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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回到起點

2024-05-23 11:21:15 作者: 蝦米不會游

  「我跟你一起走吧,黃泉路上,我陪你!」

  冰冽又在她耳旁說了一句,手與她十指相扣,他已打定主意,無論生死,他都要陪著她。

  他其實早就該死了的,之所以還活著,大概是因為,他還有一絲眷念,因為這世間還有個她,他們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著一樣的空氣,偶爾聽到她的消息,知道她活得很幸福,他就覺得人生還有那麼一點意義。

  可如果,這世上沒有她了,他也就沒有再活下去的必要了。

  「你……好傻啊。」

  一個虛弱的聲音響了起來。

  他以為少女已經聽不見他說話,可是,此刻少女居然睜開了眼睛,艱難的喘了一口氣,說道:「冰冽,你去給我找一點吃的吧,我餓了,我想吃得飽飽的,不想做個餓死鬼。」

  「你想吃什麼?」

  

  冰冽將下巴靠在她的額頭上,嗓音沙啞,淚水順著他的臉頰流淌而下。

  凌汐池想了想,認真的掰著手指,說了一堆吃的東西出來,還沒說完,便聽一個輕靈悅耳的聲音響起,那聲音如泉水叮咚,好聽極了:「將死之人,何必再浪費糧食。」

  兩人抬眸看去,只見離他們大約四五米遠的的地方站著一個身著白衣的女子,衣袂翩翩,神采飛揚,宛如仙子臨世。

  來的人是寒驀憂。

  冰冽看著她,冷聲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寒驀憂回答:「阿冽哥哥,你別急呀,我來這裡自然是來送我的好妹妹上路的。」

  冰冽扭過頭不再看她,嘆了一口氣,說道:「你走吧。」

  寒驀憂面色一冷,忽又咯咯的笑了起來,她的笑聲很愉悅,清脆得就像不諳世事的小女孩:「阿冽哥哥,你就這麼不想見到我?我可是想你得很,非常非常想念你。」

  冰冽眉頭一挑:「哦,是嗎?」

  寒驀憂卻沒有回答他了,她看向了他懷中的少女,臉上笑意不減:「阿尋妹妹,這才幾日不見,你就弄成這幅模樣,可真是狼狽啊,你這個樣子,姐姐看了可真是心疼得緊。」

  她這幅陰陽怪氣的模樣以及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簡直讓人沒眼看,凌汐池不想跟她說話,也沒有力氣跟她說話,心中依然沒有想明白,你說這麼漂亮的姑娘,怎麼心就那麼狠呢?

  再怎麼說,她們也是親人啊,她也沒對她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這寒驀憂幹嘛非要跟她過不去。

  寒驀憂興致盎然的又朝前走了兩步,故意刺激她:「咦,你家蕭惜惟呢?怎麼沒在這裡,莫非他是看你要死了,不要你了,難道真如 他們所說的,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她嘴上那麼說著,垂在身側的手卻微微的抬了起來,冰冽察覺了她的意圖,手微微一動,一柄泛著雪意的劍指向了她。

  「驀憂,念在昔日的情義上,我不與你動手,你見也見過了,送也送過了,就請離去吧。」

  寒驀憂笑:「阿冽哥哥,我與你還有情義嗎?」

  冰冽沒有回答她的話,她埋頭默了一瞬,嘴角又泛起了笑意:「也罷,我與你本就沒什麼情義,你也從未用看她的眼神看過我。」

  冰冽抿緊了唇,臉上閃過了一絲愧疚。

  凌汐池看了他一眼,說道:「寒驀憂……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不用拐彎抹角。」

  她才不相信她真有那麼好心,是來給她送終的。

  「阿尋妹妹果然冰雪聰明,既然妹妹要死了,姐姐想向妹妹借一樣東西,不知妹妹是否願意?」

  凌汐池嗯了一聲:「說來……聽聽。」

  「自然是姐姐想借妹妹的屍身一用,妹妹難道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價值嗎?便是只剩一具屍體,也足以引起很大的轟動了。」

