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北辰

  1

  身為天乾最年輕的皇帝，我也是很無奈的。

  別人坑爹，我不坑，可是，我爹坑我。

  我父母健在，六歲登基為皇。

  從此，三更雞火五更雞。

  可憐我小小年紀，就要擔負起整個天乾國之重任，我細弱的肩膀，就要扛起一國的榮辱。尤其是，別人當皇帝，多少有點莊重，三請四叩，聖旨遺詔，太廟跪告……

  我這皇帝，卻是撿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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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該當皇帝的爹爹撂挑子跑了，爹爹屬意的九皇叔公逃了，皇帝沒人當，你們誰見過皇位被人這麼嫌棄的？

  其實我也是在當皇帝之後，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逃避。

  事兒太多！

  我根本就沒有玩耍的時間。

  可憐我還只是一個六歲的孩子，寅時起，亥時睡。

  據說以前幼年登基的皇帝，都是十六歲親政，但我，六歲親政！

  既要跟著太師習文，又要隨著重臣學治國之道，本來還要跟著太傅習武的，不過，在我一不小心，把太傅摔了個嘴啃泥後，太傅自遞辭呈了。

  但不要以為我就不用習武。文爺爺說了，三年之內，我的清心訣不能更上一台階，就要打我屁股。我委屈地道：「我是皇帝呢！」

  文爺爺翻著白眼，道：「正因為你是皇帝，你知道天下想當皇帝的人有多少嗎？只有你自己實力過人，才能更好的保護自己。」

  他又說：「皇帝怎麼樣？你還是我無影谷少谷主呢！要不是看你當了皇帝事兒多了，我們至於現在還要管無影谷麼？」

  除了天乾國，還要把無影谷給我，他們就不怕我這麼瘦小的肩膀扛不住？

  顯然我這想法是可笑的，他們還真不怕。

  八歲時，迴風閣被文爺爺丟給我了。

  十歲時，我爹把觀影堂丟給我了。

  十二歲時，萬羽堂被我娘丟給我了。

  十四歲時，我這個無影谷少谷主，正式成了谷主，文爺爺和白奶奶迫不及待地雲遊四海去了。

  十五歲……

  哎，一言難盡。

  不過，看在娘親和爹總是趁我睡覺後偷偷地潛進皇宮裡來看我的份上，對這不靠譜的爹娘，我也沒什麼怨言了。

  他們每次潛入，都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可他們卻不知道，其實我都知道。

  那天，也是夜深，爹娘在我的床前，娘親看著我，很小聲地對爹說：「我們是不是太不負責任了？整個天乾的擔子，落在他的肩上，他還那么小！」

  爹爹說：「天下家國，我們選了家，兒子選了國，這小子，別人說他是被虛雲哄騙當了皇帝，可為什麼我卻感覺，他是自己想做一番事業呢？」

  娘親道：「不知道神棍和文老頭是怎麼教他的，別人家這麼大的孩子，可還在爹娘面前撒嬌！」

  ……

  我無語，別人這麼大的孩子，都在爹娘面前撒嬌，可我家爹娘，我們三歲之前，他們為妹妹的事在外奔波，畢竟事關妹妹的性命，我認！

  可四歲之後，他們為了天乾蒼生的性命，在外行軍打戰，餐風露宿。他們是為了更多的百姓能過上安穩的生活，而且，他們也很辛苦，我認！

  我六歲了，仗打完了，他們卻跑得不見影了。

  我想在爹娘面前撒嬌，也得找得見爹娘吧？

  別人誇我少年老成，天縱英才，年紀雖小，卻是天生的皇帝料子。

  其實，我只不過是知道有爹娘在暗中護持著我，做我堅強的後盾。所以，行事之間，多了幾分底氣。

  也正因為我知道有爹娘在看著，行事之間，我更多了幾分穩重和細緻。

  我不想讓他們擔心失望！

  何況，治理一個天乾，也沒有什麼難的。

  這樣的深夜探視，每個月都有三五次，而且一直持續到我十五歲。

  十五歲之後，他們放了心，江湖高遠鵬飛舉，江海遼闊蛟騰雲！我心中很是不舍，不過，心中也自釋然。

  若他們因為我而被束縛了腳步，我又如何過意得去？

  2

  在我六歲到十六歲期間，朱梁國年年都會派使臣前來，來的使臣，次次都是曾來參加過爹娘婚禮的那位百里舅舅。

  其實我知道，百里舅舅哪裡是來看我，他只是想知道我爹娘在哪裡而已。

  不過，哪怕他比我大了兩輪，也休想從我嘴裡套到半句話。娘親是爹爹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他的小心思。

