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蠱惑者
2024-04-29 21:13:53
作者: 再讓我睡一會
「嗖!」
一支長箭破空而出,隨後牢牢扎入靶心。
塔莉婭感覺到自己背後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汗。
也難怪,眼下烈日當頭,她們在侯府後院對著靶子比試了好幾個回合,莫說裴筠庭,就連她自己都覺得疲累。
在裴筠庭又一次命中靶心後,塔莉婭垂下手中的木弓,朝她露出淺淺的笑意:「平手了。二小姐,你果真沒讓我失望。」
裴筠庭用帕子抹了把汗,會心一笑:「多謝公主誇獎,論耐力,我還是不及你。」
她從小耳濡目染,更由父親、兄長親自教習騎射劍術,身手即便在男子中也屬佼佼者,且翰林院一直有開設武術與騎射,無論男女皆可學習,自然不差。
但裴筠庭有些時日沒拉開弓了,比試剛開始時便射歪了一箭,好在很快找回了狀態,這才同塔莉婭打成平手。
銀兒與軼兒上前給幾位主子遞茶水,燕昭情不懂這些,只當裴筠庭是在謙虛,看向她的目光滿是崇拜:「筠庭姐姐,你真的好厲害!塔莉婭公主自小在草原長大,握著弓箭長大的,沒想到你竟然能和她平分秋色!」
裴筠庭拍拍她的頭:「噓,今日之事要對外人保密。」
燕昭情心領神會:「情兒明白。」
臨走前,塔莉婭主動上前給了裴筠庭一個擁抱:「我很欣賞你,以後有機會,歡迎你到草原來做客。」
裴筠庭怔愣一瞬,柔緩神色,真誠接受了她的邀請:「一定。屆時還望公主多多擔待。」
……
數月以來,二房每個人都過得無比煎熬。
在老侯爺與裴照安的共同商議下,他們決定將裴孟喆送官處理,絕不容忍他戴罪苟且。
趙姨娘領著兩個女兒在書房外跪了整整一天,也無法換來他們的回心轉意。
二房子嗣並不興旺,趙姨娘多年所出唯有兩個女兒,裴孟喆礙於妻子的威嚴,僅納有兩個通房,而她們也定期被人餵藥,至今都未有一兒半女。
裴孟喆在外時常沾花惹草,即便偶爾被趙姨娘發現,當面發過死誓後不久,便故態復萌。
趙姨娘有心無力,本想著給兩個女兒各自擇個好夫家,往後的日子就能好過些。
可萬萬沒想到,她此生所有的指望都毀在了裴孟喆的手上。
他裴照安是大義滅親,鐵面無私的同時還得了個好名聲,而實際已經被鎮安侯府放棄的裴孟喆就算尚留有一條命,處境也不會變好半分。
二房的名聲一落千丈,哪還有人家願意娶裴萱和裴蕙,如今就連那兩個通房都想收拾包裹跑路了。
對比之下,連當初自己曾極力反對的簡隨也成了不錯的選擇,可現在人家哪還看得上自己?
趙姨娘想過帶著女兒們一死了之,但轉念一想,又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要死,也是大房那群人死,最好妻離子散,死無全屍,死後連個衣冠冢都沒有才算解氣。
但她如今孤兒寡母,該怎樣繼續活下去呢?
裴萱走入屋內,瞧見母親以淚洗面的模樣,又心急又煩躁。
這樣的日子何時才是個頭!
她長嘆一口氣,認命地走上前:「阿娘——」
耐著性子哄好趙姨娘後,裴萱被丫鬟扶回自己房內。
這段時日她和裴蕙都瘦了不少,整日提心弔膽,不是怕死者家眷的報復,就是怕醒來被官府抄家。
她知道,自己早就一敗塗地了。
非但出身不如人家,就連心境都不如人家「高潔」。
裴萱自嘲一笑。
如若世間真的有神,可否伸出援手,拉她一把?就算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她也認了。
推開窗,任由明月皎潔無瑕的光灑落身上,裴萱無心觀賞,撫了撫手臂。
同樣的月光照在她身上,她只覺得好冷,滿眼無助。
不遠處樹影晃了晃,傳出一聲似有若無的嗤笑。
裴萱驚疑不定地抬頭望去,試圖將來人的身影瞧個清楚。然而始料未及的是,那人竟直直躍下,並於瞬息間來到她眼前:「美麗的姑娘,初次見面,你看上去十分憂愁,我能幫到你什麼嗎?」
「你是何人?」來人的目光讓她感到幾分不適,後退半步,警惕地望著他。
他逆著微光,瞧不清模樣,唯有一雙眼透亮:「你可以稱我為神,也可以視我為惡魔,但你要明白,我是世上唯一能夠救你於水火的人。」
「我憑什麼相信你?」
「別這樣嘛。」他邪邪一笑,目光令人不寒而慄,「你有得選擇嗎?」
裴萱在衣袖的遮蓋下牢牢攥緊拳頭。
能悄無聲息地闖入府內又沒引起守衛的任何注意,除三皇子外她從未見任何人能做到。