  凌汐池嗤笑:「你……是沒睡醒嗎?」

  這時,只聽一人突然道:「姐姐說得沒錯,我們才不會讓你死得那麼容易。」

  明明是稚氣未落的小女孩的聲音,可語氣卻是那樣的冰冷與嘲諷,帶著濃濃的恨意,濃濃的殺意。

  凌汐池看了過去,看到更遠處站著的小小人影后,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妖兒果真已經回到了瀧日,回到了她父親的身邊,只是不知這是幸,還是不幸,只盼身在那樣的環境裡,她不要學得和寒驀憂一樣就可以了。

  她拍了拍冰冽的肩膀,說道:「冰冽,放我下來吧,我有幾句話想對妖兒說。」

  冰冽猶豫了一會兒,輕輕的放開了她。

  她已經沒有站起來的力氣,只得坐在地上,看著她行將就木的模樣,寒驀憂吃吃的笑了起來。

  凌汐池微微一笑,衝著那個嬌小的身影招了招手,說道:「妖兒,你過來,汐池姐姐有話和你說。」

  妖兒一眨不眨的看著她,嬌嫩的小臉上露出了複雜的表情,十來歲小姑娘,想裝鐵石心腸也裝得不像,這些年來,蕭惜惟將她教得很好,讓她無憂無慮的長大,光明里長大的孩子哪怕再記得那些前塵往事,內心也並未被仇恨所浸染,若非燕夜心的死,她現在依然還是那個被他們捧在掌心裡的小公主。

  燕夜心的死,如今再去掰扯誰對誰錯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但是造成的後果,不應該由這樣一個小女孩來承擔。

  尤其是,那些打著親人的名義,將仇恨灌注給她的人。

  成年人的世界很多東西太過骯髒,她還小,不該這麼早進入這個修羅場。

  妖兒愣了一會兒,朝前走了兩步,冰冽閃身擋在了她的面前。

  凌汐池的腦子雖然有些不清不楚,但也知道妖兒會出現在這裡是想為她娘親報仇。

  解鈴還需系鈴人,自己種下的因,便要自己去品嘗那個果,有些事情,總是要解決的,如果她留在人間的最後一件事,是用殘留的一口氣去化解一個小姑娘心中的仇恨的話,那麼她甘之如飴。

  她讓冰冽走開,冰冽聽了她的話走開了兩步,只是離她絕不超出兩米外的距離。

  妖兒走到了她的面前,手中提了一把明晃晃的短劍。

  小丫頭咬著牙,故作兇狠的看著她,連語氣也是冷冷的:「我不叫妖兒,我叫寒驀鸞。」

  翠羽霜凝鬱結爐,燃熾成鸞雲泮舞;

  拂拭冰花托寒鏡,未鳴只此霧中物。

  鸞,羽翼青如曉天,高高在上的神鳥,卻太過孤獨與寂寞,一生都在尋找另外一隻鸞鳥。

  師姐以心化名,卻恰恰疏忽了,她的女兒此生莫非也會身陷孤獨與寂寞?

  凌汐池笑笑:「是啊,妖兒已經不是妖兒了,你今天來,可是為娘親報仇的?」

  妖兒冷哼了一聲,道:「殺母之仇,不共戴天!」

  凌汐池點了點頭,問道:「一命換一命公不公平?」

  妖兒愣了一下,回道:「很公平。」

  凌汐池道:「妖兒,人活在世上,很多時候看事情不能用眼睛去看,要用心去看,你應該知道,我沒有殺害你母親的理由,雖然她確實是死在我的手上,可我並不是故意要殺害她。」

  她邊說邊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寒驀憂,她沒忘記,正是因為寒驀憂的手筆,她才會誤殺了燕夜心,而這個女人,此刻卻堂而皇之的站在妖兒的身側,扮演著一個好姐姐的角色,更有甚者,這個好姐姐,當初還是將她推下水的人,妖兒怎麼還可以輕而易舉的相信她,跟著她就來了。

  一想到這些,凌汐池有些頭疼,接著道:「我並不想為自己去辯解什麼,但妖兒總有一天要長大,是是非非,對對錯錯,你以後要學會自己去分辨。」

  妖兒咬著唇看著她,一雙眼睛已經泛起了水霧。

  凌汐池伸手想要摸摸她,想了想,還是作罷,伸手指著自己心臟的部位,說道:「你若真恨我,就動手吧,我讓你報仇,只是,報了仇後,就不要再去恨人了,恨……太累,它會讓你這輩子都不開心。」

