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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七章:孰輕孰重

2024-05-23 11:23:06 作者: 蝦米不會游

  夜更深了。

  縹無推開房門時,便看見蕭惜惟仍是坐在床邊,他已經在那裡坐了一個下午。

  床上的人依舊安靜地躺著,沒有半分要醒過來的跡象。

  蕭惜惟聽到了聲音,扭頭看著他,縹無走到他面前,給了他一個盒子,他接過打開一看,裡面是幾顆藥丸。

  他將盒子收了,又聽縹無道:「你打算讓她睡多久?」

  蕭惜惟仿佛沒聽見他的話。

  縹無嘆了一口氣,站在他身後,目光如炬地看著他。

  那目光里,不知是悲嘆,是失望,是可惜,抑或是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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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惜惟感受到了他異樣的眼神,扭過頭看著他,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縹無提醒他道:「你今日一整日沒有批摺子了,赤火和破塵來找了你兩次,說要給你呈報閱兵之事,你都回絕了他們。」

  蕭惜惟哦了一聲,扭頭繼續看著床上的人,說道:「這些小事,你們自己處理便行,不用來問我的意見。」

  縹無眉頭一皺:「如果她一直不醒來,你便打算一直在這裡坐下去?除了守著她,你就沒有其他事可以做了?你究竟還記不記得自己是誰?」

  蕭惜惟默了一瞬,說道:「我是她的丈夫,這個時候,她需要我在她身邊。」

  「那你就不是雲隱的國主了嗎?」縹無咬了一下牙,說道:「你難道不知道,你首先是雲隱的王,其次才是別人的丈夫?她需要你,難道你的子民,你的將士就不需要你了?」

  蕭惜惟聞言,皺起了眉頭。

  縹無從未用這樣的語氣跟他說過話,從兩人一起在風魔山學藝開始,他就一直遷就他,寵著他。

  縹無大他兩歲,那個時候,他年紀小,調皮搗蛋不聽話,手又欠,話又多,看到什麼都想去碰碰,去摸摸,每天都有無數個為什麼,纏著他問東問西,縹無從來沒有不耐煩的時候。

  每當闖禍了,師父要罰他的時候,他也總會跳出來將罪名攬在自己的身上。

  他們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甚至父親臨終的時候,還將他們兩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更讓他立下了誓言,任何時候都要好好善待縹無,不得讓他陷入險境之中。

  他知道,父親也將縹無當成了自己半個兒子對待。

  兩人相處多年,很少有爭執,他做的所有決定,縹無都會無條件的支持他,可現在,他卻在他的語氣中聽出了濃濃的失望。

  他起身面對著他,問道:「你究竟想說什麼?」

  縹無索性將自己想說的話說了出來:「我想說,這次她被抓一事並非偶然,你難道還不明白,你再這樣下去,類似的事情只會越來越多,你若做不好這個君主,下面的人就不會好,因為是你,拋棄了你的信仰,拋棄了你的將士,才會釀成這樣的後果。」

  蕭惜惟皺著眉頭道:「你是在教我做事?」

  縹無苦笑了一聲:「你覺得我是在教你嗎?你不如問問你自己,雲隱和她,孰輕孰重?」

  蕭惜惟愣了一下,他發現自己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江山還是她,他會作何選擇。

  他只知道,沒有了她,他生不如死。

  若是沒有了江山呢?他也會生不如死嗎?

  他的眼睛裡,出現了從未有過的迷茫,或許,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讓他在這其中二選一。

  他喃喃道:「我……」

  這時,床上的女子傳來了一聲痛苦的囈語:「別……別丟下我。」

  眼淚順著她的眼角流了出來,她的手伸了出來,胡亂地抓著。

  蕭惜惟見狀,連忙上去緊緊握住了她的手,她抓住了手,就像抓住了依靠,這才安靜了下來,抽抽噎噎的小聲哭著,蕭惜惟替她擦去了眼淚,安慰道:「別怕,我再也不會丟下你,再也不會了。」

  縹無走上前來。

  蕭惜惟將她的手撫在了自己的臉上,說道:「她從下午開始,嘴裡便不停地叫著人。」

  「叫誰?」

  「叫……阿爹,阿娘,叫媽媽,叫哥哥,叫嫂子,還叫了阿曜,可她叫的最多的,還是我,她叫我……不要丟下她。」

  縹無嘆了口氣,說道:「她心裡還是愛著你。」

  「是我沒護好她。」蕭惜惟的眼角濕潤了,悲笑了起來:「她現在這個樣子,真的讓人心疼,看到她疼,我恨不得能替她承受這一切。」

  縹無猶豫了一會兒,伸手拍了怕他的肩膀,說道:「抱歉,我不應該跟你說那些的。」

  蕭惜惟沉默不語。

  「你先好好照顧她吧。」縹無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轉身準備離去,突的,他想起了還被關在大牢里的冰冽,說道:「我去見過冰冽了,他同意離開,你放他走吧。」

  蕭惜惟嗯了一聲,想了想,說道:「你把他帶來吧,讓他再見她一面。」

  縹無點了點頭,走出了房間。

  ***

  「這裡是哪裡?」

  凌汐池睜開了眼睛,入眼是一片虛無,她仿佛處在一個極度蒼茫的空間裡,周圍什麼都沒有,只有一片讓人絕望的空白。

  白得可怕,整片天地只有她一個人。

  這是夢嗎?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哪裡,她也不敢起身去尋找出路,她害怕自己會遇上未知的危險,更害怕自己會再一次受到傷害。

