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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亂紛紛

2024-05-23 07:22:05 作者: 衛風

  不是我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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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之間,風雲突轉。

  麗夫人倒了下去,玉美人升了起來。

  這在宮中並不鮮見,或者應該說,這種事,應該很常見。

  後宮裡有許多美女,她們有美貌,有青春,有才學……

  她們都覺得自己只缺運氣和機會。

  阿福在德福宮裡看到玉美人的時候,覺得非常戲劇化。

  是的,就是很戲劇化。

  雖然玉美人很有名氣,連李馨也提起過她,說她非常的得寵,甚至有點當年李固母親元皇后那種趨勢,可是阿福沒想到,她有如此美麗。

  阿福不知道怎麼形容她,似乎看過的所有形容美麗的詞彙都可以用在她的身上,但是,又覺得那些完全抽象的詞怎麼也說不出來這個女子的樣子。

  怪不得麗美人要對付她……怪不得那天自信明艷的李馨也會提起她。

  這種美麗,是所有女人的敵人。

  阿福早上聽說麗夫人的事情時還覺得訝異不可能。麗夫人很有手段,她能歌善舞,風情萬種,從才人良人美人然後成為夫人,生下了一個皇子。這就是她的資歷,她的成就,她的地位該算是比較穩固的。宮裡沒有皇后,幾位夫人各有千秋。

  然而麗夫人畢竟年輕,她沉不住氣,她要先將威脅剷除。

  可是那個威脅反過來將她踢了下去。

  宮裡傳的最快的是什麼?

  是消息。

  宮裡最危險的是什麼?

  還是消息。

  麗夫人想了一個陷阱,但是踏進去的不是玉美人而是呂美人。而玉美人反過來利用了這一點,麗夫人栽了。

  阿福想,其實,她們的爭鬥,就象在牌桌上斗大小,看誰的牌大,誰的技巧更好,誰更沉得住氣,誰能詐倒對方。

  但歸根結底,還是要看誰的牌大。

  這個牌,就是皇帝的寵愛。

  皇帝愛你的時候,你就有一把王牌,遇誰都能拿下。

  皇帝不愛你了,那你就算想死死賴在桌上,也會被人硬拖離場。

  阿福穿著一件淺綠衣裳,真巧,玉美人穿的也是一件淺綠的衣裳。

  如果不穿同樣的衣服,大概還不會讓人產生聯想與比較的想法。而且還巧,她們是一前一後進來的。

  玉美人人如其名,就如同羊脂美玉雕就的美人。但是當眾人不自覺的把目光再投向阿福的時候……

  很奇怪,平時所有人都覺得這個小小的淑人非常不起眼。時下的美女們都是瓜子臉,尖下巴,阿福從頭到腳沒有什麼地方讓人覺得尖瘦,她是圓潤的,象粒過年時沾滿了雪白米粉的芋圓子。沒人把她當成一個合格的對手。

  不是沒人站在玉美人身旁過,如果穿都穿紅,那玉美人就象紅珊瑚,和她同樣穿紅的人則象雜碗裝的雞血。如果都穿黃,那玉美人也是一朵傾國牡丹,而同樣穿黃的人只象一朵開殘的黃線菊。

  阿福穿著綠色衣裙站的離她又不遠,女人們的目光,瞄來瞄去。

  真是奇怪,阿福還是那個樣子,看著就讓人覺得放心踏實的樣子,依然很圓潤,目光和笑容,很溫順。

  她一點兒沒有被玉美人比的凋殘下去,平時什麼樣還是什麼樣。

  這不是說她比玉美人漂亮……只是……

  好吧,李馨看到的這一幕的時候在想,不同類型,壓根兒不能放一塊兒比。一個是藝術品……一個是,嗯,日用品,不具可比性。

  李馨也看到了玉美人。

  她不喜歡她。

  好吧,任何一個女人要去喜歡一個比自己還美麗的女人都有點困難的。而且,這個女人還和宣夫人是對手。

  目前沒對上,可是將來一定會對上。

  皇帝的女人很多,皇帝只有一個。

  玉美人看起來楚楚動人,不過她再楚楚也動不了德福宮裡這些女人,誰不知道誰啊?能把榮寵一時的麗夫人鬥垮,這個女人成了她們共同的敵人。

  李馨走近阿福的時候,明顯的感覺到她有點不同。

  阿福還是小宮女的時候李馨就覺得她不錯。現在阿福等於成了她的小嫂子,她覺得阿福真是不錯。

  但是她從來沒覺得阿福漂亮,只是覺得她順眼,什麼時候看,都挺順眼。

  可是怎麼連李馨自己站在玉美人身邊都覺得呼吸感覺到壓力的時候,阿福偏偏還這麼自在呢?

  對,如果固皇兄在這裡,一定也自在。

  他肯定不會受玉美人影響,因為……玉美人再美,和他沒有一文錢的關係。

  李馨突然笑了。

  阿福奇怪的看著她,打完招呼之後,李馨先是沉默,然後突然就笑。

  好吧,花枝亂顫這個詞就是為她這樣的美人而設的,

  「阿福。」

  「嗯?」

  「你和固皇兄真般配。」

  這句話真怪,可是怎麼說也是句好話,阿福向她微微笑。

  然後玉美人朝她們走了過來,先向李馨微微屈膝:「三公主。」

  「不必多禮。」李馨很客氣,但也很冷淡的點了下頭。玉美人又轉向阿福:「這位是朱淑人了吧?」

  阿福和她品級相同,但是輩份不同,所以得朝她行個禮:「玉美人。」

  「早就聽說朱淑人,今天才見得。」

  阿福想,你說了我的台詞,我說什麼?

