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莫道不銷魂
2024-04-29 21:11:35
作者: 再讓我睡一會
這一夜於展昭和展元而言,堪稱永生難忘。
主子千里迢迢趕回燕京,為的就是在今天結束前見到裴二小姐,同她說句生辰快樂,順帶賠禮道歉。
按理說,主子從侯府回來後即使不是滿面春風,心情也當比趕路時的鬱鬱寡歡好上幾分。
可自出了琉璃院,他便將自己鎖在房中,一鎖便是大半個時辰。
展昭二人聽著屋內的踱步聲,未敢多言。
怎料片刻後,燕懷瑾敞開門扉,吩咐暗衛嚴守承乾殿,又逕自將展昭展元叫進房中。
闔宮皆知,三皇子與其他皇子稍有不同的一處,便是身邊並無小廝或公公伺候,內寢亦不許婢女靠近,諸多事務皆由展昭展元代勞,此乃皇后和燕懷瑾兩人的主意。
其原由,一則皇后看慣宮內懷有野心之人不擇手段往上爬的醜態,稍有不慎便會被其牽連,導致滿盤皆輸,乾脆先一步斬斷根源;二則因早些年承乾殿出過一件事,險些害了裴筠庭,燕懷瑾為此大發雷霆,將寢宮內的婢女全都打發了出去,最後還是太后出面勸阻,答應他內寢可禁止宮女靠近半步,其餘照舊,違者五馬分屍、禍及家人,這才平息事態。
一盞茶的時辰過去,兩人走出房門,面色是一致的古怪且複雜。
交班的暗衛還是頭一回見到他倆這副仿佛見了鬼的表情,不由奇道:「欸,展昭兄,方才主子同說了何事?為何你二人如此——」
展昭與展元匆匆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苦不堪言,嘴角隱隱抽搐,隨即搖頭道:「我們還有事,先走了。」說完逃也似地離開。
燕懷瑾對此一概不知,自暴自棄般躺倒在床,憶起今夜發生的事,心亂如麻。
他仍記得,自己令他們脫掉上衣,將背部露給他看時,兩位屬下的表情堪稱精彩至極。
可無論怎麼看,也沒有在琉璃院時,瞥見裴筠庭背上若隱若現的那蝴蝶骨來得悸動。
燕懷瑾不想承認那一刻自己的變化與反應,但它的確不可避免的發生了。
欲望呼之欲出。
……
兩個時辰前,他們還並肩坐在琉璃院的屋頂上對酌。
裴筠庭醉顏酡紅,眉目波瀾,迷迷濛蒙。
仲冬的夜朔風凜冽,他坐在風口處,替裴筠庭擋住下所有呼嘯而來的嚴寒。
一吻畢,她柔弱無骨般將頭抵在他胸前,怕是早將他震耳欲聾的心聲盡數聽去。
哪有什麼酒醉疏狂,四下無人,唯有少年野草般瘋長的情感。
嬋娟始懸,玉宇無塵,有風穿堂,繞她下頜青絲纏綿交織,揚她衣袂飄颻。
《傳燈錄》有雲,二僧爭論風帆揚動,六祖曰:「風幡非動,動自心耳。」
誠然,燕懷瑾並沒有十成的把握,裴筠庭明日起來會記得此事,眼下他只能無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耳邊嘈雜不已,不是幡動,而是心動。
比喜歡更為張揚熱烈。
將困得睜不開眼的裴筠庭送回房,哄她漸漸睡著,燕懷瑾站在她床邊,鬆了口氣,後知後覺地發現身上的傷口隱隱作痛。
值得慶幸的是,終於在她及笄這天趕了回來,禮物也已放在她睜眼便能看到的地方。
回去後還得寫個述職摺子,將這幾個月內在幽州探查的情報、處理的事務一五一十呈稟。
他深深凝望裴筠庭的睡顏,正預備離開,卻見她忽然翻過身,背朝燕懷瑾。
方才還未睡著時,裴筠庭耍了點酒瘋,趁人不備,自顧褪去外衫和披風,嘴裡嘟囔著好熱,僅剩一件薄薄的裡衣。
至此,平日掩藏在層層衣衫下的若隱若現蝴蝶骨再次出現在燕懷瑾眼前,像極了快要破皮而出的蝶翼。
他甚至清楚記得那塊胎記在骨上的哪個位置,顏色是深是淺。
奇怪,明明只見過一回,時隔多年,對這塊胎記的記憶依舊能夠無比清晰。
屋內燭火搖曳,她像貓兒一樣,躬身縮在被裡,青絲滑得如同上好的綢緞,背上的骨骼隨呼吸起伏,仿佛即將要從皮下,從裡衣飛躍而出,落入他的魂魄中。
又不知怎的,他似乎也醉得不輕,倏然與她相擁纏綿悱惻……
室內有微風穿堂而過,少年口中念及,是她乳名。
……
裴筠庭悠悠轉醒時,已是日上三竿。
昨夜飲酒過多,導致她醒後頭疼欲裂,賴在床上不肯起來。
裴瑤笙過來尋她說話,見此景,笑道:「及笄的人了,怎這般孩子氣。」
她哼哼兩聲,不情不願地坐起來,閉著眼睛穿上銀兒軼兒套過來的衣裳。
裴瑤笙一眼便望見桌上擺著的東西,看看裴筠庭,又看看面前的盒子,摸不著頭腦。
這究竟是和好了呢,還是沒哄好?
厭兒自小廚房端了早膳進來,不料裴筠庭才坐下,門外便有人闊步行來——少年立如芝蘭玉樹,笑如朗月入懷。
幾月不見,還是如此引人注目。
他負著手,對裴瑤笙頷首,算是打過招呼,隨後看向裴筠庭:「裴綰綰,禮物可喜歡?」
裴筠庭跟沒看到他似的,自顧喝著羹湯,滿臉寫著「你還知道回來」。
燕懷瑾未惱,在她對面坐下。
裴瑤笙很識趣地起身告別,將時間留給這對小冤家。
待屋內伺候的銀兒、厭兒也退下,燕懷瑾這才掀袍換座到裴筠庭近處:「你想何時去姑蘇,不日我便帶你出燕京。」
裴筠庭聞言,險些端不住碗。
抬頭再看他,還有和不明白呢。
他離開這樣久,連她的及笄宴都險些趕不回來,後來連回信都不甚頻繁,可見平日的公務有多繁忙。
每回他從外面辦事回來,仁安帝都會許他一些賞賜,且但凡他開口要的,仁安帝幾乎都會應允。
諸多賞賜中,他贈與裴筠庭的數不勝數,而他在幽州辛勞幾個月,回來卻仍第一時間想著她。
大齊舊律,武將子女未經允許,不得私自離開燕京城,若是被抓到,一個不好就會落得滿門抄斬的下場。
所以從小到大,哪怕裴筠庭再如何跟著燕懷瑾上躥下跳,也依舊被困囿於這座城中,無法踏出燕京一步。
每回燕懷瑾出城辦事,她都極為羨慕。
雖不曾宣之於口,但兩人朝夕相伴十幾年,他心中自然知曉裴筠庭的落寞,故而他十五歲生辰那年,兩人有了一個小約定——待他有足夠的能力能撐起一方天地,便帶著裴筠庭遊歷天下,看遍人間景。
裴筠庭沉默半晌,隨即釋然一笑。
原來幼時的約定,他都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