  是的,她害怕,她已經沒有了前行的勇氣,如果這只是一個夢境,她寧願永遠呆在這個夢境裡,再也不要醒來。

  現實的世界太痛苦了,她已經承受不了,她需要一個地方將自己藏起來。

  她只得緊緊地抱著自己,將臉埋在膝蓋里,不停安慰自己,只要待在這裡,她就可以不用去面對一切,不用見不想見的人,不用去管她不想管的事,外面的世界再與她無關。

  這時,她聽見前方傳來了腳步聲,那腳步聲十分沉重,每走一步都仿佛在她的心房上震顫。

  她不得不抬眸看去,看清那人的長相後,她驚訝地張大了唇,只見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朝她走了過來,正在用一種類似於悲憫的眼神看著她。

  她想起身迎上去,卻發現自己所在的地方已然變成了一片沼澤,困住了她的手腳,讓她動彈不得。

  她甚至感覺到自己正被那沼澤慢慢吞噬著。

  凌汐池害怕極了,用力掙紮起來,可越掙扎,她下陷得就越快。

  那個長得和她一樣的人走到了她面前,奇怪的是,那人居然沒有被那片沼澤所吞噬,她就站在沼澤上,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

  凌汐池連忙朝她伸出了手:「求求你,救救我。」

  她的聲音中帶著乞求的意味,可那人不為所動,臉上帶著冷酷的表情,說道:「為什麼要求我,你明明可以自己爬起來的。」

  「不……」凌汐池搖頭,說道:「我……我起不來,我沒有力氣,你救救我。」

  那人冷哼了一聲,說道:「自救者天救,自助者天助,自棄者天棄。」

  凌汐池咬了咬嘴唇,說道:「你錯了,天從來不會救自救者,你不知道,我嘗試過很多自救的方式,可天不放過我,命運也不放過我。」

  那人蹲在了她面前,直視著她的眼睛,像是要看進她的內心,問道:「所以你認命了?」

  凌汐池苦笑,埋下了頭,說道:「我已經一無所有了,不認命又有什麼法子呢?」

  那人冷笑了一聲,抬眸注視著未知的方向,說道:「你哥哥還在噬魂陣里,你嫂子還在敵人身邊受苦,你真的要認命嗎?」

  凌汐池埋著頭,說不出話來。

  那人接著問:「你不想去救他們嗎?」

  「我已經沒有武功了,我救不了他們,也救不了自己,我誰也救不了。」

  「武功沒有了不可以再練嗎?」

  凌汐池抬起自己的雙手看了看,說道:「我全身經脈盡損,已經沒有辦法再練武了,現在的我,連一把劍都拿不起來。」

  那人看了她的手掌一眼,問道:「你試過了嗎?你怎麼就知道沒有辦法呢,或者說,你想過辦法嗎?」

  凌汐池回答不出來,歷經幾次生死後,她確實已經喪失了勇氣,以前她不信命,信奉我命由我不由天,可是命運已經給她上了一課,讓她明白了什麼叫蚍蜉撼樹,自取其辱。

  如今的她,已經失去到再無可失去的東西,除了偷生來的這條命,她不知道自己還剩下什麼,也不知道還有什麼辦法可想,更不知道,自己再抗爭下去,命運還要如何對待她。

  她怕了,也累了。

  如果可以,她寧願躲在雲桑村種一輩子的茶也不想再去摻和那些紛爭與是非。

  那人問道:「你知道這裡是哪裡嗎?」

  凌汐池迷茫地搖了搖頭。

  「這裡是你的心境啊。」

  凌汐池愣了一下,四下看了一眼,苦笑起來:「是嗎?原來我的心已經這麼荒蕪了嗎?」

  就像一塊乾涸的土地,貧瘠而又寸草不生。

  可笑,明明不過二十來歲的年紀,卻仿佛已經歷經了滄海桑田。

  那人又問道:「你知道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嗎?」

  凌汐池仍是搖頭,表示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那人笑了一聲,說道:「因為你不認命啊,你若真的認命了,你便不會見到我了。」

  凌汐池問:「你是誰?」

  那人哈哈大笑起來,說道:「你還看不出來嗎?我就是你啊。」

  凌汐池明白了過來:「你是那個不甘心就此沉淪的我是嗎?」

  她看了一眼已經將她吞噬了一半的沼澤,悲笑道:「原來你不是不想拉我起來,你是沒有辦法拉我起來,你說你是我,你看,連我都救不了我,我還能救誰呢?」

  「你能救你自己的,你可以做到的?」

  「我……我做不到。」

  「你可以的。」

  「不……我不行。」

  凌汐池捂著耳朵,痛苦地搖著頭。

  眼前的那個她化作了一陣白霧飄進了她的身體中,凌汐池全身一顫,猛地睜開了眼睛。

  「你可以的。」

  篤定的聲音響在她的耳旁。

  那一瞬間,她只覺得自己那貧瘠而又荒涼的心境像是迎來了一股甘泉,緊接著,一隻手伸向了她,將她從那沼澤中拉了出來。

  一個聲音仿佛從她的靈魂深處發出:「你還記得你放在淵和體內的那一縷輪迴之花的真氣嗎?你還記得在明淵城時,你將那縷真氣注入淵和身體裡時所領悟到的關於輪迴之花的真諦嗎?」

  凌汐池怔在了那裡,她開始回想起那天。

  輪迴之花,是對生命的善和愛。

  就像一顆種子,不管在多麼貧瘠的地方,只要有陽光雨露,它就能活下來,這是天地對眾生的愛,只有愛,才能促使生命的成長,循環往復,生生不息。

  那聲音繼續道:「只要那顆種子還在,它就可以再一次生根發芽,你就不想看著它再一次開花嗎?」

  她喃喃道:「枯萎了的花還能再開嗎?」

  「如果舊的花不枯萎,新的花又開在何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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