眼睛，「諸君生前俱有超凡力量，你們的放不下，知道最後成全的是誰嗎？

  成全的是陰尊！

  他說，他以道生，不死不滅，他帶著怨憤，一直在禍害天下！」

  天地之間，無風展舞，海量的往生經，隨天地而動，很快，閃著淡金顏色的梵文在空氣中匯聚，點點圍向有去無回海。

  「鳳凰已然涅槃，那些蝕心焚骨的回憶，懇請諸君放下吧！」

  谷令則踩在黃泉之上，「這裡有孟婆湯，你們……」

  「哈哈哈！我生何用？不能歡笑！」一點幽光從海浪中分離出來，大笑著打斷她，「既然如此還要什麼孟婆湯？」

  話音才落，它突然之間崩開了，好像徹底消於世間。

  隆隆的海浪猛然一滯！

  悠遠的鐘聲，伴隨著無處不在的木魚聲，似乎敲亮了所有圍來的金色梵光。

  可是，嘆息聲，自海浪里傳出，只瞬間，便好像有無數怨靈崩開。

  雖然黃泉就在眼前，可是當年他們沒選擇入黃泉，現在似乎也不想了……

  遠觀的管妮等默默一嘆，洛夕兒掩了安安的眼睛。

  就在大家以為，這些怨靈要全部自散天地的時候，某個曾經做過記號，打下樁柱的地方，突然亮起。

  金色梵文在一瞬間延展了整個海面，有去無回海黑暗的世界，第一次被全部點亮。

  「聽說西方無量樂，長生不假神仙藥，胎就眼開花正拆，心彰灼，永為自在逍遙客！」

  盧悅的聲音不知從何地響起，洛夕兒連忙鬆了掩在安安眼上的手。

  「既然生死都放下了，還有什麼放不下？」

  引怨井這邊的盧悅，似乎感覺到這邊諸多怨靈的決絕，心下慘然的時候，忍不住插了一手，「鳳凰尚能涅槃，諸君如何不能涅槃？天地悠悠，萬丈紅塵，最美……尚在人間四月天！」

  她好生想念外面的風光，想念那漫山遍野花開的時節。

  可是，那些……，她只能在夢中再見。

  劍與刀，狂與傲，都已遠去，她現在只有最惦念的，「安安，爹和娘希望，你永在人間的四月天。」

  「娘——」

  聽到那突然有些哽咽的聲音，安安明白了什麼，猛然衝出，「娘……，爹……」

  小兒灼熱的眼淚，落在有去無回海，海水好像被燙了般，在她衝來的地方散開。

  一點幽光從海浪中脫離開來，飄向黃泉時，隆隆的海浪無聲落海，無數幽光，在小丫頭大聲且急切喊爹娘的時候，脫離海水，飄向黃泉之城。

  恨的無可開解，是因為曾經太愛！

  紅塵萬丈，人間最美四月天，似乎在那滴燙人的眼淚落海時，都被他們記起來了。

  「安安，回來。」

  谷令則手上的青天幕無限延展，把要衝進海里的小丫頭卷了回來，「等一等，我們等一等，一定能找到你娘。」

  「姨母，我娘怎麼不說話了？」

  安安大滴大滴的眼淚砸下，卻還不敢眨眼，四處尋找那讓她心頭悸動的聲音，「姨母，我娘想要出來，她想我。」

  「我知道！我知道……」

  谷令則緊緊摟著她，規則法理，他們破不開。

  生而為人，她和盧悅都無從選擇。命運給予的沒有歲月靜好，只能含淚前行。

  「超度了有去無回海，我們就能找到她。」

  妹妹沒放棄，她自然更不會放棄。

  曾經的黑暗世界，現在被盈盈的金色波光所染，從裡到外，全被點亮了。

  天空好像亘古就存的黑幕也正在散開，陽光撒進大海。

  無數幽光以更快的速度衝進黃泉，波光盈盈的海水，第一次通透起來，幾處曾被做記號的海柱旁，三株彼岸花緩緩綻開，遠遠看去，漂亮無比。

  這一邊，盧悅的手緊緊貼著引怨井的井壁，她模糊感應到那邊怨靈的悲歡，這比最開始時，不起波瀾的死寂，應該要好些。

  她能做的，只能是這些了。

  緩緩把手收回時，輕輕一嘆。

  想要出去，除非有去無回海能進人，否則，尋不到這一處的空間節點，他們……

  「不知道有沒有完全成功！」

  抬頭時，盧悅滿是惆悵，她和飛淵錯過了女兒最可愛的時節，此生再不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