  到後來，百里舅舅見我滴水不漏，也不再問我了。

  每年一次的探視倒是沒變，不過，變成了我們的對飲。

  朱梁國權力最高者，和我這個天乾皇帝，常常於天乾皇宮最高的明樓頂端，一人一壇酒，就著清風明月，喝得意興逸飛。

  有一次，百里舅舅喝醉了，斜著醉眼對我說：「其實我應該是有機會和你娘親在一起的。當年，如果我放棄一切，隨你娘親江湖浪跡，天涯相守，你娘親肯定會被我感動。可惜，我沒有這麼做，上官千羽那小子卻這麼做了。在這點上，我不如他！」

  我無語，喝醉酒的男人真是智商為負。

  百里秀峰繼續道：「北辰小子，舅舅把朱梁也送給你好不好？那個破攝政王，扛下的只有家國責任，只有民生疾苦，為了那些，我已經失去了我這輩子唯一愛上的女人，我現在恨透了它！」

  我白眼望天地撇嘴道：「我娘親說了，你既是我舅，只要你不犯我天乾，我就得敬你是長輩，不得妄動刀兵！」

  百里秀峰一聽，迷濛的醉眼頓時發亮，炯炯有神地看著我：「你娘真是這麼說的？」

  我道：「有什麼問題？」

  沒想到百里秀峰頓時哈哈大笑起來，邊笑邊灌了一大口酒，樂得手舞足蹈地道：「小北辰，你看，你娘其實是關心我的。在她心裡，我也是占了位置的！」

  我：「……」

  這是怎樣強大的理解能力，才能這樣理解？

  真不忍心戳穿他。

  百里秀峰自己樂了一陣子，這才想起剛才的目的，轉頭看我：「小北辰，不要你動刀兵，我把朱梁直接送給你！」

  我白眼道：「沒興趣！」

  我姓了皇甫，是上官千羽的兒子，接手天乾，只因為我身上流著皇甫家子孫的血液，只因為不想爹爹為難。

  朱梁與我有半文錢關係？

  當我不知道？我若接手朱梁，他定要遍走江湖，尋找娘親去。

  我傻了才會給我爹送去一個情敵！

  不過，朱梁的皇宮，我也去過。

  百里秀峰在外有攝政王府，但也住皇宮，皇宮東側，有個宮殿，叫「燕來殿」，據說此殿是整個皇宮的禁地，連小皇帝也不許去，這宮殿，是攝政王百里秀峰所建。

  有一次，我無意中闖入，在那燕來殿中，看見了滿殿的畫像。

  南面那張，畫的是青翠山林間，一個青衣女子容色清淺，如仙如靈，衣袂輕飄，恍如空谷之幽蘭，遺世而獨立。

  畫上題詩：

  「電光石火定情根，

  糾葛痴纏總關情。

  縱是人間富貴足，

  風露中宵憶何人？」

  下面又有四句詩：

  「電光石火情已深，

  可笑痴人當無心。

  三千弱水皆已過，

  天涯何處憶舊人？」

  前面四句我知道，雖然我年紀小，但是當年爹娘的很多事，都在天乾百姓之中口口相傳，津津樂道。據說，這是當年虛雲大師名振天下的四簽一卦中的一簽，這是給百里秀峰的一支簽。

  後面四句，滿透蒼涼與蕭瑟，既是與前面四句相和，也是表達了一種滄桑無奈，物是人非的悲愴之情。

  天涯何處憶舊人！

  其實，百里秀峰也算是個可憐人吧？

  3

  二十歲，我大婚，我的皇后姓周，周拂柳！

  首輔周星雲的長女！

  周星雲在我十六歲時，就辭官歸隱，與仙姨在谷州名劍山莊長居。

  記得他辭官時候對我說：「陛下，十年已過，天乾皆安，陛下雖年少而才德皆高，智謀皆備，臣懇請陛下允准臣辭官，將餘生陪伴妻兒，寄情山水！」

  我能不答應麼？

  從爹娘深夜而來，偶爾談話之中，我得知，他之所以留下助我輔政十年，是因為當年對我爹的承諾，十年一到，他也要辭官陪仙姨了。

  真好！

  浮華名利煙雲過，只羨鴛鴦不羨仙！

  我只有一個皇后，再無嬪妃，爹爹說，上官家的家訓，男子須專情，一生只娶一妻！

  我不是為了家訓，拂柳，她值得我用整顆的心來愛戀呵護寵愛！

  我們並不是長住皇宮，每年，我們都會抽出兩三個月出宮入江湖，因為拂柳說，她喜歡皇宮外廣闊的天空。只要她喜歡的，我都會陪她！

  而且，在江湖之中，我們能和爹娘妹妹一家人在一起。

  相比尊貴的皇帝身份，養尊處優的生活，能偶爾陪伴父母，一家團聚，才是最讓我開心的事。

  在雲渺山，爹娘隱居的地方，我們常會帶了孩子們去小住。

  綠樹紅花，清風徐來，天高雲淡，草木青青！

  每當看見我的兒子女兒坐在爹娘的膝上，用軟糯的聲音稚聲稚氣說話的時候，我和拂柳都會相視會心一笑！心也異常平靜柔軟！

  這樣的日子，自會永久，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