「我知道你因為什麼煩惱,而我也有能力替你解決。當然,你無需害怕自己要付出天價的銀兩,或是旁的代價,我只需要你替我辦成一件小事。如此划算的買賣,你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她繃緊身子,雖仍懷揣防備,卻已然有所動搖。
他不緊不慢,似乎是篤定裴萱最後給出的答案一定會是自己想要的,嘴裡哼著曲調怪異的歌兒,臉上掛著志在必得的微笑。
良久,裴萱才躊躇著再次開口:「我真的能相信你嗎?」
成了。
烏戈爾的笑愈發溫柔,惡魔達成目的後永遠不會吝嗇給予獵物甜頭:「當然。」
「我會滿足你所有願望。」
……
嘉瑞二十七年秋的這個夜晚,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十分「精彩」。
一場貓和鼠的遊戲,一支點燃焰火的火把,喧囂著、怒吼著,撕扯開太平盛世下平和的表象。
遠方邊關戰爭一觸即發,而燕京城內,燕懷瑾和溫璟煦深夜率領著錦衣衛及金吾衛在夜色中穿行。
為行事方便,他們還打算將周思年帶上。
路過鎮安侯府時,燕懷瑾特意抬起頭,往琉璃院的方向望去一眼。
未成想,下一瞬便瞧見某個熟悉的身影自高牆處輕點躍下。
燕懷瑾:「……」
溫璟煦亦目睹了這令人意外的一幕,二人不約地而同勒馬。燕懷瑾翻身下馬,拉住她的手,驚詫道:「裴綰綰,真是你!」
在一大群人的眼皮底下被抓個正著這件事,是她始料未及的,裴筠庭目光閃躲:「好巧……」
燕懷瑾眯起眼,狐疑道:「巧什麼?更深露重,你往哪兒去呢?」
「我、我去見個人。」
由於燕懷瑾實在太了解裴筠庭,故她未敢說謊,只是話語間支支吾吾,有意遮掩。
燕懷瑾眉頭越皺越深,隨後將人拉到一旁,壓低聲音:「你要見誰,非得在這時候見?太危險了,明日再……」
「不行。」裴筠庭反手握住他,指尖還染著幾分涼意,「燕懷瑾,今夜我的確非去不可。」
四目相對,她眼中寫滿認真,似乎不達目的不肯罷休。
他輕嘆一口氣。
拗不過她,能怎麼辦?哪怕現在將她送回去,待他們走後裴筠庭定會故技重施,倒不如直接將人帶在身邊,等事情解決,再陪她去會一會那個非見不可的人。
燕懷瑾永遠也想不到,這將成為他此生做過最後悔的決定。
總之裴筠庭順理成章地加入了隊伍,與周思年接頭後,便同他們一道行走於墨黑的夜色中。
周思年打馬靠近,悄聲道:「筠庭,你為何會在此,淮臨竟肯同意你犯險?」
她偏不肯正面回答:「說來話長,你就當我是來保護你的吧。」
清脆的馬蹄音不絕於耳,而後終於在暗巷中一幢破舊的樓房前停下。
無論錦衣衛還是金吾衛,皆為平日訓練有素的士兵,溫璟煦一個手勢,他們便迅速散開來,形成個難以逃脫的陣。
展元悄無聲息地來到裴筠庭身後,雙手呈上一把劍:「二小姐,主子說你知道該如何保全自己。」
她點頭接過:「放心吧。」
夜色是埋伏奇襲的最佳時機,伴隨著刺耳的破碎聲,大門仿佛不堪一擊,燕懷瑾帶領錦衣衛率先沖入內,溫璟煦則指揮金吾衛將四周包圍。
突然,有支箭直直朝他腦後襲來。
尚未來得及閃身,眼疾手快的裴筠庭便動了。
從利劍出鞘到斬斷箭矢,不過瞬息之間。
「裴筠庭,別亂跑,此地不安全。」溫璟煦臉色一凝,上前將她護在身後,側頭囑咐道,「遇事便直接喊我們,別走丟了。你若受傷,阿瑤指不定如何怪我。」
「知道了。」裴筠庭對此顯得頗有微詞,卻也只能照做。
她撇撇嘴,安靜地跟在周思年身後。
見她一臉不快,周思年莞爾道:「筠庭,他說得對,即便你會武,面對這些窮凶極惡的人也會有所疏漏,還是交由他們去做吧。」
「我明白。」裴筠庭垂下眼睫,聲音越來越輕,「我只是……」
周思年沒聽清她後面的話,正想再問一次,裴筠庭又不肯再說了。
刀光劍影中,溫璟煦一直站在不遠處,沒讓任何人靠近。
裴筠庭不合時宜地打了個哈欠,瞥見周思年似笑非笑的表情後,才悠悠道:「有些無聊,困了。」
相顧無言中,屋內的人很快便被一網打盡,有些甚至尚未來得及掙扎,就任由錦衣衛將其五花大綁地帶走了。
一切到此都進行得很順利,溫璟煦正安排人手,準備將今夜落網的韃靼人押入大理寺,連夜審問。
燕懷瑾環視四周,愣是找不著那熟悉的身影,方才她站的地方空餘一縷清風。
他眉頭緊鎖,高聲詢問:「裴綰綰又跑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