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偏心
2024-05-23 09:31:21
作者: 天心媚骨
祖孫三人圍著桌子一起吃飯,謝家雖然規矩多,倒也沒有完全的「吃不言」的規矩,席間,謝眺幾次讓於嬤嬤把謝知微多看一眼的菜布給她,對謝知微這個孫女可謂是看重極了。
馮氏看著眼睛疼,外孫女兒在的時候,老太爺幾乎從不過問,一桌吃飯更是從未有過。
老太爺的偏心可以說是不加掩飾。
用過晚膳,天已經漆黑,快交二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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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眺卻沒有讓人立刻就送謝知微回去,而是留下她說了一會兒話,全是關於醫術上面的問題,既有考究的意思,又很好奇,謝知微小小年紀,竟然能將崔家陪嫁的醫書全部背完。
本來只想淺問兩句,誰知,謝知微帶給他太多驚喜,這個孫女在醫學上有著驚人的天賦。
謝知微幫老太爺請了個平安脈,便點出了老太爺身體上的幾個毛病,夜裡睡覺不安穩,每到天氣交變的時候,寅時時分會咳嗽小半個時辰,無法入眠,到了冬日,子時過後,手足才會漸漸變暖,府里的大夫琢磨了好幾個方子,老太爺服用後,都沒有多大效用。
「祖父,若單憑脈象,祖父的身體並無大礙,想必大夫開的方子多是給祖父補氣血,平肺火,滋陰補陽,故而效果不大。藥若對症,便是良藥,若不對症,不但不能治病,反而危害身體。故而前朝大醫溫載之曾在《溫氏醫案咳嗽》中曾經說過,『醫不難於用藥,而難於認證』。」
謝眺撫著鬍鬚,緩緩點頭,「依你看,祖父的病,當如何治?」
「祖父本無恙,自然不需要治,不過,孫女可以針對祖父的身體,開個藥膳方子,不出三日,祖父的這些症狀便可緩解,用完今秋,以後都不會再復發了。」
謝眺眉開眼笑,這個孫女兒啊,以前他沒有發現,竟還如此懂人心,一句「無恙」便令他欣喜異常。
年紀大了,誰願意聽別人說自己有病呢?
馮氏的臉色很不好看,她跟謝眺做了二十多年夫妻,對他最是了解,謝眺看似含笑溫雅,如圭如璧,實則性情最是淡漠疏離,除了對謝知微,她還從未見謝眺對誰如此溫和以待。
「那我就等微姐兒幫我調理身體了。」謝眺倒也沒有覺得孫女兒托大,反而頗為欣賞她的自信。
馮氏氣得渾身打哆嗦,謝眺也太過偏心了,都是他的孫女,薛婉清還是他們唯一的女兒所出,謝知慧性子雖然軸了一點,謝眺也說這個孫女真性情,但並沒有見謝眺對別的孫女這麼上心。
眼見夜已經深了,謝知微方起身告辭,「祖父,您公務雖然繁忙,平日裡還是該早些休息。夫寢處有時,飲食有節,逸勞有度,無疾苦也。」
謝眺愣了一下,繼而哈哈大笑,他今日才算知道,他這孫女兒真是個妙人。謝眺被推崇為士林領袖,又如何不知,謝知微改了孔子家語中的原話。
《孔子家語·五儀》:「夫寢處不時,飲食不節,逸勞過度者,疾共殺之。」
馮氏陰沉著一張臉,她忍耐多時,正要吩咐於嬤嬤送她回去,便看到她似笑非笑的目光看過來,提醒道,「祖母,我娘親的嫁妝,您別忘了盤點一番,何時妥當了,吩咐人把帳冊送到我院子裡去。」
哐當!
馮氏手裡的十八子手串掉到了地上,串線斷了,珠子滾得滿地都是。
於嬤嬤忙彎腰撿珠子,謝知微朝地上看了一眼,她知道馮氏很喜愛這手串,沒敢幫忙,怕馮氏氣到極致,把好好的手串給廢了,便屈了屈膝,轉身離去。
謝眺的目光落在珠子上,聲音平靜得古井無波,他什麼都沒有問,馮氏卻巴不得他能過問一句。
馮氏等著於嬤嬤把珠子撿得差不多了,她方透過氣來,「微姐兒這孩子,越大越沉不住氣了,我當祖母的幫她打理她娘親的嫁妝,她有什麼不放心的?難不成我還昧了不成?」
謝眺看向馮氏,依然不說話,但目光依舊冷靜得可怕。
他只是這麼看著,馮氏就緊張得氣都透不過來了。
這些年,謝眺對她雖然尊重多過恩愛,也著實從未為難過她,這般時候,還從未有過。
「老太爺,您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皇上已經下了旨意,命崔家入仕,崔家很快就會有人進京。當年崔氏嫁進謝家的時候,崔家嫡長女為謝家宗婦,轟動一時,紅妝千里,你若是不怕,你昧一點試試!」
若非崔氏短命,謝家何至於到今日這步田地!
長子十七歲金榜題名,洞房花燭,人生兩大喜事,他一年逢盡。
後來崔氏生病,沒有等來崔家神醫便歿了。長子雖續娶,卻再也無心仕途,後來索性棄文從武。
去了邊疆之後,五年不曾回來。
「老太爺,您怎麼能說這樣的話,您不信任我,覺得我也會昧了崔氏的嫁妝?」老太太一陣心寒。
「這話是你說的,你若無愧於心,我說什麼,你又何必在意?」謝眺說完,便一甩衣袖,背著手,踱步而出,只留下了一道無情的背影。
馮氏看著謝眺的背影在門帘後消失,她氣得差點嘔出血來,眼前一黑,倒在羅漢床上。
於嬤嬤慌了手腳,連忙要叫大夫,馮氏緩了緩,擺擺手,止住了她,「沒得讓人以為我這是在做戲!」
誰敢說老太太在做戲呢?於嬤嬤知道,老太太是怕老太爺會這麼以為。
「老太太,難不成老太爺還真的這麼認為不成?」於嬤嬤不敢相信,「都是話趕話,老太爺才這麼說一嘴。」
馮氏卻知道,老太爺這人從來不多餘說一個字,他是什麼樣人,還會有被別人牽著鼻子走的時候?
謝家傳承逾百年,當年她嫁進來的時候,僅公中存銀就有百萬,當真是嚇了她一跳,後來,慢慢地,她才知道,這些個世家大族是真正底蘊深厚啊。
娘家永昌侯府,說是勛貴,還要女眷做針線賣了掙胭脂水粉錢。
爵位能值幾個錢?
崔氏嫁進來的時候,那一擔擔嫁妝,讓她自慚形穢,自己當年嫁進謝家時候,拼拼湊湊起來的一百二十八台嫁妝,比起崔氏的嫁妝來,算是九牛一毛。
這些自有人看在眼裡。
馮氏一夜沒睡,輾轉反側。
謝知微卻一宿好眠,次日一早,紫陌進來說,「姑娘可以多睡會兒,老太太那邊派人來說,今日一早不必過去請安了。」
「怎麼了?」謝知微半夢半醒地問,也沒聽清紫陌說了什麼,她翻過身又睡過去,比平日晚了一個時辰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