  妖兒的手抖了起來,眼淚滴滴答答,緊咬著唇,突然發出了稚嫩的一聲尖叫,手一抬,冰冷的劍光乍然閃過,朝她直刺過去。

  冰冽怒吼了一聲,閃身過來,一劍挑開了妖兒手中的短劍。

  妖兒驚呼一聲,被重重的彈得退後了好幾步,跌倒在地。

  冰冽看著她,說道:「你要報仇,你可知道你找錯人了。」

  妖兒沖他吼:「是她殺了我娘的,是她殺了我娘的,我親眼見到的。」

  冰冽動了動嘴唇,還未說話,眼前白影一閃,一柄雪白的劍已出鞘,寒驀憂終於出手了。

  她的琅琊殘霜劍法似乎更有精進,一手劍法更加詭異冷殘。

  凌汐池仿佛看見了一輪孤月,孤苦伶仃的被遺棄在了天邊,冷清清的,很可怕。

  她突然意識過來,其實寒驀憂也是一個很可憐很可憐的人啊。

  當意識到這一點以後,她看向她的眼神多了一分同情。

  寒驀憂接觸到了她的眼神,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那眼神就像一道雪亮透徹的光,照亮了她心中一直拼命隱藏的不願意被外人所看到的陰暗面。

  在那陰暗潮濕的角落裡,藏著是一個女孩兒極度的自卑以及渴望。

  那是一種對愛的渴望。

  這世上有這麼一種人,越是渴望一件東西,越是表現得不在乎,極度的自卑就會表現出極度的自負。

  而她,恰恰就是這樣的人。

  那一刻,她惱羞成怒,她怎麼敢用那種眼神看著她,那種類似於憐憫的眼神是她最討厭的,最不需要的。

  她要將她的眼睛挖出來!

  想到這裡,寒驀憂的進攻更是激烈了,甚至到了毫無章法的地步。

  凌汐池笑了一聲,趁著冰冽攔住寒驀憂的時候,掙扎著站了起來。

  天邊,已經沒有太陽了。

  她問道:「寒驀憂,你是不是很想親手殺了我?」

  寒驀憂冷哼了一聲,她何止是想親手殺了她,她簡直想將她大卸八塊。

  凌汐池嘴唇微勾:「那我偏不讓你如願。」

  冰冽知道她要做什麼,嘶聲慘叫道:「汐池,不要……」

  不要怎麼?不要死嗎?

  凌汐池輕聲道:「妖兒,我現在就把這條命還給你娘,不要再恨我,放過你自己,還有……冰冽,好好活下去,帶妖兒離開這裡。」

  說完以後,她向著那懸崖,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

  慘烈的風聲在耳邊刮過,她仿佛回到了兩年前,同樣的場景,不同的心性,如今的她,心中已是一片恬然,心靜得就像一潭死水,再也掀不起任何的波瀾。

  她知道,如果要死,她不能在這個世上再留下任何能證明她已死的痕跡,粉身碎骨大概是最好的選擇,這重重的山,要找到一個粉碎的屍體,太難了。

  崖上隱約傳來了悽厲的慘嘶和瘋狂的大笑。

  冰冽衝到了懸崖邊,看著下面蒸騰的雲霧,蒼白著臉色收回了手中的劍,他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層灰,黯淡的可怕,然後他扔下手中的劍,想嘔吐卻怎麼也吐不出來。

  寒驀憂冷冷的看著他,提醒他:「她死了,從這裡摔下去,沒人能活!」

  冰冽忽然一掌反擊在自己的胸口上,嘔出了一大口鮮血。

  寒驀憂被怔住了,臉色變得猙獰:「她對你而言就那麼重要嗎?」

  「重要?不重要?她已是我的生命,你走吧,從今以後我不想再看見你。」

  寒驀憂望著他,眼中包滿了淚水,卻忍著怎麼也沒有掉下來,她曾用自己的眼淚對付過很多的人,可如今,她卻突然不再想用這個武器了。

  她厲聲道:「她是你的命,那我算什麼?我算什麼?你別忘了,我們有過婚約,你答應過要娶我的!」

  聽了她的話,冰冽忽然看著她,那種眼神,是她從未見過的眼神。

  寒驀憂突然說不出話來,像是吞了一隻蒼蠅般難受,因為那眼神裡面竟滿滿的全是厭惡!