  玉美人笑的極溫柔,就象鮮花初綻似的漂亮。

  可惜阿福滿腦子裡都被「金枝欲孽」四個大字完全占據了,實在對她生不出好感來。

  每個人,出生的時候都天真。

  可是在這座皇宮裡,每一張漂亮的面孔下都不可能存在「天真」兩個字。

  太后出來了。

  大家恭敬整齊的向太后請安。

  阿福覺得她們也有點象百官上朝,參拜皇帝。大家各按品級派系站好,當然,太后的偏愛很固定。

  她喚了李馨和阿福上前去,破天荒沒有先和李馨說話。

  「唉,樹長大了要分杈,小鳥養大了要分窩……」太后看起來頗為不舍,輕輕拍了兩下阿福的手:「出去了,可要好生服侍你家殿下。」

  「是,阿福謹遵太后教誨。」

  太后抬眼看了一眼殿中,似乎剛注意玉美人,吩咐人:「給玉美人搬張椅子,有了身子的人,可不能久站著。」

  太后似乎也不待見玉美人。

  當然,婆媳是對頭。

  阿福一出德福宮,就長長的喘了口氣。

  屋裡各種脂粉香,頭油香,實在香的她鼻子消受不了。

  阿福自己臉上不喜歡塗粉,頭上也不喜歡擦油。梳頭的時候她有時用橘皮油,有時候就用泡的花水,那些香氣異常濃郁的桂花油茉莉油她一概不擦,更不喜歡把一張臉塗的粉白,說話的時候都怕粉會撲簌簌掉下來。

  玉美人就在前方不遠上了步輦,她所居的承恩宮與德福宮一東一西,車輦旁有一個侍立的宮女,替她理好裙腳,又扶了一把靠墊。

  她一抬起頭來,阿福就看到一張似曾相識的臉龐。

  很久沒見著了,洪淑秀的樣子與從前也不同了。

  她身著靛青宮裝,下系白裙,顯的十分苗條,臉龐淨白清秀,頭髮挽著雙鬟,插戴著小簇絨花。

  阿福試圖在記憶中尋找她舊時模樣。但是那個在初入宮的時候因為尿了床而慌亂,在訓育的院子裡默然膽怯的小姑娘,形貌已經完全模糊了。

  與這個看起來沉穩幹練的宮女的樣子,完全無法印合。

  三公主在後面輕輕嘆了口氣,看著玉美人的步輦遠去:「亂紛紛,你方唱罷我登場啊。」

  她的聲音很低,不過阿福離的近,聽的清楚。

  這句詞……好象前一世聽過的,很有名的句子。

  但也許她記錯了。經典的話也許不止那個世界有。

  這裡也有相似相近的。

  李馨問:「喂,你覺得她美不美?」

  阿福誠實的點頭:「很美,我沒見過比她更美的。」

  雖然李馨也是個美人,但是阿福覺得在這件事情上說謊完全沒必要。

  李馨說:「是啊,我也覺得她美。可是每次見到她,我都想到了畫皮。」她轉過頭來:「你聽過畫皮的故事嗎?」

  阿福僵硬的搖搖頭。

  「白天是絕世美女,到了晚上,卻把整張人皮剝下來,用彩筆細細描繪的女鬼啊……」李馨湊近她,小聲說:「很恐怖的,怕不怕?」

  阿福覺得自己的臉皮很僵硬。

  畫皮不可怕,眼前的李馨公主似乎更可怕一點。

  這個世界,也有畫皮的傳說故事?

  阿福對自己說,巧合,也是巧合。

  不這樣說怎麼辦?難道她要和李馨來個相見歡嗎?

  相見是見了,歡可未必啊。

  阿福覺得有點頭疼,可是沒想到太平殿還有一個更大的「驚喜」在等著她!

  「這……這……孩子……」

  玉白錦袍包著粉雕玉琢似的娃娃,正坐在椅上,淚漣漣的揪著李固的衣襟不放。

  李固忙亂的沖門口方向點了下頭,苦笑著說:「今早有人將信弟送了過來,說是先安置在太平殿……」

  阿福是聽說麗夫人被暫羈進了內府慎律司等待發落,多半是凶多吉少。就算保住性命,份位也一定保不住了。信皇子自然不能獨留在上悅殿。可是皇帝怎麼會將這孩子交給李固來照顧?

  「他從來就一直哭個不停……」李固狼狽的說:「怎麼哄也哄不好,你說,他是不是畏生?」

  阿福走過去,仔細端詳這個孩子。

  很漂亮的娃娃,皮膚細如凝脂,眼睛象浸了水的黑葡萄似的,長睫毛小嘴巴,完全繼承了麗夫人的好容貌,大概是受了驚嚇,突然從熟悉的地方被帶離,又見不著熟人。

  「他乳母和近身照顧的人呢?」

  李固攤了下手:「也都是待罪之身,新的乳母還未派下來。不過,這孩子也不吃奶了……」他忽然想起:「他是不是餓了?」

  李固這句話可沒說錯,朝食擺上來,阿福特意弄了些雞蛋羹餵給信皇子,那孩子只有第一口吃的猶豫,後面是一口接一口,把大半碗雞蛋羹吃了個乾乾淨淨。

  果然是餓了啊。

  吃完了雞蛋,小嘴一抹,信皇子小臉皺起來:「嗚哇,我要母親……」

  阿福撫額嘆氣。

  真是個燙手山芋啊,皇帝怎麼就把這個麻煩丟給了他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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