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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中秋夜宮宴(上)

2024-04-29 21:11:22 作者: 再讓我睡一會

  待回了琉璃院,他便繼續賴在裴筠庭榻上,全無適才的冷冽,若非親眼所見,她幾乎都要以為是錯覺。

  在她這,燕懷瑾向來張弛自如。

  看他躺下時驟然吃痛地捂住傷口,裴筠庭略嫌棄道:「逞強。」

  燕懷瑾苦笑,扯著唇角控訴:「若非為了給你撐腰,誰受傷未愈就爬起來尋你?裴綰綰,你當真把過河拆橋玩得爐火純青。」

  

  「誰要你給我撐腰了?再說,本來也沒傷得很重……」

  「哦?那是誰方才一臉『得救了』的表情,瞧見我時眼睛都在放光?」燕懷瑾雙手交疊墊在腦後,睨眸,打趣般地看著她,「知道傷沒那麼重還眼巴巴守著我,你——」

  「燕懷瑾!」像是猜到他接下來要說的話,裴筠庭面色浮起一層不自然的緋紅。

  少年郎略帶病容,卻難掩丰神俊朗的好容貌;小娘子面紅心熱,明明在瞪人,卻因上挑的桃花眼,帶了幾分嗔怪的媚色,看得人移不開眼。

  若有文人墨客在此,定要深深感嘆幾句——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甚是灼眼芳華。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拌嘴,不知不覺便過了半個時辰。

  裴筠庭凝視著他衣服上早已干透的血跡,微蹙了蹙眉,問道:「你方才在前院,說找我有事?」

  聞言,床榻上的人斂了笑意,表情少見的帶點嚴肅:「先前忘了問,你那日去瀟湘館到底是做什麼的?看樣子不是第一回去了,誰教你的?你知不知道萬一暴露身份有多危險?瀟湘……」

  「停停停!」他這一連串的發問幾乎要將裴筠庭的腦袋給問炸,只得道:「你就不能一個個問?…….我何故不知此事危險,可我扮作男子,不帶丫鬟,為的就是掩蓋身份。至於我要做什麼,自有我的想法,總歸是個好事情。我若成功,你定會知曉,我若失敗——」

  「我會不遺餘力地保你。」他說得斬釘截鐵,事實上他確實有足夠的底氣做出這個承諾。

  裴筠庭端坐在桌前,聞言,撐著下巴笑意盈盈地看著他:「我才不會。」

  燕懷瑾沉默不語,看著領口下露出細布的一角,有些恍惚。

  「此番場景,倒讓我想起一樁陳年舊事。」

  正在沏茶的裴筠庭有一瞬的怔愣,隨即反應過來他說的哪一年哪件事。

  這是他們的秘密,只有彼此知曉。

  眼下被三言兩語勾起童年往事,兩人一起陷入回憶中。

  裴筠庭目光深幽,漫不經心地把玩茶杯:「原來時間都過去這麼久了。」

  少頃,她似是想起什麼,忽然捂嘴笑起來,披在肩上的發也隨她的動作一顫一顫:「當年那個因為嘴硬被我臭罵一頓的小郎君,如今都長成玉樹臨風的三殿下了,唉……真是歲月不饒人。」

  燕懷瑾咬牙威脅道:「裴綰綰,你若再提此事來取笑我,我就——」

  她迎著他的目光,微微揚起下巴反問:「就要如何?」

  「……」燕懷瑾看著她,半天說不出一句狠話,最後敗下陣來,「母親說得沒錯,你就會欺負我。」

  「三殿下,你多大了?」

  「我——」

  這麼多年,論鬥嘴,還是裴筠庭略勝一籌。

  ……

  三日後中秋宴,仁安帝邀群臣共賞明月,皇后亦宴請女眷們賞月作詩。

  鎮安侯裴照安這天終於不整天都待在武場,早早歸家,本想先換身衣服,卻聽管家說小女兒在房內陪伴妻子,於是調轉腳步,朝房內走去。

  裴照安與林舒虞成婚數十載,恩愛非常。他征戰沙場保家衛國,她為他生了四個孩子,候他凱旋。然而終究是憂思成疾,待到能過上幾年安心日子時,林舒虞的身子也垮了,不再是當年那個活潑靈動的小姑娘,裴照安心裡是十分愧疚的。