  那厭惡像是一盆涼水迎面潑到了她的身上,她臉色慘白,連連退後了幾步,突然覺得很噁心。

  不是噁心別人,而是噁心她自己,她所做那麼多,為了什麼?為什麼她最心愛的人會那麼厭惡她?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寒驀憂跌坐在地上,突然感覺到很空虛,一直以來,她都是很堅強的活著,很堅強!

  她總覺得這世上有很多的事情在等著她去做,而她也會將那很多的事情做好,她一直都比別人聰明,比別人勤奮,比別人工於心計。

  她要讓世上所有的人知道,她寒驀憂有能力摧毀任何人,任何事,若是別人敢做對不起她的事,她一定會加倍的還回去。

  自從她的母親去世後,她便發誓,要做這個世界上最強的女人,她要摧毀她父親的一切,為她的母親報仇,她要讓自己最心愛的人永遠留在她的身邊,她有多麼頑強的性格,多麼大的勇氣!

  可是,此時此刻她卻覺得自己累極了,她大笑了起來,狂笑不止,笑到眼淚一串接一串的落下。

  可她的笑是那麼的悲涼,帶著報復後一無所有的自憐自艾,她得到了,卻也失去了。

  就連她賴以生存的恨意,也隨著自己眼中的仇敵的逝去而逐漸消失,她連恨都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妖兒同樣也呆呆的坐在地上,呆呆的望著天空,她的眼中,已有了淚花。

  大人的世界裡那些愛恨情仇啊,真的讓人好難過好難過。

  她是個堅強的孩子,從那一次墜河之後,她便知道哭解決不了任何的事情,所有她很少哭,以前是,現在是,以後更是。

  冰冽苦笑了起來,他的臉色蒼白,他的心在滴血,突的,他縱身一躍,向著她跳下去的地方,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

  汐池,這一世,我不能救你,不能成為你生命中的太陽,但是,相信我,黃泉路上你不會寂寞,你去哪裡我都陪著你。

  人生就像一場夢,若是這場夢不結束,那下一場夢又如何開始呢?

  寒驀憂撲到了懸崖邊上,流下了她此生的最後一滴淚,她以後,再也不流淚了,然後換成了她,劇烈的嘔吐,嘔出了綠色的膽汁。

  遠處,一道強光直衝天際,火紅耀眼,似燃燒的熊熊火焰,有著巨大的力量,能吞噬一切,摧毀一切。

  可那熊熊燃燒的火焰,卻又像是在燃燒生命,釋放生命最後的能量,伴隨著那熊熊烈火的,是不停搖晃發出的錚鳴聲,似在無休無止的哭訴,又像是拼盡最後一點殘力的掙扎和嘶吼。

  兩道人影極速的穿梭在密林中,自從撿到邪血劍後,他們已在這片山中找尋了兩天。

  風聆一臉焦急:「壞男人,主人的劍為什麼這麼不安,她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終於殘光消失了,錚鳴聲也消失了。

  縹無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邪血劍,本就蒼白的臉色變得更加的蒼白,他的眼中,第一次有了深深的恐懼。

  在他的手中,那把薄如蟬翼,流光溢彩的邪血劍已經變得鏽跡斑斑,它似乎也已經失卻了生命。

  沒有了生命的東西,便自然也再無往日的魄力和雄風,再無往日那神奇而不可侵犯的威嚴,它現在,只是一把看起來比廢鐵還不如的殘劍。

  劍本通靈的,劍是有生命的,邪血劍本已通靈,可現在卻變成這副樣子,只能說明,能和它靈魂相通的人已不在了,人既然已不再,通靈的劍自然也不再通靈。

  好像,一切都結束了,縹無捧著邪血劍,跪在了地上。

  你,難道真的已不在這個世間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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