  身許國,心許卿,可家國之間,我還是負了你。

  他掀簾入內,就見小女兒正撐著下巴,聽坐在床頭的阿娘講話。當年那個追在他馬後哭鬧的小丫頭,如今早已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母女倆見他走來,皆是一笑。

  裴照安身上屬於武將的威嚴氣勢散去,逐漸變得柔和起來。

  「爹爹回來啦!我正和阿娘說往年中秋宴的事呢。」

  裴照安摸摸女兒的頭,隨即在床邊坐下:「今日赴宴,咱們夫妻倆好好說說話,也是許久沒與你一同出門了。」

  林舒虞笑著嗔他一眼:「孩子還在呢,與我說這些做甚。」

  看著含情脈脈,相視而笑的父母,裴筠庭不忍打擾,默默退下。

  才到琉璃院門口,就見一個家僕打扮的人上來行禮,是燕懷瑾安插在裴府的暗衛:「二小姐,主子讓在下給您傳句話。」

  「你說。」

  「主子說,請二小姐莫在宮宴上答應任何人的邀約,直至他來。」

  裴筠庭聽得雲裡霧裡:「他沒解釋為何?」

  那人搖搖頭:「主子只說了這一句。」

  因著這句話,她走回房的一路上都在想,燕懷瑾到底是何用意,難道今夜宴上會有變故?有人要害她,藉此開罪鎮安侯府?

  可倘若事情真的如此,燕懷瑾絕不可能只派人輕飄飄地傳來一句話,而是早早親自前來,將她帶走了。

  百思不得其解間,裴筠庭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既然他並未多言,就說明事情並不如她預想得這般嚴重。

  走一步看一步便是。

  ……

  中秋夜宴,群臣齊聚,笙歌艷舞,絲竹聲聲。

  君臣同樂,把酒言歡,觥籌交錯。女眷這邊,一時也是歡聲笑語,往往這樣的場合,幾位頗有才名的勛貴家小姐,都要被點出來作詩助興。

  往年都是純妃母族清河郡的姑娘們最引人注目,前三甲定少不了她們的身影,但今日卻一反常態,無人出席。

  裴筠庭自知逃不過,早在來的路上就已打好腹稿。

  她在燕京的世家小姐們中算是個小有名氣的,從前多有跟著裴瑤笙參加詩宴,彼時她年紀雖小,卻出口成章,對答如流,容貌才學都不差,更是與燕懷瑾關係匪淺,自然要引人注目些。

  行至大殿中央,頗為有禮地福了福身,照例謙虛一句「獻醜」。

  「火樹銀花不夜天,笙聲唱徹月兒圓。良宵盛會喜空前在,蟾宮自醉鏘瓊玖。」

  念完便從容不迫地回到位置上,身後女眷們各異的神色仿佛都與她無關,皇后高聲贊道:「綰綰天資聰穎,出類拔萃,從不令人失望。」

  皇后都這麼說了,眾人自然得給面子的附和幾句,片刻又論起別的來。

  不遠處的南平郡主神色淡淡,冷哼一聲。

  太傅府的小姐們都是裴筠庭和裴瑤笙的表姐妹,自小感情親厚,今夜他們的座位被安排在一起,兩位夫人敘舊的同時,小姐妹們也聊得起興,加上都喝了酒,話愈發多起來。

  席間裴筠庭有些不勝酒力,興致缺缺,裴瑤笙便派人稟告皇后,准許裴筠庭出去透透氣。

  一出殿門,頓覺神奇氣爽。

  她左右尋了個無人的長廊,站在廊下遠眺,想著此刻燕京的長街上應當熱鬧非凡。

  幾年前她也曾切身體會過佳節的燕京街頭——十里長街,張燈結彩,還有雜耍藝人噴火變戲法,叫旁人都看直了眼。

  如今想起,記憶猶新。

  宮宴雖盛大隆重,卻都是些屢見不鮮的東西,讓人只煩不奇。

  若能再看上一回佳節之夜的燕京大街就好了……

  裴筠庭長嘆一口氣。

  身後有腳步聲由遠及近,還未等她回頭,熟悉的聲音就已傳入耳中:「怎的又躲在此處偷閒?」

  不多時,那人來到她身前,一身白衣,溫潤如玉。

  裴筠庭瞧見他,淺淺一笑:「阿澤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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